江轮（组诗）

季士君

暮色

黄昏徐徐降临

光线一点点暗了下来

我将相机对准了它们

依次是没有风浪的江面

停靠在码头的渔船

站在桅杆上的水鸟

水鸟翅膀上的晚霞

它们都出现在

自己想要出现的位置

如此安静地

构成了一段安静的时光

还有一位正在行走的路人

就像很久以前

我看到的那个人

还像以前那样匆匆行走

他的背影也像以前那个人

被晚霞笼罩着

在我摁下快门的瞬间

画面里并包括

那個匆匆行走的人

最先走进暮色的人

也最先在暮色中消失

那些没有被我

收进镜头的事物

都是暮色以外的事物

江轮

在甲板上品酒赏月的

是这些素不相识的游客

回到各自房间酣然入梦的

也是这些素不相识的游客

两岸仍旧是两岸

却在不断后退中

被江水多次修改

江面平静如帛

那些忍住流动的水

却经不住江轮

在行进中的撕裂与缝合

映在水里的我

像坐在灯下的我

一样彻夜难眠

在月亮的掩护下

行驶的江轮拖着半条江

缓缓穿过黑夜与峡谷

这个夜晚我行囊空空

欲向浩瀚的大江借用一滴水

向三百六十八位同渡者

借用一份孤独

寺院的古钟

八百多年来

古钟总是最早醒来

然后将木鱼和池水

将飞鸟和檐角的风铃

先后唤醒

钟声响起的时候

每一位走进寺院的人

都能听到

自己身体的共鸣

那是骨头与骨头

在相互撞击

却发出金属的声响

寺院外面的万物

也开始被古钟唤醒

被唤醒的万物

用无所不在的静寂

构成古钟

辽阔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