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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严的荒诞之歌

2018-06-22崔靖晗

青年文学家 2018年11期
关键词:梁庄荒诞农民工

摘 要:梁鸿《出梁庄记》作为中国当代长篇非虚构文学的力作,以冷静庄严又带有一丝荒诞反讽色彩的笔调,以河南一个叫梁庄的村子为代表,写出了工业文明蚕食农业文明,乡土社会土崩瓦解的城市化进程中,作为徘徊于城乡“断裂带”之间艰难的农民工,在身心上的艰难跋涉。本文分析《出梁庄记》中庄严和荒诞之间形成的张力,给文本带来的独特魅力。

关键词:农民工;梁庄;庄严;荒诞

作者简介:崔靖晗(1996.12-),女,山东省青岛市人,汉族,山东大学文化传播学院本科学生,研究方向:文艺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11-0-01

大抵“伟大”、“有益”的书,都与“庄严”二字逃不了干系。正如老生常谈,“悲剧”中有“崇高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1]

《出梁庄记》乍一看也符合这些:在我们脚下的“乡土中国”铆足了劲往“城市中国”冲去、变得浓妆艳抹日新月异时,千万农民工却用即将土崩瓦解的传统逻辑和血脉人情,笨拙地试图诠释现代中国、追上她的步伐,正如堂吉诃德骑马与风车搏斗。

我忘不了为争夺校油泵的经营权,同乡们在落日长河间粗粝血腥、人性尽失的厮杀;忘不了靠弟弟的低保苟活,兄长忍痛不认尸;忘不了在都市中从传统方术的河流中寻找身心安静并借此谋生的算命仙儿……[2]荒诞的色彩偏偏从浓厚的“庄严”中渗出,却愣是叫人笑不出来。农民的生活不是好了么?是,嘴上这么说,心里似乎又不是那么真切。

鼓静了,人散了,歌停了,笑淡了。梁庄的春节在疏落落的琵琶声和吱呀呀的老嗓子中走了,又一番“出梁庄记”的悲壮大戏即将开场。

出、梁、庄、记,四个大字莽莽苍苍,一笔一划书写着梁庄农民在农业社会与商业社会的时代夹缝中,佝偻着中国农民弯了几千年的腰、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而那精神的惶恐,恰与飞速前进的生活水平形成了又一个荒诞。或求安慰于方士半仙,或求温暖于传销诈骗,在现代文明的对立面,离开土地的农民舔舐着商业社会中局促不安的灵魂。

这四个方块字又是对《圣经》中犹太民族史诗《出埃及记》的模仿,七分“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的认真庄严,三分荒诞戏仿,真是一出好戏:戏中人涕泗滂沱,台下人憋不住笑。

作者梁鸿的语言晓畅细致,更兼沉着、痛快,字字淡极,真让人忘了文字直想画面。

“一个农村妇女遇到难处,无法找到生存的依据时,她想到的不是法律和制度,……而是最古老的方术。……她可能不甚清楚这些‘传统,算命、星座、八字有什么依据,但她可以从中找到安慰。这些依然是她重获意义的最本源方式。……巫术与生命、自然、信仰的关系是密切的,它们之间有着秘密通道。”

其他作者笔下无比麻烦无比玄妙的道理,梁鸿用“传统的生命之河”这一明白利落的意象,举重若轻、娓娓道来。笔锋快、狠、准,如“公孙大娘舞剑手”,笔调却隐含了说不出的怪味儿。洋人管这怪味儿叫荒诞。

怪味儿在中国当代文坛很是时髦,想必研究乡土文学、寻根文学的作者梁鸿,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不过,此怪非彼怪。读《出梁庄记》,恰恰觉得语言之美在作者参透了庄严与荒诞之后,用纪实文学的体裁,超越了当代文坛流行的“怪味儿”。八十年代寻根文学唱响四方,“语言实验”更是如火如荼、“遍地风流”。有的作家像被黏粥烫了嘴,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利索,颇得汤显祖“不妨拗折天下人嗓子”之趣。好景不长,不待“爸爸爸”“女女女”一通叫唤,便叫“白涡”“一地鸡毛”淹没了。折腾得有点意思。

《出梁庄记》却有“不折腾”的好。笔调平实,语言素净,作者叙述声音的淡去,更与农民口述中现实的荒诞与悲壮的矛盾之间,形成了强劲的张力。作者将话语权还给长久失语的农民,不带一点传统文人“关心疾苦”的酸味。农夫求尊严于传销,堂哥发财的神话被乡土社会沉重密集的亲戚关系拖垮,四十岁的女工丧失人生希望、自称“老太”……离开乡土生命之根来求生存的农民,讲述自己的痛苦和困惑时,依旧带着农民的乐天和自嘲。“他呀,尸体拉到家都烂了,眼球鼓出来,就像青蛙一样。”

荒诞背后,是严峻的现实、庄严的灵魂和底色。现实残酷到了荒诞的地步,当事人却宛若没事。不是真没事,是吮吸自己流血化脓的伤口,权当解闷儿。不然也是一个人为生活愁苦,一个人为不能吃的“庄严”感动,那样整个人活像个荒诞的笑话。

难道荒诞不能成为审美对象吗?荒诞不能融入庄严的美学风格,使其更有深度、情韵,层次更丰富吗?令人回味的笑,都是“笑中含泪”的。[3]在鲁迅、雨果等伟大作家笔下,庄严常与滑稽并存。谁说庄严中不能有荒诞,荒诞中不能有象征?“老党委”奶奶去世,象征传统的农耕文明、家族模式在梁庄宣告结束。千百年来农民的命运太过沉重,农民的灵魂太过复杂,非荒诞与庄严杂糅的笔法,不足以四两拨千斤地写意。[4]

《出梁庄记》如《出埃及记》一般宏伟莊严,是写农业文明投身工业文明熔炉中的史诗,阵痛与喜悦杂糅,庄严与荒诞并存。而传统的农业社会,如“那一轮红日,沉沉地傍着山头下去了”。

这是一个时代农民鲜活的生命律动,一个时代庄严又荒诞的史诗,一个时代的浪漫的挽歌,一个时代的浩荡征程。

夕阳下山,明天太阳照样升起。

参考文献:

[1]杜宁.文学批评的方法论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205-206.

[2]梁鸿.出梁庄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156.

[3]朱光潜.西方美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48.

[4]同[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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