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除大班额的正确 “航向”

范 军

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于2018年3月5日上午在人民大会堂开幕，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向大会作政府工作报告，在谈到对2018年政府工作的建议时指出：切实降低农村学生辍学率，抓紧消除城镇 “大班额”。此前，国务院2016年印发的 《关于统筹推进县域内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改革发展的若干意见》就已提出，“到2018年基本消除66人以上超大班额，到2020年基本消除56人以上大班额”。在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 “抓紧消除大班额”更正式写进了政府工作报告，消除大班额不仅是一个教育任务，也被提升到了国家治理的高度。

当班级规模超过一定的临界值，班内学生学习的有效性就会大打折扣甚至丧失，因而消除大班额是当前为提高教育质量所急需解决的问题。而大班额现象背后更折射了城乡义务教育资源布局不合理、优质教育资源分配不均等事关教育公平的问题，这也是国家如此重视消除大班额现象的根本原因所在。而 “抓紧”这一措辞，更突出了这一重大任务的紧迫性。

正因为任务重大而又紧迫，才更加应该把握好执行政策的正确航向，防止走入误区。而让人担心的是，政策任务压下来，下面忙不迭地搞起了轰轰烈烈的 “大跃进”“大运动”。各种数据指标层层下压，一到基层学校就变形走样，消除大班额变成了 “表格消除” “数据消除”的形式主义，甚至可能出现为了应付检查，上演分散隐藏学生等 “活人大蒸发”的闹剧。比如前两年新华社曾报道，在某省教育行政部门一次 “教育强区”督导验收期间，当地几所学校为隐瞒大班额实情，以开展社会实践活动的名义，组织数百名 “超编”学生外出参观传统文化景点、看电影。当天风雨交加、天气寒冷，部分学生淋雨受冻，引起家长不满，造成严重的不良社会影响。

倘若片面地将消除大班额看成是教育部门或者学校的责任，那么“乌纱帽危机”之下，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官场哲学，在执行消除大班额政策时就难免粉墨登场。

何为正确执行消除大班额政策？首先要明确，消除大班额的责任主体是各级人民政府，绝对不是教育主管部门和学校。上述 “意见”要求， “各省级人民政府要于2016年年底前将消除大班额专项规划报国家教育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备案”。根据以上政策表述可知，抓紧消除大班额是国务院对各级人民政府下的 “硬任务”。之所以这样，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城镇大班额是各地政府欠下的一笔 “教育旧债”，二是政府是法律确立的办学主体。

城镇大班额是城镇化进程加快和城乡教育差距不断拉大的产物。大量乡村学生涌入城镇，表面看是一种极不理性的择校，实则反映了对优质教育资源的正常渴求。择校热加快了城镇大班化，而其背后的推手正是地方政府。除了城镇化发展带动大量流动人口涌入，多年来教育资源的不合理布局也是不可忽略的原因，这些都直接造成了我国教育呈现明显的省城—地级市—县城—乡村的梯级结构，优质师资、教学设施、办学条件等都人为地向城镇集中。而在 “集中办学，撤点办校”中，为配合房地产开发，不少地方政府热衷于搞 “政绩教育”，不遗余力地打造 “超大学校” “航母学校”，这样的做法无疑对大班额的出现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学生大量涌入城镇，必须应之以公共教育资源的适量投入，教育才可能获得一个赖以健康发展的和谐、良好生态。可是，政府在公共教育资源上的投入和建设所表现出来的迟钝和吝啬，加剧了城镇公共教育资源不足的矛盾。在不少城镇，学生人数超过65人的班级比比皆是，有些班级甚至突破100人大关。随着随迁子女就读政策、鼓励农民进城落户政策和全面二孩政策的实施，公共教育容量和师资不足的矛盾还将不断激化。这几年，一些地方政府为控制大班额，对随迁子女抬高了进城就读门槛，进行近似严苛的政策限制，可谓是公共教育资源投入迟缓背景下逼出来的 “旁门左道”。

消除大班额的政策实质是要求政府提供足够的公共教育资源，输出足够的师资。由于消除大班额既要消除存量，也要防止增量，所以必须加快加大公共教育资源投入，尽快扩大教育容量，这样才能如期完成国务院下达的任务——这就是“抓紧”的真实涵义。当然有人认为，消除大班额也有权宜之计，即坚决执行就近入学政策，强制将“超编”学生分流到户籍所在地的乡村学校。然而，这一做法显然是与确保随迁子女就读政策相冲突的，进城务工人员带子女进城就读是政策赋予的教育权益，不能为了消除大班额就剥夺这些孩子的正当权益。但是，这种说法倒是提醒了我们，城镇学位相对不足只是一种教育表象，其实质是优质教育资源严重不均衡，所以消除大班额可以通过均衡优质教育资源的途径来实现。换言之，加大城镇公共教育资源的政府投入势在必行，步伐要快，但仅仅在当下生源流入多的地方投入更多的钱新建和扩建学校，也是一种办学的短视和盲目，甚至极有可能产生新的教育不均衡。我们既要看到城镇 “学生多学校小”，也要看到乡村 “学校小学生少”；既要看到城镇学校人满为患，更要看到一些乡村学校门可罗雀。这些现象在警示我们，努力创造并维护教育的平衡生态，发展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才是消除大班额的治本之策。

消除城镇大班额，必须坚持两条腿走路，一条腿是加大加快教育投入，一条路是乡村教育振兴。只有乡村教育发展起来了，办出特色了；也只有地方政府不迷信 “政绩教育”，而以建立本地教育的良性生态为首选目标，整体提高本地所有学校和整体教育的质量，鼓励开办多样性学校，办特色学校，才能从内在机制上彻底消除大班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