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雷”声
2018-06-20
以文学家而爱琴,苏东坡并非受了司马相如的影响,而是自然的心性所致。但两宋似乎并不是制琴和琴艺演奏的高峰.这个高峰点其实早在唐朝就已经出现,李白在《听蜀僧濬弹琴》里写蜀僧的琴艺: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这可能是文学家对音乐家最高的褒奖。他们之间,以知音而暗通款曲。
司马相如是如何得到古琴名器“绿绮”的,这似乎已经成了—个历史悬案。由这个问题派生出来的,还有几个后来人的八卦推断。说他从偏远的蓬安乡下来到成都,抱着他大爱的绿绮,在邛崃卓王孙家挑引卓文君时,用的正是这把名动后世的古琴。在中国古典器乐史里,绿绮后来成为古琴名器的代称,从音乐史匣匣流淌到文学史,或许跟司马相如一人身拥精湛的琴艺和华丽恢弘的辞章相关。
我在看《中國音乐文物大系·四川卷》时,留意到卷中对古琴的特别记录。其中,苏东坡的“绍圣二年东坡居士琴”和“鸣凤琴”,是两宋时期古琴名器的代表作品。以文学家而爱琴,苏东坡并非受了司马相如的影响,而是自然的心性所致。但两宋似乎并不是制琴和琴艺演奏的高峰,这个高峰点早在唐朝就已经出现了。在李白的《听蜀僧濬弹琴》诗里,绿绮再一次出现,不过似乎已经不是司马相如所持的那件名器。蜀僧的琴艺当然是了得的:为我—挥手,如听万壑松。这可能是文学家对音乐家最高的褒奖,他们之间,以知音而暗通款曲。
然而政治家在琴音面前也能纡尊降贵,这当然还是知音的作用。玄宗避难入蜀,偶然听到琴师雷威的一曲玄妙之音,不禁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叹。返回长安后,已经做了太上皇的玄宗召雷威进宫,封其为“琴待诏”,指导和培育帝国宫廷音乐人才,当然,最主要的任务,是为玄宗完成—场场私人演奏,通过琴音疗愈失位和相思的伤口。
雷氏一族的影响,并没有在雷威时代结束。之后的雷珏、雷文、雷会、雷迟、雷霄等,都成为唐帝国卓有声誉的制琴名家,由蜀地而进入帝国宫廷的音乐中心。由雷威往前推,雷氏的影响在隋以前或许已经形成,在雷威时代则达到高峰。“五百年,有正音”的蜀谚里,恰好可以用来弥补中古音乐史的不全面记录。
毫无疑问,蜀派古琴在清代的形成和发展,跟上承汉唐、近接两宋的风雅是有关系的。躁急奔放、气势宏伟的艺术风格里,已经褪去了唐宋的绮丽优雅和深沉含蓄。宗派的推陈出新,让盛唐繁华和人物风流早已经成为印在书中的历史。今天,我们只能依稀在现代泛川派琴家裴铁侠的双雷斋寓意里,看到一点雷氏一族的影子,而音乐与文学艺术的相互交融与相互促进,在司马相如、苏东坡和雷氏之后,再也难得一见。
“雷”声的消失,不知道这该是作音乐家的遗憾,还是文学家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