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T恤和塑料海洋

苗炜

每到夏天，廉价的T恤成为必备服装，穿脏了就洗，穿一季就扔。快时尚品牌出产大量看起来漂亮、实际上不耐穿的衣物。给环境造成极大负担。很少有消费者想去了解服装生产供应链是怎么回事，不过，有这样一些事实，或许会让你相当震惊——2017年，一份报告显示，仅2015年，时尚界就消耗掉 7900亿立方米的淡水，这些水足以填满3200万个奥运标准的游泳池。预计到2030年，这个数字将再增加50%。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但它是有依据的：制造一件纯棉T恤需要2720升水（2.72噸），什么概念呢？这些水够你喝上3到4年的，请注意，这是一件T恤。那么你喜欢的牛仔裤呢？制造一条牛仔裤需要3480升水（3.48吨）。

为什么一件简单的衣服要消耗这么多水，原因之一是：棉花。

棉花是一种容易“口渴”的农作物，每产生1公斤棉花，需要20000升水。尽管在全世界范围内，棉花的产量大概只占农田的2.4%，但棉花在种植过程中，却要用掉全球总量24%的杀虫剂和11%的农药。棉花的灌溉需要淡水，这些灌溉水与杀虫剂和农药混合后再流回到河道，造成可怕的污染。实际上，棉花种植已经导致中亚的咸海干涸。在1970年代，乌兹别克斯坦的咸海是世界第四大淡水湖泊，是鱼类的栖息地，可现在，它已经完全干涸，因为当地人用它来灌溉棉花。这些依靠渔业和农业赖以为生的当地人如今不仅没了生计和食物来源，被污染的湖床也导致了癌性和肺部疾病大规模爆发。为什么会发生在乌兹别克斯坦？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发展中国家，需要用牺牲环境的代价来换取外汇。

然而，棉花不是唯一消耗水源和导致水流污染的罪魁祸首，在全球范围内，大约有8000种合成化学品被用于纺织品加工，比如聚酯纤维。聚酯纤维是世界上最常见的纤维之一，它其实和塑料瓶的材料相同。当我们每次洗涤含有聚酯纤维成分的衣服时，成千上万的塑料微纤维会被冲入下水道。据保守估计，单一的聚酯纤维面料服装可以释放19000个单独的塑料微纤维，如果你还不够直观，那么请试试理解每年有50万吨因此而产生的塑料微纤维，相当于500多亿个塑料瓶，通过废水进入下水道和河道，最后流入海洋。猜猜看这些微纤维最终会在哪里？它们会被海洋生物吃掉，海洋生物被打捞上来，经过包装进入超市或加工成食品，最终进入我们的肚子里。前不久一期《国家地理》杂志刊发了一组照片，是海洋中的塑料垃圾，可谓触目惊心，对海洋造成的污染，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份。

纺织品的染色和加工，是造成消耗和污染水源的另一大原因。这个世界上，20%的工业水污染来自时尚业的纺织品染色和处理工艺。这几年，可持续发展已成为许多大公司们新的流行语，当然也包括时尚业的一些大公司，因为真的很少有行业像时尚行业那样，对地球产生这么糟糕的影响。但是，喊口号、表姿态容易，实际要让一家公司将自己的生产模式和供应链各个环节都做到可持续发展，却非常非常难，因为这代表要采用一种完全不同的生产方法，脱胎换骨的供应链，以及投入巨资重新建造工厂。比如，只使用有机棉花（依赖自然降雨灌溉且不使用化学农药）、回收旧衣服循环再利用、研制新科技使生产用水减少，使用天然染料处理染色等等，这也意味着，整个供应链的成本会直线飙升。但这些成本的增加，最终当然会转移到消费者身上对吗？那到时候，你又不乐意了，没有公司愿意看到它们的消费者不乐意。

一些有责任的公司采用的是逐步转变的方式，比如Kering（开云集团）、Zara的母公司Inditex， Adidas，ASOS，H&M;，Target等时尚巨头公司，都承诺在2020年前要开始逐步转向可循环利用的再生纺织品。虽然不同公司的重点领域和参与程度各不相同，且一定会是一个非常缓慢的过程，但至少这是一个有希望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