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炼语言是写作者必修的武功
2018-06-14午歌
午歌
好句子是状物的灵魂
“状物”是写作的基本功课,当我们明确了要动笔写什么时,就要想着怎样才能写得清楚明白,写得活色生香。所谓状物,即是对事物的刻画描绘,那些笔力精湛的文学大家,无不是“状得一手好物”的行家里手。
比如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对林黛玉体态外貌的描写:
“两弯似蹙非蹙胃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烟眉、含情目、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姣花照水、弱柳扶风连串美丽灵动的排比铺陈,把林妹妹天生的纤若俊秀,顾盼多情,勾描得通透淋漓,让人叹服。
又比如冯骥才在《阴阳八卦》 文中的这段文字:
“那人脸当中通红一个酒糟鼻子,赛顶着颗大草莓果;披头散发,一件宽宽绰绰玄色大袍,没结扣儿,小风一吹,衣举发飘,赛仙赛妖赛只大蝙蝠。”
把通红的酒糟鼻比作大草莓,“小风一吹,衣举发飘,赛只大蝙蝠。”这样的好文字,让读者捧腹大笑之余,人物刻画更能跃然纸上。
这些传神的描摹直入人心,甚至很多年后,即便你已经完全想不起书中的故事情节,但只要提到这位作家,这部作品,那金光熠熠的句子,便如星月加持般,闪耀在你的眼前。就如人们说起林妹妹,不管何时何地,那似蹙非蹙的纤眉,和多情含泪的双眼,已浑然脱胎于时光,与你顾盼神飞了。所以,好句子是状物的灵魂,把你的语言锤炼好,既是通向写作成功大门的必由之路,也是迅速成长精进的终南捷径。
比喻是天才的标识
我们从修辞学的角度入手,在比喻、比拟、排比、象征、夸张、通感等常用修辞手法上下功夫,力求状物清晰动人,丰富语言魅力,提升整体写作水准。
先谈谈比喻,我觉得比喻是修炼语言的第利器,甚至可以说,是写作者的种必修武功和才识尺度。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就曾在《诗学》中写道:“比喻是天才的标识。”
比喻是什么?比喻可不单单是“棉花像雪样白”“妹子像野菊花一样香”这样直白的感观联想。日本推理作家西泽保彦在《啤酒之家的冒险》中写过个经典的比喻:“酒席间的笑话就如生鱼片,没有当场吃便不可口。”嘿嘿,酒席间的笑话和生鱼片,八竿子打不着的物件,经他老人家的妙手撮合,忽然八字就能合上了。就那么瞬间,你的嘴角似乎笑意轻扬——哎哟,还真像哇!
甲非乙,以甲喻乙,并非甲和乙在本性上接近,或某些层面上有直接交集。所谓比喻,是甲方在某一维度上的巧妙融通或忽然感应,两者之间神奇地隔空打CALL,瞬间让描写变得更生动,更有趣,更深入人心。
古今中外的作家们,常常在文章中随手掷出些简短而传神的比喻句,让人眼前豁然一亮,不禁击节赞叹,长久回味。
张岱《陶庵梦忆·禊泉》:
“走看其色,如秋月霜空,天为白;又如轻岚出岫,缭松迷石,淡淡欲散。”
老舍《月牙兒》:
“我们的锅有时干净得像个体面的寡妇。”
夏目漱石《我是猫》:
“此刻烦躁的心情就像用十除以三得出的结果一样,无穷无尽。”
莫泊桑《羊脂球》:
“年老的修女,满脸都是麻子,仿佛是就近中了几发散弹枪。”
寺山修司《恋爱和猫》:
“恋爱摇头晃脑地扎进你的怀里,像猫咪一样温暖。”
王小波《黄金时代》:
“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村上春树《斯普特尼克恋人》:
“二十二岁那年春天,堇有生以来第一次坠入恋情。那是一场犹如以排山倒海之势掠过无边草原的龙卷风一般的恋情。它片甲不留地摧毁路上一切障碍,又将其接二连三卷上高空,不由分说地撕得粉碎,打得体无完肤。继而势头丝毫不减地吹过汪洋大海,毫不留情地刮倒吴哥窟,烧毁有一群群可怜的老虎的印度森林,随即化为波斯沙漠的沙尘暴,将富有异国情调的城堡都市整个埋进沙地。那完全是一种纪念碑式的爱。”
如何使用比喻手法
钱钟书先生在《旧文四篇》中指出:“比喻正是文学语言的根本。比喻包括相辅相成的两个因素,所在的事物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之处,不同之处愈多愈大,则相同之处愈烘托,分得愈开,则合得愈出意外,比喻就愈新奇,效果就愈高。”这段话不但阐明了比喻的基本性质,也告诉了大家如何使用比喻手法,来为文章增添新奇色彩。写比喻句挺像说相声里的抖包袱,讲究“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越是难预料,越是段位高。
才气纵横、睿智幽默如钱钟书先生,本身就是精通比喻修辞的高手,据统计,《围城》全书25万余字,比喻修辞的使用频率高达600多次,而形式之丰、手法娴熟、妙想奇思更是其他文学作品不可比拟的。
“婚姻是一座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你们新回国的单身留学生,像新出炉的烧饼,有小姐的人家抢都抢不匀。”
“孩子不足两岁,塌鼻子,眼睛两条细缝,眉毛高高在上,跟眼睛远隔得彼此要害相思病。”
“二奶奶三奶奶打扮得淋漓尽致,天气热,出了汗,像半溶化的奶油喜字蛋糕。”
“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沙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一觉醒来,天气若无其事的晴朗,只是黄泥地表示夜有来雨,面粘心硬,像夏天半溶的太妃糖,走路容易滑倒。”
如此绝妙好喻,没有一句像“棉花像雪样白”的直白,本体的形象却扑面而来,喻体的接盘又叫人忍俊不禁,一下子拔高了文字成色和思想维度。最后,用我从前写给个女孩的情诗为本章结题,写作是场旷日持久的修行,请像圣徒锤炼肉身一样,锤炼你的语言吧。
我不会写诗,但我写
犹如我不懂爱情,但我坚持
就写作和爱你而言
小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追逐
是一种近似偏执的拧巴
是无数次邂逅与无数次牵手的救赎
散文是我走近你
用指尖来聆听和倾诉
是我用天真暖一盏茶
你看茶汤或是浅浅饮下
诗歌是我的祈祷和告白
是最后的咒语
是我们坐下来
我把你打开
所以我会锤炼浅薄的字句
就像天空锤炼星辰
圣徒锤炼肉身
就像黑夜抱紧白昼,榨出一把黄昏
终有一天
黎明将搁浅我们盛开的日子
愿你在字句的尽头系舟
偶尔打捞起那些时光结出的种子
我不会写诗,但我写
我不懂爱,但我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