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创新模式的战略选择

何晓然

对处于转型升级关键时期的中国制造企业，能否协调好产品创新和工艺创新活动是决定企业的研发模式和未来战略发展方向的重要问题。从下面两个理论模型入手，可分析出不同企业因规模实力、技术发展阶段和行业背景不同，而产生企业创新战略选择差异的原因。

一、“熊彼特假设”的讨论——规模对产品创新和工艺创新战略选择的影响

规模能够揭示不同企业技术创新影响的差异性和产业政策在特定情境下的有效性，是影响企业技术创新不可忽视的因素。创新与企业规模的关系研究一直存在着以验证熊彼特假设为核心的线性关系研究和以倒U理论为代表的非线性关系研究两种框架，倒U关系模型实质上为“熊彼特假设”限定了成立条件，但两个模型都没有考虑不同类型技术创新的差异性。事实上，企业往往从事着同自身规模相适应的技术创新活动。

相对于产品创新，工艺创新的成果更契合企业的特质，一般不容易在市场上出售，因而产量扩大所形成的规模经济使大企业具有成本分摊优势，能刺激大企业做出更大的工艺创新努力，而大规模生产又为流程改造、能耗降低提供更为经济的改造手段，渐进工艺创新对规模具有依赖性。Yin和Zuscovitch（1998）研究发现大企业更多的投资于工艺创新，而小企业愿意通过产品创新来创造“惊喜”，更有可能成为新产品市场的领导者；Martinez-Ros（1999）的实证研究表明规模对工艺创新的影响要比产品创新明显，大企业在将R&D投入转化为工艺创新方面处于更有利的地位；Fritsch（2001）认为规模对工艺创新比对产品创新具有更加积极的作用，小企业的R&D支出更多地投入新产品；Huergo和Jau⁃mandreu（2004）研究发现西班牙的小企业更有可能开展产品创新，而大企业开展工艺创新的概率更高；Miravete和Pernias（2006）以西班牙瓷砖企业为研究样本，也发现小企业倾向于更频繁的开展提高需求的创新，可以从产品创新中获取更高的收益；Reichstein和Salter（2006）基于英国制造企业的大规模调查数据发现，规模为企业摊销和购买新设备提供了资源，能够增加企业成为工艺创新者的概率；孟庆伟和孙立楠 （2007）研究了企业产品创新和工艺创新的两种关系：一是以产品创新为主，工艺创新为辅，工艺创新支撑产品创新，以中小型企业为主；二是以工艺创新为主，产品创新为辅，企业产品创新能力的提高有赖于工艺创新的开展，这种情况在大型企业中比较常见；李习保（2010）依据42个城市制造业企业技术创新活动的跟踪调查数据发现，有50%的大型企业在2005～2007年间从事过10次以上的工艺创新，中型企业的这一比例为25%，而小型企业中只有10%进行了10次以上的工艺创新，且将近一半的小型企业在这三年内没有进行过任何工艺创新，其研究结论也证实了规模越大，企业工艺创新越活跃。

工艺创新是长期的行为，既有为未来产品创新进行的关键工艺创新，也有基础性的解决现实生产中技术问题的工艺创新，还有为加强企业总体创新能力所进行的重要技术的工艺创新等。无论是生产过程中“干中学”开展的工艺创新，还是为解决行业共性工艺技术难题开展的关键性、战略性工艺研究，大企业表现得都更为优异，而小企业所具有的冒险精神和快速的市场反应能力，使其在产品竞争中能够更胜一筹。不同规模的企业只有充分发挥出自身的创新优势，才能够实现有限创新资源的高效利用。

二、“A-U模型”的讨论——技术发展阶段对产品创新和工艺创新战略选择的影响

Utterback和Abernathy（1975）开创性地将产品创新与工艺创新和基于产业生命周期划分的流动阶段、过渡阶段和特定阶段的创新过程有机结合起来，建立起具有里程碑意义的A-U模型，他们认为创新类型和强度取决于企业所处的发展阶段，随着产业的成熟，产品创新逐渐向工艺创新过渡。自A-U模型提出以来，很多学者在不同背景下检验了该模型的适用性，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创新模式都可以用A-U模型所解释。A-U模型并不是一个可以广泛适用的准则，它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一个假设或者说是一个初级的理论，主要来自于为数不多的纵向案例分析，并没有获得很广的数据检验。此外，AU模式是以发达国家自主创新为特征的技术创新模式，没能充分揭示发展中国家技术创新的内在规律性。

吴晓波（1995）研究发现，技术后发企业的创新过程始于生产技术的引进，即新工艺的采纳。为了减少对技术母国的依赖，后发企业通过国产化提高产品和工艺的设计能力，这一过程仍以维持引进产品性能的工艺创新为主，当技术引进主体具备了一定的生产能力后，才开始对引进产品进行新功能的开发，扩大引进技术的应用领域；李靖华、葛朝阳和吴晓波（2002）认为，技术后发国的技术创新过程是一个追赶和技术学习的过程，以技术引进为手段、以生产能力为中心，创新更多地表现为过程创新和生产能力的积累、完善，成功的技术后发企业突破了经典的产业创新模式，其创新类型和频率表现为一个反向的A-U模型，实现了由过程创新向产品创新过渡的多轮次的技术能力积累；程源、高建和杨湘玉（2003）的研究结论表明，许多后发国家的产业体现出与A-U模型反向的发展模式，这类产业大都建立在对国外技术引进的起点上，先通过工艺创新建立起规模经济和低成本优势，进而通过产品创新形成差异化的市场竞争优势；在最近的研究中，他们再一次阐述了A-U模型是一种发达国家以原创性技术创新为推动的产业创新规律，而对于后起直追国家而言，产业发展初期的创新焦点在于渐进性工艺创新，只有具备了一定技术能力后才能进行产品创新；Forbes和Wield（2008）研究发现，成功的追赶企业突破了典型的产业创新模型，其追赶路径是从非专用性工艺创新开始，以原始设备制造（OEM）的形式学习如何有效率的生产，提高制造水平以及产量，最终发展为自有品牌制造商（OBM），实现从工艺创新向产品创新的转化，提高工艺能力对追赶企业来说至关重要；柳卸林和李艳华（2009）的研究也同样表明，后发企业普遍采用反向追赶的发展路径，首先积累生产能力，通过对外部技术的消化吸收和内部学习，逐步掌握技术的创新能力；毛维青、陈劲和郑文山（2012）提出，与国外技术差距越大，工艺创新先导于产品创新的概率越大，反之就越接近“自主创新”模式，即符合A-U模式。

王伟强和许庆瑞（1993）将中国企业的工艺创新战略归纳为四个阶段：最初的研究开发阶段的工艺创新在于尽快实现工艺变革，投资的主导策略是创新产品生产的关键设备，之后的小批试制试用阶段的工艺创新是以保证产品质量为根本目标，不断进行局部的工艺调整，再之后的定性阶段的工艺创新是以低成本和扩大创新产品的应用为根本目标，最后在发展阶段，已有技术范式下的工艺创新机会减少，必须引进新的技术范式，实现对旧技术范式的扬弃；Qingrui、Jin和Bin（1998）将中国企业的创新模式称为“3-I模式”（imitation， im⁃provement， innovation）， 即 模仿、改进和创新，实施“3-I模式”的关键是选择合适的产品创新和工艺创新轨迹，“3-I模式”是大多数中国企业至关重要的技术发展路径，早期工艺创新要比产品创新更加关键；古利平和张宗益（2006）认为，在产业形成阶段，国内制造企业大多直接引入国外已经成熟的产品，利用自己的制造能力生产出来，国产化体现了大量的工艺创新，而在产业快速发展阶段，工艺创新仍是技术创新的重点，企业采取先进的专用制造设备提高产量、降低成本和改善质量，此阶段的产品创新以模仿为主，独占性弱，最后在产业创新升级阶段，产品创新将成为技术创新的主流。

后发企业所处的技术发展阶段与技术始发国存在较大的差异，创新模式表现出一种以工艺创新为先导的特殊创新模式。

企业在选择所适用的创新模式时，还应该充分考虑不同行业的特性，确保创新模式的适用性。A-U模型描述的是产品创新导向的持续创新过程，并不适合于描述钢铁、建材和化工原料等工艺导向的产业创新模式，这些产业的工艺创新是产品创新的先导和必要条件。叶谦和张子刚（2003）研究发现，当企业产品竞争过于激烈时，工艺创新就摆在企业发展最优先的位置；Linton和Walsh（2008）指出对于以工艺为基础的产品，工艺创新和产品创新在产品生命周期内是紧密相连的，制造工艺的改变将会导致最终产品特性的显著变化。对于很多技术型企业来说，首次进入市场往往是源于突变型的工艺创新，如基于纳米技术的工艺创新，尽管大企业在专利活动中占据主导地位，但就参与研发的企业数量来说，有更多小型企业在尝试使用纳米技术。Lim、Garnsey和Gregory（2006）研究表明生物制药行业的产品和工艺开发活动是紧密相联的，无法用传统的产品开发模型解释。

在战略性工艺创新和关键工艺技术的攻克领域，大企业发挥着重要作用，而小企业则因其快速的市场反应能力和灵活的产品转型能力成为产品创新中的活跃角色。我国企业多为“技术后发”型，如何鼓励重点产业兼并重组，以怎样的模式形成战略联盟，共同攻克关键工艺技术和战略性工艺技术，从而实现制造企业的高端突围，这是中国企业亟须研究的重要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