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人遥忆当年事 旧都新城电竞始
2018-06-11董晓燚
董晓燚
IFS的大熊猫慵懒的趴在顶楼,在喧嚣的另一边,春熙路另一头头坐立着一尊孙文的雕像,眼神坚定的看着来往的人群。过往的年轻男女只顾低头进出周围的商场,这座雕像于他们而言,就像是量子光电竞中心后面的那些低矮的破旧的楼房,强烈的违和感难以消弭。
张溪和陶然就生活在这样一座城市,曾经的锦官城,如今新兴电竞之都,在两个女孩子的生活里,祖马龙和芙蓉花的扩散分子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纠结味道。
只有清晨的阳光,照在IFS,落在太古里,映得孙文塑像的铜锈闪光,也照亮在陶然楼下的锦江和张溪居住的铜井巷。
在电脑前一天都昏昏欲睡的张溪在手指碰触打卡机的那一瞬间,好像一股电流从指尖沿着血管,激活了大脑内部那根一直萎靡不振的神经。她觉得这间办公室好像禁锢住了她的灵魂,几个街区之隔的太古里奢侈品店里的高级熏香,时刻不在撩动着她的心。
早早入夏的成都,太阳依然晒得地面发烫,张溪眯着眼睛走出办公楼。五点之后是属于年轻人的时间,从写字楼里鱼贯而出的都市丽人们回家迅速换掉了黑色包身的一字裙,涂上颜色浓烈的口红,闺蜜之间亲昵地挽着胳膊,张溪一个人,也在此时融入人群,朝着和回家的路相悖的方向。
整整6年,张溪一直一个人住在离太古里步行只需要10分钟的铜井巷小区里,房租不贵,但小区低矮的铁门和锈到发黑的防盗窗,一直不能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这个离开乐山老家一个人来成都的女孩依旧形单影只。
在量子光电竞中心建成之前,下班之后的她看着远处的太古里,想起自己为了多睡半个小时连眉毛都没画的素颜,很少走向这片繁华,如今她是KPL成都主场的常客,她觉得在这里也许可以摆脱孤单,她在挣扎,一直想要摆脱过去的自己。
可是当在量子光采访KPL的记者第一次偶然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却拧着眉毛惶恐而又生硬了拒绝了采访。
10岁以前的张溪是一个上课举手发言会把手举过头顶,主动帮着老师去收作业。五年级的一次家长会后,父亲回到家皱着眉头阴着脸,一巴掌拍掉了她手上吃了一半的雪糕。“你們班主任说你太张扬了,上课很吵。你怎么就这么不讨老师喜欢呢?”一个11岁的小女孩,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砸进融化在地上的雪糕里。
“不讨老师喜欢”这六个字狠狠地扎进了她幼小的心里,五年时间里,她努力想扮演那个班主任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却事与愿违。张溪只好变得不那么爱说话,上课也不再举手回答问题,她试图用这种方式去变成那个“讨老师喜欢”的学生。
儿童节的时候,班主任在班级里统计参加年级大合唱的人数。张溪前后左右的同学一个个的都举起了手,她把头往下低了一点,抬起眼睛,瞟了一眼坐在讲台上的班主任,“哟,张溪不参加啊?等着人请呢?”略带嘲讽的语调让全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她伸手抓到了放在桌子上的水杯,从喉咙里挤出了清嗓子的声音,“我最近,咳,嗓子不太好,”然后“咕咚咕咚”地吞了两大口水,“就不参加了。”
话越来越少的张溪逐渐被身边的小伙伴冷落,大家觉得她像是一个不合群的怪人。可是在青春懵懂的年纪,沉默是泯灭天性的选择,她失去了和女生“说话”的能力,却也想变成男孩子们眼中的焦点。几番思量之下,张溪开始装作“不经意”地去到男孩子们经常打游戏的网吧,跟他们一起玩《跑跑卡丁车》,为了让自己在游戏里显得出众,甚至还偷偷拿过父母钱包里的钱在游戏里买那些价值不菲的跑车。
在大多数女生沉迷于明道主演的各种偶像剧的年纪里,张溪坐在网吧在游戏里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漂移,她成功了。
身边的男生们逐渐开始注意到这个跟他们穿着一样校服在网吧打游戏的女生,也开始有男孩子们推搡着特意经过她班级的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看她。同班的女生们三五成群地在那里嘀咕着什么,时不时地还要斜着眼睛冲着她的方向撇撇嘴,“我记得那个时候班里的女生都挺讨厌我的,”这样不友善的举动却让张溪充满了优越感,她享受着来自这些女生们背地里的白眼,虽然面上波澜不惊,心里面却在偷偷地笑,“她们都嫉妒我,悄无声息地就抢走了她们的风头。”
2012年专科毕业之后,她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自己生活了20年的乐山,奔向了成都。她当初以为乐山就是她的心结,离开这里她就能变回那个在课堂上把手举过头顶的勇敢的小女孩,她幻想着自己“吧嗒吧嗒”地踩着黑色高跟鞋,怀抱一沓沓文件,快步穿梭于玻璃幕墙大楼之间,在不同的客户面前流利地切换中英双语。
从2012年的夏天到冬天,她在网上一份接着一份地投着简历,这个“啪嗒啪嗒”的高跟鞋梦想最终还是破灭了,所有的尝试都折在了面试上。多年来一直被压抑住的自我表达终究没能在沉默中爆发,她在这个陌生无依靠的城市里变得更加缄默,在陌生的人们面前她变成了“哑巴”,思维、眼神、语言和肢体总是纠结在一起,不能统一行动。
游戏成了张溪惨淡生活里的唯一,她躲在这间租来的房子里疯狂地敲击着键盘和鼠标,在虚拟中释放着对现实的渴望。
“当时玩LOL,我在里面叫‘铜井巷霸王花,反正也就是玩一下那些长得好看的女英雄,游戏里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我是个女的。”一如当年那个在网吧里漂移过弯道的少女,一局游戏下来之后,总会有人主动来申请为她的游戏好友。很快,张溪的QQ里多了一个叫做“游戏网友”的联系人列表,穿梭在楼宇之间后脚跟的“啪嗒啪嗒”的梦想,变成了游走在不同的对话框之间,手指敲击着键盘“噼里啪啦”的实现。“打字比说话简单多了,每段话后面加一个那个圆圆的黄色表情,好像真的是面对面在聊天一样。”
2013年春节之后,张溪的父亲托朋友帮她在成都找到了现在的这份工作。3500的工资虽然算不上高薪,但也足以养活自己。上班的前一天晚上,张溪下载了当时最火的一款叫做“美颜相机”的app,这个自带磨皮、美白、放大双眼和瘦脸功能的自拍软件与智能手机一起迅速成为了潮流icon,迎合当时的审美成功打造出了一张张“锥子脸”。这是张溪第一次把自己的照片发到QQ空间,“明天就要去上班啦啦啦啦”,她写道,后面还跟了五个害羞的表情。
那天晚上,手机的提示音像闹钟一样响个不停。“哇,好看好看!”“几年不见你都这么洋气了啊!”“游戏打得好,人还长得这么好看?”“女神单身吗?祝明天工作顺利!”之前小学和初中的同学,突然在这张自拍下面活跃了起来,这让她惊喜,却也有点措手不及。写好了的回复她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都变成了“嘿嘿,谢谢”和“么么哒”。
她开始活跃在社交网站上,跟别人分享自己每天的生活。但很快,这些点赞和评论变得越来越少。她趴在办公桌上一遍遍地刷新着QQ空间的页面,生怕错过一条评论。“我精心挑选的那几张照片只能得到三五条评论和点赞的时候,感觉我又被抛弃了。”
在如今的时代,和张溪一样有无数人都在经历着被迅速抛弃的过程,人们只能不断地追赶,直到筋疲力尽,而城市也是如此,在离张溪工作不远处的大慈寺附近,远洋地产和太古地产携手开发的街区形态购物中心远洋太古里正夜以继日的施着工,旁边的早在2008年就开工的IFS也初见雏形,这里将是未来代表成都时尚潮流的坐标,张溪有种感觉,在太古里她又将获得找回自己的机会。
从太古里向西不到三十分钟的步行时间,成都四中,又名石室中学,这所学校建于西汉蜀郡太守文翁石室旧址的所在地,是四川省的一级示范高中。陶然马上就要面临的未来就取决于她能否通过中考踏进这所学校的大门。
2013年新年,陶然卸载了电脑里的所有游戏,把长发剪成了细碎的短发,这个发型一直延续到今天。陶然的父母都在国企勤勤恳恳工作了十多年,她的父亲在2013年的春节前成功升为了处长。那天晚上,喝得满脸通红的父亲带着一身的酒气。用肿胀的食指指着她,含糊不清地说:“你……可不能给我丢人,爸爸这……都是为了你,你可千……千万得给我考进四中去。”
时至今日,陶然站在阳台上伸了个懒腰,一字一句地清晰讲到,“剪短头发其实是为了缩短每天洗头发的时间,我得努力考上四中,让我爸有点面子。”除了剪短头发之外,陶然还把四中的校徽贴在了天花板上,每天早晨一睁眼,这个红色的,纹样复杂的校徽像一道符咒,印在初三备考姑娘的额头,逼迫她迅速从床上弹起来。知道分数的那一天,她光着脚在床上蹦着,一抬手撕掉贴在天花板上的校徽。
那天晚上,她站23楼的阳台上,第一次发现对岸远处几栋新起的高楼,窗口里透出的灯光像一片星海,锦江水在两侧黄色的灯光下像一条银河。而顺江路附近的老人们,依旧在江边一点一点地挪着步子纳着凉。
“我当时觉得他们有点像牛郎织女,锦江就是王母娘娘用簪子画的那条银河,”她指着他们家楼下正被拆到一半的低矮的板楼,“当时没拆的时候,好多老人们都住在这些楼里,那些楼就好像是牛郎住的那个破牛棚。江对岸就是中海广场和川大,再远处那些楼我都不知道是什么,那些地方就好像是织女住的天宫。”
九眼桥就是那个鹊桥,连接着陶然口中的“牛郎”和“织女”。挖掘机还停靠在被拆了一半的“牛棚”旁边,她也说不清楚这些老人们最后都去了哪里,是不是走过了鹊桥,住进了天宫。
到了四中之后,为了缩短陶然每天上学的时间,母亲给她在学校对面租了一间房,叫来了年迈的爷爷奶奶来照顾她日常的生活。“什么纯爱校园故事,俩人一起放学坐公交回家啥的都没有,”陶然揉乱了自己的短发,“这短发从初三留到现在,况且当时的我暴饮暴食150斤,也没资格跟人谈恋爱,我爸妈倒是对我很放心。”
但一直让父母放心不下的,是陶然对理科的执拗,一心想送女儿出国学习小语种的父亲坚决不同意她选择理科,这条路在陶然中考结束之后就已经被规划好了。陶然第一次和父亲站在对立面,想要争取自己的未来,可换来的却是父亲的摔门而去,“你现在还小,听我的肯定没错!大学只是你出国的一个跳板!我为你好,你必须得出去念!”
在那一刻,她隐约记起自己小时候跟父亲一起去上班,那个时候还是科长的父亲将一摞文件狠狠地甩在了一个女员工的脸上,用手指着她大声呵斥这堆文件中的各种错误。那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员工沉默地低垂着头,肩膀一抽一抽地。
最终陶然还是屈服于了父亲的那句“我为你好”,埋头在文科班,大段大段地背诵着课本上的各种内容。每天早晨叫醒她的符咒从成都四中的红色校徽变成了北京外国语大学黑白相间有一抹黄色的校徽。
陶然以为只要离开了成都,就能摆脱父母对她全权的掌控。在逃离之前,她只能用每个期末考试的成绩,换来每周六晚上90分钟的游戏时间。
2014年的夏天,陶然考了第13名,这个夏天她就只能每天汗流浹背地两点一线往返于家和补习班之间。总府路和大慈寺路交接的十字路口是她每天必须经过的地方,每次等红绿灯的时候,柏油马路蒸腾的热气恨不能点燃她。而IFS却像一只张开巨口喷着冷气巨兽,哪怕在全球变暖的今天,恨不能给玻璃涂上一层寒霜,趴在楼顶上那只时尚熊猫,贪婪地感受着这份贵族式的清凉。而一旁的千年古刹大慈寺,在树荫的庇护下屏蔽掉了来自城市的喧嚣,哪怕依它而建的远洋太古里已经有店铺进入了试营业阶段。陶然想进去,瞅了眼自己身上的短袖T恤和运动长裤,跟着随绿灯前进的人群迅速逃离这里。
就在IFS的熊猫脚下,102只同样憨态可掬的哆啦A梦正手持着不同道具,整齐的站在路上供来往的行人拍照。张溪小心翼翼地摸过一只哆啦A梦手里的记忆面包,这是她上学的时候最想得到的东西。
周围背着相机的男摄影师,镜头始终紧跟着几个跟哆啦A梦互动的漂亮女生,疯狂按动着单反相机的快门。这些街拍工作室大多都运营着属于自己的微博账号,每天定量上传几张在街上随机拍摄到的照片。张溪在微博上也关注了一些街拍博主,那些照片下面夸赞的评论让她十分羡慕。她装作不经意地走到那几个女生的附近,试图能让镜头捕捉到自己的身影。
回家之后,张溪不停地刷新着这几个街拍账号的微博,直到她在一张照片的左下角看到了被当做背景虚化了的自己。张溪拿着小镜子对照着那些网红们的自拍看了好久,单眼皮,塌鼻梁,以及扁平的额头,只有消瘦的身材还算是合格。
那天晚上,巨大的冲击让张溪做了决定,她要去整形医院割一对双眼皮。
工作了快两年的张溪攒下了一万多了,现在她决定放弃换新电脑的愿望,拿出这笔钱来打造一个全新的自己。 “那个整容医生拿了个针一样的东西,在我眼睛上划了一个痕。然后看了看说还可以,应该能做。”,离开医院后,这个期待改变自己的姑娘走出春熙路地铁站,朝IFS上趴着的那个熊猫的屁股“戳”了一下。
手术约在了两周后的周五,张溪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可以感受到自己手腕和大腿上“突突”乱跳的脉搏。闭上眼后,她感觉主刀的医生好像在她眼皮上画了一道线,然后麻药从眼尾处注入,眼睛像是被电击一样的疼,眼泪下意识地顺着眼尾流到了耳后。但是很快,眼睛就失去了痛觉,只能感受到手术刀划开眼皮,空气中还能闻到医用酒精和血液腥气混合的味道。
张溪也忘了自己当时是不是睡着了,她只是觉得两个小时的手术好像一晃神就过去了,再回神的时候眼睛已经睁开了,护士小心翼翼地帮她处理着伤口,眼睑上还敷着厚厚的纱布。回到家之后不久,麻药的药效就过去了,两个眼睑像是有打火机在烧,灼得生疼。她把之前准备好的冰袋敷在眼睛上,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醒来,她看着镜子里眼睑上细密的针脚,红肿的双眼只剩一条细缝,一下子就笑了出来。“特别像我之前看过的一个恐怖电影里面的女护士,感觉自己像一个僵尸。”
术后的周末过去了,她的双眼皮并没有消肿,眼睑上的线也没能拆去,她戴着一副夸张的黑色墨镜早早去上了班,从办公室的门口弯着腰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几个来交发票的同事打趣她在房间里还要戴墨镜耍帅,她抽了一下嘴角,对着着几个同事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没拆线的那三天,张溪加了至今为止唯一的三次班,就是为了等同事们都离开之后,不会再有人注意到她的墨镜。
拆掉眼睑上线之后,张溪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她惊讶地看着仍然不自然的双眼皮,捂着嘴笑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总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了,变化真的太明显了!”看着这个焕然一新的自己,她酝酿了半天之后,终于对主刀医生说了一句“谢谢”。
张溪一点也不后悔自己把买电脑的钱拿来做了双眼皮手术,随着之前那台笔记本电脑的开机时间越来越长,她使用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在2015年底,这台电脑最终以500块钱的价格卖给了楼下收旧家电的师傅。
《王者荣耀》的出现让她的手机完全代替了电脑,卖掉这台电脑正好可以为接下来给鼻子打玻尿酸攒点钱。“所以整容真的是会上瘾的,”她一边回忆着割双眼皮的往事,一边拿出了美图最新款的手机,轻轻划进了相机的自拍模式,“做完双眼皮就会发现,这个没有山根的鼻子配不上这双眼睛,然后做完鼻子就又想要一个更瘦一点的脸,最后发现如果额头不做填充,这张脸怎么看就都有点奇怪了。”
对于支配的感受,人类总是难以拒绝,支配异性的目光如此,支配女儿的生活亦是如此。2015年的暑假,陶然的父亲一脚踹开了她紧锁的房门,扯掉她的耳机,把手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破碎的屏幕上,正播放着的是LPL的夏季赛,OMG刚刚完成了英雄的BP,比赛即将开始。“再开学你就是高三了!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看这些没用的东西?整天就知道玩游戏玩游戏,这能有什么出息!”
陶然不能理解父辈这一代人,对于考学改变命运的信奉、恐惧和偏执。她只是清楚的知道,“管人真的是会上瘾的,他在单位管人管习惯了,回家之后就很难再变回来了。他除了管我的学习,还要管我穿什么衣服,看什么电影,玩什么游戏。也不是管了,他其实就是在禁止,禁止所有影响我学习的事情发生。”一直到现在,陶然生命中很多重要的决定都听命于父亲,她从未亲身经历过命运的岔道口,因为除了走被父亲安排好的路,她别无选择。
知道自己被北外录取的时候,陶然正在自己的卧室里面跟网友打游戏。激动的母亲抱着平板电脑从客厅冲进了卧室,恨不得把屏幕直接贴在她的脸上。陶然不耐烦的用右手推开了母亲,“打游戏呢我正在。”这局游戏结束了之后,陶然活动着手臂和脖子,慢悠悠的走到客厅,也许是因为长胖之后人会变懒,她感受不到自己情绪的变化,更别说像三年前那样在床上跳来跳去了。
又是一年的暑假,这个暑假里陶然瘦了整整40斤。她戒掉了自己最喜欢的可乐和奶茶,每天的伙食只有一个苹果,一杯脱脂牛奶和一小碗水煮白菜。除了每天晚上跟朋友约定好了的游戏时间,她大多数时间都穿着密不透气的衣服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减肥是每个女人一生中永远都做不完的一件事情,無论她们处于什么年龄,又或者在不同的城市做不同的工作,对自己身材的不满意时刻困扰着她们,她们总巴望着自己再瘦一点。
成都是很多老饕心中最理想的城市。这里的美食完美诠释了对“辣”的千百种理解,藤椒的麻辣,粉丝的酸辣,还有火锅的香辣,这些风格不同的辣不仅燃烧了味蕾,更勾住了魂。所以在成都这样一个美食遍地的城市,想要减肥是一件很考验毅力的事情。
陶然住的小区外最不缺的就是餐厅,小馆子里吃串串,大馆子里烫火锅,每到饭点整条街都是幸福的味道。从健身房回家必须经过这条街,在饭店外等位的女孩子们穿着超短裙和热裤,她们的腿笔直纤细,是成都夏天里一道独好的风景。每天回家的时候,陶然都会使劲捏两下自己肚子上的肉,用矿泉水填满自己空虚的胃。
去北京报到的前一天,母亲带着她去IFS买了人生中第一双高跟鞋。在Prada光线明亮的试衣间里,她脱掉宽大T恤,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若隐若现的锁骨,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在IFS不远处红绿灯前汗流浃背小胖子了。穿着露肩小礼服裙和高跟鞋走出试衣间,站在外面的母亲推了一下眼镜,眼睛笑成了弯弯的一道缝。“幺女长大喽!”但陶然还是拒绝了那条裙子,她暗暗想着等瘦到能清晰地看到锁骨的时候再把这个裙子买回来。
北京外国语大学在北京地铁4号线的魏公村站,从A口出来往西南方向走,才是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小东门。初来大学报到的那天,陶然从地铁出来之后,义无反顾地就向北边走去,直到看见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北京理工大学”的时候,才停住了脚,陶然知道这里曾经和她有所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