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树(二)
2018-06-09苏清晚
苏清晚
简介:她是低调的闻香师,心有桎梏,身世迷离。
他是金贵的纪家长子,得天独厚,野心勃勃。
世界上约有三百名闻香师,她是其中一个。于他,一生冗长,她是唯一的一个。
第二章
低沉又清朗的嗓音落入耳中,溫嘉树瞬间缓过神来,原本遮掩在鸭舌帽下的眼睛蓦地抬起,对上了一双带着不悦和警惕意味的眸子。
如果知道身边的人是他,她宁可摔在地上也不想扶他。
飞机的颠簸还在持续,温嘉树没办法站起来。若是此时站起来又跌倒,恐怕又该惹出误会了。
“没见过你这么自信的。”温嘉树的口气越发不善,“你是人民币?”人人都要喜欢你?
她往日胆小又怯懦,连直视人的勇气都没有,现在跟这个男人对视久了,怯懦感竟然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想要怼他的愤怒。
对方似乎也不愿跟她多说,一直等到飞机颠簸结束之后她起身也没有说话。
从巴黎飞往格拉斯的飞机行程短暂,温嘉树只熬了不到两个小时就下了飞机,她一分钟都不想跟这个人待在一块儿。
她没有见过这么自大、毒舌、咄咄逼人的人。
温嘉树的车子停在了机场的停车场内,她拖着行李箱去停车场时又遇到了纪南承。
与其说是遇到,不如说他们全程都是同路的。
邢时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话至一半递给纪南承:“纪总,董事长的电话。”
纪南承接过,阔步走向停车场深处。
温嘉树不想跟他们离得太近,故意放慢了速度。哪知对方因为在通话,也放慢了脚步……
温嘉树无奈又无语,只能在纪南承身侧走着,颇有两人是同道中人的样子。而此时,对方通话的声音也尽数落入了她的耳中。
她无意偷听,但偌大的停车场,偏偏他们又同路……
“我跟她只是朋友,你如果想跟申氏联姻,可以等你的小儿子再长十二年,就可以领证了。”纪南承的口气近乎冷漠,像是格拉斯冬日里的暖阳都融化不了的冰川湖海。
申氏……温嘉树脑中的警钟被猛地敲响,她对这两个字过于敏感,平日里在法国很难听到。在听到申氏时,她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不是她父亲申沉的申氏,却也还是警醒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人。
助理邢时立刻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温嘉树跟做贼一样,连忙躲开眼神,慌乱地低头看着自己走路的脚步。
做贼心虚大概说的就是她了。
“格拉斯的项目不会有问题,你的担心是多余的。”男人清清冷冷的口气仍旧骄傲自大。
温嘉树凭着这两句话简单地猜测,他应该……是在跟自己的亲人说话,而刚才他的助理好像在说什么“董事长”。
跟家人说话尚且如此冷漠无礼,难怪对她一个陌生人会这么警惕毒舌了。
这种人,大概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自大无礼。
温嘉树已经在心底暗自给他贴了一张标签。
走到自己的车子旁后,她迅速放好行李,钻进驾驶室,踩下油门快速地消失在车辆密集的停车场内。
邢时看了一眼离开的深蓝色A7,随后看向自家老板:“纪总,刚才那女人应该也是格拉斯的闻香师,没想到除了多丽丝之外,格拉斯还有其他的亚裔女闻香师。”
纪南承已经挂断了纪远恭打来的电话,心情因为这通电话变得极度烦躁,没有应邢时的话。飞机上的女人,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
“巴黎那边安置好申姜了吗?”纪南承走到一辆黑色的添越前,邢时帮他打开了后车门,他单手抠住西装外套的单粒扣子坐了进去。
“安置好了,我派了人陪申小姐在巴黎逛街,暂时安抚了她,不让她跟来格拉斯。”
“嗯。”
格拉斯布鲁斯香水工厂。
温嘉树开车回来就看见布鲁斯已经在工厂门口等她了。
与其说布鲁斯香水是一个工厂,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香水博物馆。
在格拉斯,到处都是有名的香水博物馆,而布鲁斯是最大的一家。当年温嘉树从凡尔赛的闻香师学校毕业之后就跟着自己的恩师布鲁斯来到了格拉斯。因为独特的嗅觉和天赋异禀的闻香能力,她成了布鲁斯最得意的门生,也是一生无儿无女的布鲁斯唯一的“亲人”。
“叔叔。”温嘉树一直都是用中文跟布鲁斯交谈,十几年前是布鲁斯从中国将她带来法国的,所以他的中文水平很好。
“我听贝弗利公司的人说,你这次的即兴香评完成得很出色。”布鲁斯从温嘉树手中接过行李箱,俯身过去用自己的脸颊碰了碰温嘉树的脸,这是西方的礼仪。
“我什么时候让您失望过?”温嘉树挑眉笑了笑,“我听秦久说,贝弗利公司已经在考虑签我了!”
“是你应得的。”布鲁斯拍了拍温嘉树的肩膀,带她走进工厂,“你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温嘉树听到“妈妈”二字的时候,心立刻沉了沉。这些年她逢年过节都会回国去探望母亲,但母亲并不认识她……
从父亲离开她们母女二人那年开始,母亲的精神就开始有些不正常,每日疯疯癫癫,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认识。这些年她的健康状况更是每况愈下,各种精神病的并发症也开始凸显……
“嗯。”温嘉树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就算打电话说了,妈妈也听不懂……
“对了,”布鲁斯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上次我跟你说过有一家中国的香料公司要过来考察,还记得吗?”
“记得。”温嘉树颔首,“要我接待是不是?”
“没错。对方是中国上城最有名的香料工业公司,总裁会亲自前来,是个年轻人,我想你们应该谈得来。”
“又不是相亲,要谈得来做什么?只要协商谈判不就行了吗?”温嘉树轻笑,“不过我一见人就胆子小,到时候谈不下来,您可别怪我哦。”
布鲁斯没有妻儿,平日里最疼的就是自己这个“侄女”。他笑着摘掉了温嘉树头上的鸭舌帽,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我听说纪氏这位总裁长得像电影明星。”
“哦。”温嘉树这些年早已习惯了布鲁斯的疯狂催婚,一有合适的青年,布鲁斯就一定会介绍给她。
“明晚在花田里有个晚宴,记得穿漂亮一些。面具就不要戴了。”布鲁斯最担心的还是温嘉树跟人沟通的问题,她只有在面对亲近的人时才敢直视别人。
原因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她不想说,也不敢说。
温嘉树没有正面回复,但她知道自己肯定会戴面具出席。凡是公众场合,她一定会戴面具。人潮拥挤时,正是她最害怕被注视的时候……
翌日傍晚。
布鲁斯香水工厂后的大片花田被改造成了一个偌大的花园酒店,平日里供游客来参观住宿,但今天只为一个人而开,那人便是纪氏香料工业公司的总裁。
温嘉树没有穿布鲁斯送来的礼服,而是穿了纯棉的女士衬衫、牛仔裤加平底鞋,外面套了一件驼色的长款呢大衣,清爽又干净。临去花田前,她还顺手捞上了面具。
傍晚的格拉斯有些凉意,冬日的花田也已经没了春夏的茂盛浓郁。天边夕阳沉沉,余晖撒在花田里,将整片花田照成了暖融融的色调。昏黄的日光把整个气氛都烘托得浪漫而优雅,温嘉树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她穿过冬日里稀疏的花丛,走到了花园酒店门口。格拉斯人口不多,人潮涌动的日子也只有在每年五月旅游旺季的时候才会出现。可此时此刻,酒店门口却挤了很多人,大多是一些名流绅士。上流社会钟爱香水,而格拉斯又是世界香水之都,布鲁斯宴请的必然都是显贵之人。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位中国香料公司的总裁……看来这个人的分量很重。
温嘉树平日跟谁的交情都很淡,不喜欢攀附别人,更不喜欢主动跟人搭讪,所以她对这位总裁并没有什么兴趣,她只需要做好叔叔交代的事情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她在人群中找布鲁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拿出手机刚准备打电话问问,手臂却被猛地一撞。只听“砰”的一声,手机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温嘉树连忙蹲下去捡手机,俯身时却看到一双皮鞋不轻不重地踩在了她的手机上……
温嘉树蒙了半晌,看到来人将脚从手机上挪开,她才从地上将手机给拾了起来。起身时来人刚好走近了一些,温嘉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对气味的捕捉向来敏感,男人身上的须后水味道并不浓郁,甚至是清冽的。但她立刻就能够闻到,并且在脑中迅速地回想到了这种味道的归属者。
是在丽茲酒店遇到的那个流氓!
温嘉树一抬头,对视上一双如墨般幽深的眸子,果然是他!
怎么又是他?!
温嘉树已经不是很怕跟他面对面,况且此时戴着面具,也增强了她的心理安全感。
她知道,他肯定也会认出自己。就凭着前天晚上在酒店对视的那几分钟,他就在飞机上认出了她,此时此刻她戴着在丽兹酒店同样的面具,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冤家路窄——温嘉树的脑中蹦出了这四个字。
邢时正在通话,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戴面具的女人,他恍惚以为这是化装舞会。但他还是很快就跟这个奇怪的女人道歉,用的是标准的法语:“对不起小姐,你的手机没事吧?”
温嘉树将目光从流氓身上挪开,看向自己的手机。她反复按着键盘却没有半点反应,手机就像是冬眠了一样。
“大概,坏了。”温嘉树用标准的中文扔了一句话。
“中国人?”邢时吃惊的同时,觉得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温嘉树没有理会邢时,而是看着纪南承:“你的助理把我的手机撞坏了,而你,在我的手机上踩了一脚。”
“邢时,钱。”纪南承只是冷冷淡淡地看了温嘉树一眼,转身走向花田中心的宴会场。
温嘉树还来不及消化他的话,邢时已经快速地拿出一沓欧元递到了温嘉树的手里:“应该够了。抱歉,身上没有带人民币。”
温嘉树看着手中攥着的一沓钱,许久才反应过来流氓刚才说的话。她冷嗤了一声,素唇勾了勾,快步跟上了已阔步走远的男人。
他人高腿长,她根本就追不上他,只能小跑着到他面前。
温嘉树跑了一段路,有些气喘吁吁,耳梢也染了红晕,同身后斜斜的暖红夕阳融在了一起。她的头发简单地盘起,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发丝因为跑步掉下来几缕,配着小巧的鹅蛋脸,温润又好看。
温嘉树将钱塞了回去:“又给我钱?故技重施?”
她故意用了“故技重施”四个字来反讽他。
纪南承的耐心并不足,大抵也是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同一个套路用第一次是聪明,第二次是天真,第三次……是蠢。”
最后一个“蠢”字得到了加重的待遇。
温嘉树从来没有被别人用“蠢”这个字来形容,她既无奈又觉得可笑,这个人的出现真是破坏人的心情!
“你是怎么进来的?谁邀请你的?”温嘉树很想知道是谁邀请了这个自大的家伙来参加今天的晚宴。
布鲁斯交友一向慎重,不至于会交上这样的朋友。
他高冷矜贵,好像永远高高在上不沾染世俗的样子,但他连续塞了两次钱给她,让她觉得此人浑身都是铜臭味。
纪南承单手抠了一下西装的纽扣,腾出另一只手略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温嘉树从开始在丽兹酒店时连看他一眼都不敢,到在飞机上怼他,再到现在的伶牙俐齿。小小年纪,面孔倒是挺多的。
“你的手机就值这点钱。”纪南承的口气不善,落入温嘉树的耳中,让她秀气的眉紧皱成了一团。
眼前的男人无论是气场还是五官轮廓都是顶好的,但说出的话却让人格外不舒服。
他一副“你再不知足就一分钱都没有”的表情,让温嘉树十分想将钱甩到他的脸上。
“我没想让你赔钱,只是你踩到了我的手机,总该道歉吧?”温嘉树只是想要一句道歉而已,没想到这个人的骄傲自大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纪南承的眼睛微眯,眼底透露出来的不悦显而易见。
邢时不断地有电话进来,纪氏那边有繁重的事情时时刻刻需要纪南承处理,而上城纪家那边,纪远恭又时常会催问进展,极其不信任纪南承。他挂断电话,想给自家老板一个台阶下:“小姐,是我弄坏了你的手机,我道歉,对不起。”
“你呢?”温嘉树并不是针对助理,她不是个存心刁难人的人,只是这个人三番五次地误会她,她心有不甘,想为自己讨个说法。被人误会成为了钱什么都做的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邢时知道纪南承的脾气,这个女人再说下去只会“点火”。正在他想要进行调和时,听到女人又问了一次:“不知道是谁邀请了这么没有礼貌的人……”
温嘉树真心觉得男人无礼,从丽兹酒店误以为她是那种人,到飞机上误会她故技重施,再到这里以为她贪财骗钱,他怕不是有中二病?好像满脸写着:所有人都想讹我。
“纪总。”温嘉树的话刚刚落地不过几秒,身后便传来了布鲁斯的声音,一口流利的中文,熟络又客套的口气,“欢迎欢迎。”
纪……总?
温嘉树杵在原地,布鲁斯是一个“恃才傲物”的人,他除了是世界顶级的“鼻子”之外,更是一位商人。他足够精明,并不是对人人都如此热络。能够在今天的晚宴上被布鲁斯邀请已经是贵宾,而能够让他话语里都透着客套甚至是奉承的,不是一般人……
难道这个人,真的是布鲁斯请来的?
“布鲁斯先生。”纪南承的口气没有半分客套,中规中矩的几个字,像是在同人谈判时的口气,而不是一个赴宴的客人该有的口气。
他就连跟布鲁斯说话时,口气里都带着高高在上的味道,像是那种一出生就有万千光芒照射的人。真正意义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永远不需要放低自己的姿态,用“骄傲”这个词来形容他是再适合不过了。
“多丽丝,这位是纪氏香料工业集团的总裁,纪南承先生。”布鲁斯简单且直截了当地给了温嘉树当头一棒。
流氓,就是她要接待的客户?
温嘉树在纪南承的眼中看不到半点震惊,甚至是连基本的惊讶都没有。波澜不惊的黑色眸子已经从她的身上挪开,看向了布鲁斯。
他难道不觉得尴尬?
在飞机上,他当着她的面批判了多丽丝的香评,现在得知她就是多丽丝后,为什么半点羞愧之情都没有表现出来?
温嘉树心里一时局促难安。
“纪总,这是我侄女多丽丝温,是我最有天赋的学生。”布鲁斯无形之间已经在纪南承面前给她加足了分量,“这段时间巴黎的贝弗利公司正在考虑签她。您是知道的,贝弗利公司的门槛一向很高。”
布鲁斯继续在她身上加着砝码,要是在陌生人面前,温嘉树可能会觉得骄傲自豪,毕竟这些“荣誉”都是实打实的,也是值得她炫耀的。但是在纪南承面前,她却觉得自己被这些砝码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气场重重地压制着她,加上之前的那些事情,让她莫名觉得有些丢脸……
“看来刚才已经认识了?”布鲁斯多精明啊,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立刻打了圆场,“那正好,我原本也是想让多丽丝来接待您的。多丽丝,跟纪总打个招呼。”
温嘉树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为什么偏偏是他?天底下这么多阳光大道,为什么她总是跟他在独木桥上狭路相逢?
“温嘉树。”她抬手,介绍了自己,她没有说自己的法文名,而是说了中文名。
她知道纪南承看不起多丽丝温,起码,看不起她的香评……
“幸会。”纪南承也抬手,然而在他准备礼节性地握手时,温嘉树却只是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他修长的手指。虽是礼貌,但这个举动非常冷漠。
他傲慢,她当然对他有偏见。
侍者从旁经过,布鲁斯拿过两杯香槟递给了纪南承和邢时。晚风惬意,一旁的宴会场上人头攒动,倒是这里别有一番清静。
温嘉树的心半点都静不下来,她总觉得太过巧合。心绪难平时,她听到布鲁斯开门见山地说:“纪总,您也知道我们格拉斯近年来花田大量减少,温室培养的鲜花毕竟比不上应季的鲜花。我很信任纪氏集团的香料,如果这次您能把我们之间的合作定下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布鲁斯十分恳切,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温嘉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里却不由得怀疑,纪氏香料工业集团……有这么厉害吗?
她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我还没有考察过贵公司的生产和运作模式。”纪南承的态度依旧如此,并没有因为布鲁斯的热情而变得热情。
温嘉树都听出来了,他的意思是还要考虑一下。
布鲁斯似乎也有些尴尬,讪笑道:“好,明天就讓我侄女陪您一起参观一下我们的香水博物馆,待会儿可以先参观一下我们的温室花田。”
温嘉树一听提到了自己,就知道在劫难逃。原本她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但她现在倒是宁愿跟真正的陌生人接触,而不是跟纪南承……
“纪总,您看如何?”布鲁斯添了一句。
“却之不恭。”纪南承淡淡地回答。
“多丽丝,带纪先生去温室花房转转,介绍一下我们公司。”
“好。”温嘉树没有别的选择。
邢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温室花房,两人行让温嘉树觉得更加尴尬局促。
她打开花房的门,一路引导着纪南承走向花房深处。花房内一年四季恒温,舒适暖和的温度让温嘉树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她脱掉了身上厚重的大衣搭在了手臂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纯棉白衬衫。温室花房内散发出迷人的香味,香子兰的味道尤其浓郁,好像浑身上下都浸泡在了满是花瓣的浴缸里,惬意又温柔。
“你就是这么做向导的?”冷不丁的,身后传来纪南承冷冰冰的质疑声,且口气不佳。
温嘉树停下脚步,在一片火红的玫瑰丛中转过身来看向他,面具仍旧掩着脸庞,显得有些压抑。
“我想纪先生应该也不会想要听我这种贪财爱财的女人给你做解说吧?”她是揶揄的口吻,带着针尖锋芒,像是玫瑰茎脉上的刺。
“我不会把私人恩怨带到工作上。”他单手抄在西裤口袋里,长身玉立地站在她对面,让她哑然。
“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倒是真的不少。”温嘉树转过身时剜了他一眼,但是他一定看不到,“我们公司主要生产香水、香薰和香皂。我们有专门的鲜花种植师傅,也有顶尖的调香师,更有专业闻香师,每一道工序我们都是严谨且专业的。”
“你说的话,我在百度百科上就可以查到。”温嘉树听到身后的男人停下了脚步,似是没有耐心听她讲下去。
一句话,像是一盆冷水,从她的头顶直接浇灌了下来。
哪怕是被泼了冷水,温嘉树心底的一团火仍旧燃烧着。烦躁之余她干脆摘掉面具,跟他对视已经数次,她也不屑再戴着面具。
纪南承让她感觉到的是愤怒,而不是害怕。
“纪先生的要求真高。”温嘉树摘下面具后,露出了温润的脸庞。她画了淡妆,眉眼细致温柔,白皙的皮肤上没有半点瑕疵,像是最舒服的香水,沁人脾胃。但她说话依然带刺。
花房里暖和的馨香都没能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好起来。
“纪先生是来跟我们谈合作的,而不是我们在求着您合作。我虽然只是个闻香师,但我也知道一些商场上的道理。合作讲究互惠,如果纪先生只给我们带来不悦,国内成千上万的香料公司,我们不一定只能选择您吧?”温嘉树想灭灭他的气焰。
纪南承脱掉西装外套,或许是被温室花房里的温暖弄得有些燥热。
“是我选择你们,不是你们选择我。”
“嗯?”温嘉树微微拧眉。
纪南承不紧不慢地正了一下西装领带,开口时薄唇的弧度似远峰:“你的老师应该没有告诉你,是他想要跟我合作。为了跟纪氏达成合同关系,你的老师似乎还想把你当礼物送给我。”
温嘉树微微皱了一下眉,没有听明白纪南承的意思,礼物?
温室花房的门忽地被打开,邢时匆匆进来:“纪总,申小姐来了。”
邢时一脸着急,提到申小姐时脸色不大好:“巴黎那边的人……没有看住申小姐。她听说您来了格拉斯,就自己买机票过来了。”
申小姐……温嘉树迅速捕捉到了这几个敏感的字眼,她想起今天下飞机后在停车场听到纪南承跟人通话时说的申氏联姻……
这位申小姐,想必就是申氏的千金了。纪南承是上城人,而她父亲的申氏制药,就是在上城……
难道……
“南承!”温柔又高调的声音从花房门口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扑面而来的浓郁的香水味,盖过了花房内所有鲜花的清香。
又是Y家的黑鸦片香水的味道,这个声音也极其耳熟。温嘉树的目光穿过纪南承宽厚的肩膀,落在了从花房外进来的女人身上。
是在丽兹酒店大堂里见过的那个女人……
温嘉树有些呆滞地顿在原地,外人太多,她着急忙慌地想要戴上面具,但是手一抖,烫金面具直接掉在了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她连忙俯身去捡,正好借此躲避开来人的目光。
上城,申氏,申家千金……信息如麻,瞬间将她缠绕住,温嘉树仿佛在顷刻间明白了什么。
“趁我睡着不声不响地把我扔在巴黎,自己跑到格拉斯莱,算什么?”女人走到纪南承身侧,恰好就在温嘉树的身边。温嘉树的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着,脑中的一个想法萌生出来,紧张和害怕让她不敢抬头,继续佯装捡地上的面具碎片。
“我谈生意,你来干什么?”
“这里是香水之都哎!我是女人,我来闻闻香水,看看有没有中意的,给我妈妈也带几瓶回去。”女人的声音比昨天多了幾分恋爱中的娇俏感,而纪南承的声音也变得比跟旁人说话时平和了许多。
邢时也觉得头疼,会意地看了一眼自家老板,笑着对女人说道:“申小姐,那我去酒店帮你安排房间。”
“好,谢谢。”女人深吸一口气,“这里真的好香,好舒服。”
“姜姜,回去休息。我还有事。”纪南承念出了女人的名字,虽然是“逐客令”,但口气很轻。
蹲在地上的温嘉树猛地听到“姜姜”二字,拿着面具碎片的手忽地在空中停顿住。
她记得,申沉再婚后有了一个女儿,只比自己小两岁,也就是说当年申沉是婚内有了别人,而那个女儿,名字叫申姜……
申沉是中医,这个小女儿的名字便取自中药名申姜。真是煞费苦心啊。
温嘉树的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掌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她觉得好像有人在跟她开玩笑,让她三番五次遇到纪南承。而偏偏,让她恨之入骨的申家,又怎么可能会跟纪南承结姻亲……
温嘉树的头低得很低,生怕被看见。虽然申姜并不认识她,但她心里的怯懦还是让她不敢抬头。
然而此时,她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铃声在安静的花房内显得格外刺耳,这才提醒了申姜原来身旁还有一个人在。
“她是谁啊?”申姜仰头问纪南承。
温嘉树没有听到纪南承是怎么回答申姜的,也无心去听,因为电话是上城医院打来的。
她的母亲温致萍就住在上城医院。
“喂。”医院打来的肯定没好事,温嘉树紧张地攥紧了手机。
“您好,请问是温致萍患者的家属吗?”
“我是,我是她女儿。”她声音很轻很轻,生怕被人听见。因为紧张,她一直在抖。
“患者发生了突发性休克,正在抢救。家属最好马上过来。”
一瞬间,温嘉树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抢救……好……我,我马上过来。”
她立刻挂断电话,起身时,因为蹲久了,腿上一阵酥麻。在她以为下一秒就要跌倒时,一只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臂。
下期预告:温嘉树回国后因母亲的病情与父亲重逢,会面临怎样的局面?温嘉树陷入危机,和纪南承再次狭路相逢,他是会施以援手,还是会冷漠对待?两人之间能否逐渐消除误会,擦出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