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美国后现代诗人与中国古典诗歌的姻缘

康雅茹

【摘 要】罗伯特·勃莱和詹姆士·赖特都对中国的古典诗词怀有执着的追求和喜爱，是美国当代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两位作家。本文以这两位诗人为关注对象，探讨这两位美国后现代诗人的诗歌理论和诗歌创作与中国古代诗人、中国古典诗歌以及中国古代文化的联系。

【关键词】美国后现代诗歌；罗伯特·勃莱；詹姆士·赖特；中国古典诗歌

中图分类号：I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8）06-0192-02

在全球化的当下语境中，在欧洲文化中心主义遭遇后现代的“去中心”、文化多元的国际背景下，探讨中国古典诗歌如何影响了、并持续影响着美国现代诗这一课题，洋溢着时代的魅力。

一、诗人介绍

罗伯特·勃莱（Robert Bly，1926-）是美国后现代诗人中成就突出的一位。勃莱译过中国古典诗歌，认为自己的创作得益于中国古诗那种寓意运于咏景的技巧。他的诗集中有不少“仿中国诗”，后期诗作“中国色彩”更加明显。勃莱指出：“美国诗人认识到许多中国古典诗达到了阴与阳之间的完美平衡，因此如果我们要写出好诗，就得以中国古典诗人为师，尤其是陶潜、杜甫和其他一些诗人”。

詹姆士·赖特（James Wright， 1927-1980）被誉为二十世纪美国最伟大的抒情诗人之一。他是勃莱的挚友，也是其诗坛上的同道。两人均十分崇尚中国的古典诗歌。赖特对白居易等诗人简朴明快但意蕴深远的风格极为赞赏，其诗中出现的意象和意境经常具有中国古典诗歌和绘画中常见的韵味。赖特在将东方情调糅入西方的技巧上取得了独特的成就。

下文将主要从意象与意境的选择、诗结构的借鉴和与道家思想的联系三方面探讨这两位美国后现代诗人及其诗作与中国古典诗歌的联系。

二、诗作分析

（一）意象与意境

罗伯特·勃莱的部分作品主题，所表达的是关于人在与朴素的自然农业生活接触后所产生的抒情与哲学境界。在这类诗中，他常常引入杜甫、陶渊明、李白等我国古代著名诗人的诗句，借用其独特意象，重塑其意境，以丰富自己诗作的意境。例如，以下一首《菊花》就反映了诗人对陶潜诗歌意象的借鉴：

回来步上苍白的车道，

晒衣绳上的衣服看起来多平静！

当我走进我的书房，就在门边，

月光中那团团白色的菊花！

这首诗出自勃莱1990年的诗集《由床上跳起》（Jumping out of Bed），诗的题目是“菊花”（Chrysanthemums），子题是“为喜欢它们的陶渊明而栽种的”（planted for Tao Yuen Ming， who likes them）。菊花原产我国，是著名的观赏植物。菊花进入文学作品始于战国时期，汉魏以来，文人以菊花为题材吟诗作赋已很常见。到了东晋时期，陶渊明归耕田园，于百花之中偏爱菊花，更是在其隐逸超然的诗文中屡次塑造了菊花的形象。《饮酒》其五中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几乎成为千古绝唱，显现出诗人陶渊明远离世俗、卓然傲立的品格。

勃莱的这首诗也采用了菊花作为点睛的中心意象，明显是对陶渊明爱菊情怀的一种共鸣。作者刻意给诗作加了副标题，称他所栽种的菊花是献给陶渊明的，这正是这位美国后现代诗人对中国古代诗人的致敬。耐人寻味的是，子题所用动词“喜爱”的时态是一般现在时，即“likes”，好似诗人想象陶渊明是他的一位当代朋友，就活在他的世界中。在此诗第一节之中，诗人在月下骑马，他以道家的情怀放马信步而行。在第二节中，诗人似乎感受到了道家“无为”的境界。在最后一节中，诗人骑马回到家，在大门旁面对面地看到菊花，猶如迎面招呼他的挚友，在此，诗人好像是感受到了一种顿悟。“平静”与“月光”等字眼，传达了一种心灵清静的启悟境界。

（二）诗的结构

勃莱和赖特都特别喜欢唐诗，尤其是李白、杜甫、白居易，除作品里融入“中国意象”外，有时还刻意经营所谓“中国情调”，甚或模仿中国古诗的结构。在把赖特的诗《在明尼苏达州松岛威廉·杜菲的农庄中躺在帆布床上》（“Lying in a Hammmock at William Duffys Farm in Pine Island， Minnesota”）与陶潜的一首诗《饮酒》并列后，可以发现，它们在结构上的类似相当明显：

在空屋子后面峡谷底，

牛铃声声相续

一直传入午后的远方。

在我右边

在两棵松树间，阳光田野中

去年的马粪堆

闪亮成为金色的石头。

当暮色暗淡，黄昏降临，我往后躺。

一直补鸡鹰横飞过，寻找栖枝

我一直在浪费生命。

（赖特《在明尼苏达州松岛威廉·杜菲的农庄中躺在帆布床上》）

青松在东园，众草没其姿。

凝霜殄异类，卓然见高枝。

连林人不觉，独树众乃奇。

提壶抚寒柯，远望时复为。

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

（陶潜《饮酒》之八）

两首诗中的叙述者在大自然中都处于舒适自在的位置，詹姆士·赖特的叙述者躺在帆布吊床上，陶潜诗中的叙述者提酒伫立远眺远景；两个叙述者的意识都融入周围的自然事物之中；而最重要的是，在两首诗的结尾处都出现了思路的急转及某种领悟，而且都表现了强烈的感性。这种主体与大自然客体交融的模式，以及在结尾出现思路的急转及某种人生之领悟的论述，不仅在陶诗中常出现，在整个六朝山水诗中也常见到。这似乎显示出，詹姆士·赖特熟读了许多汉诗英译，这种中国古典诗歌的模式因此融入他的思维中，变成他自己诗歌的论述方式。

（三）道家思想

对这一代美国诗人来说，中国诗歌魔力背后的东西更令他们感兴趣，致使他们热衷于禅和道。在中国诗道的发展历程里，道教和佛教禅宗的长期竞争以及到最后的趋于一致，这让它们在很多地方都变得有些神似，而这些对于美国诗人来说是很难将它们区分开的，当然，也许他们也没有必要来进行这样的区分。美国诗人也渐渐发现“道”在中国诗歌中所占据的重要地位。勃莱和赖特崇拜中国道家思想，甚至想要让它变为支持诗歌理论的哲学支柱。勃莱认为，美国当代诗歌应该以“道”为方向， 达到“阴阳之平衡”，他批评直抒胸臆的“阳”风，提倡深入潜意识的“阴”风， 用“深意象”来反叛传统的意象主义。勃莱解释说：“好诗总是向我们日常经验之外延展，向人的表层意识下隐藏着的东西延展，而道家思想对这目的来说是最有用的。”在赖特的诗中，在对现实世界的深思中，潜意识深处的某些启悟时常浮现，这正是“道”在诗中的表现。

勃莱非常推崇道家的“无为”精神。他有两首诗以此为题目：《一首无为之诗》（“A Doing Nothing Poem”）及《另一首无为之诗》（“Another Doing Nothing Poem”）。以下举《另一首无为之诗》为例：

有一只鸟穿越过水而飞

它像一条十里高的鲸鱼！

在它入海以前

只是我床底的一粒沙！

因为诗中提到“床”，所以这尘沙化巨鸟的事可能是南柯一梦；这首诗应该是呈现潜意识里对自由幻化能力的欲望。这首诗显然脱胎于《逍遥游》中的“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勃莱诗中表现了万物幻化的能力，不是《逍遥游》中的由鱼化为鸟的变化，而是更巨大的变化，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化为巨大的鸟，而且鸟的举动是颠覆常理的，它不是在天上飞，而是飞入海中，穿越海水；然而在精神上它是与《逍遥游》相同的，如果《逍遥游》之中的鱼可以化而为鸟，那么勃莱诗中的巨鸟，当然也可能穿入水中飞了。

三、结语

在20世纪，西方文化（以欧美为主）对中国文化产生了莫大的影响，并且在文学方面的影响更加显著，就比如中国文化中新诗的文体就基本采用的是西方模式。那么，相反的，中国文化对西方现当代文化有何影响呢？当然有的，中国古典诗歌所具有的魅力是永久的，你看它展翅翱翔，越海过洋，飞临美国诗人们为欢迎它而打开的一扇扇门窗。而中国古老的哲学以它睿智的美，打动着美国作家的心。

本文分别从意象与意境的选择、诗结构的借鉴和与道家思想联系的三方面探讨了罗伯特·勃莱和詹姆士·赖特这两位美国后现代诗人与中国古代诗人、中国古典诗歌以及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联系。赖特和勃莱在他们的诗作中模仿着中国古典诗歌的意境以及结构，借用着中国古典诗歌的意象，并意识到“道”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的重要意义，有意地将道家思想，尤其是庄子的思想融入其作品当中，用以传达其“深层意象”的诗学观念，并丰富其诗歌的境界。

兼收并蓄了中国文化的美国文学更加显现出它那博采众长的多民族性。这是东西方文化碰撞、交流和融合的结果，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而人类文明，正是在这样一个碰撞、交流和融合的过程中，才能有所发展，有所进步。

参考文献：

[1]Bly，Robert.Jumping Out of Bed[M].New York：White Pine Press，1987.

[2]Wright，James.Above the River[M].Middletown：Wesleyan University Press，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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