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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曹丕《典论·论文》的政治意图

2018-06-07张军强

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曹丕论文

张军强

摘 要: 曹丕的《典论·论文》代表了这一时期文学思想的新特点,而且是我国现存最早的文学批评之作。但在文论造诣的同时也微妙的利用文学说辞道出对士人们的诱导,具有消解士人建功立业的抱负之政治意图。

关键词: 曹丕;典论·论文;政治意图

中图分类号: I206.0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8153(2018)02-0060-03

兩汉大一统时期,统治阶级以儒家思想为尊,文人可以读经入仕。而进入汉魏时期,中国的历史由“大一统”走向分崩离析,社会动荡,文人思想活跃。统治者为了稳住民心,巩固政权,力图在思想上说服士人,尤其是异己者。曹丕的《典论·论文》产生于这个时期,代表了这一时期文学思想的新特点,微妙的利用文学说辞道出对士人们的诱导,具有消解士人建功立业的抱负之政治意图。本文试图从中国文论史和中国文学史的角度去分析《典论·论文》中蕴含的政治思想内容。

魏晋南北朝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极其令人瞩目的时期,在尤其特殊的人文环境下,文化自然打破汉代的大一统而呈多元化状态,可谓是文学的觉醒和自觉时期,表现文人真性情而非单纯歌功颂德的作品大量呈现。《典论·论文》应为曹丕立为太子前后所作,作品前后曹丕的生存环境主要是争取太子之位。此前因异母兄曹昂战死,曹丕就成为曹操的长子,曹植是其弟,曹丕担忧曹操偏爱弟对已不利,而且在立嗣的原则上,虽说儒家遵奉“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但是这个传统在历代没有严格的执行,加之曹操一直提倡“唯才是举”,所以曹丕始终无法释怀,籍文字表达出文学与政治有紧密的联系,文学史立身扬名的有力手段,即“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世”。

建安时期“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文学创作表现出与前代不同之风,就文学理论批评而言,《典论·论文》开一代文风,影响一代之文学,许多文论上新的提法、新的理论呈现在世人面前。比如杨雄《法言·吾子》讲“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这句话是在比较“诗人之赋”和“辞人之赋”的差异中,说出了“丽”是赋的基本美学特征,而且在“则”的前提下,肯定诗赋之“丽”的美学追求。但是就曹丕的《典论·论文》而言,直接提出“诗赋欲丽”的审美追求,通俗得无以复加,抛开诗赋的道德教化功能,将审美和娱乐功能特征推到极致;《世说新语·巧艺》注引《典论》曹丕自叙说:“戏弄之事,少所喜。唯弹棋略尽其妙,少时尝为之赋”。两汉彰显经学家人格时,经常赞扬其少不好“戏弄”,曹丕确不然,曹丕有意夸张自己对文艺之事的痴迷,将文艺之事从政治、道德以及功用中抽离出来,从曹丕的政治地位看,作为统治阶级的代表人物大力提倡的观点,正是希望士人沉湎于此类事物,忘记政治纷争与道德准则的思想影响。

西汉时至东汉的仕人的言行必遵循儒家之规范,东汉之时,士大夫以经义为宗,以仁孝为贵,甚至阉官大多在文辞上都比较讲究,那么对于曹操发布的“举贤令”以及曹丕倡言“诗赋欲丽”的理解则自然不可停留在文表,深究其启示意义推论这些举措和主张必有一定的政治企图。而且很难设想在建安时期的血雨腥风社会环境下,曹丕会作一篇与现实政治斗争无关的文章,就是要论文章,也难免流露出政治的谋略,这似乎更符合实情。对《典论·论文》应作这样的理解。反观曹植失宠,似乎也不在于他酗酒犯规,主要源于曹植的政治立场左右不定,有时偏向于那些头脑“顽固”的士大夫一边,《魏志·陈思王传》斐引《文士传》,曹植的亲信丁廙对曹操称赞曹植的“天性仁孝”。相对于曹操与曹丕,曹植的儒家色彩比较浓郁,这样就给曹操留下这样的印象:曹植缺少政治斗争所必需的强硬态度和斗争谋略。显然丁廙上述所言非但没有帮助曹植,反而加快了曹植失宠的步伐。从政治斗争的角度观曹氏招麾人才的意图,很明显的就是控制思想舆论的一种手段。把一堆文人招在眼皮底下,即使他们不给自己歌功颂德,但也尽量不给他们留下胡乱发挥,造谣生事的机会。从《曹操集》残存的《送应氏二首》、《赠王粲》、《赠徐干》、《赠丁仪王粲》等来看,尽管有一些时间七子们或多或少找到了一些归属感,但从总体来看,七子们归魏后的心情郁闷的成分还是多一些的,有自投鸟笼的感受。曹植对七子十分同情并加以宽慰,这样就与曹操将此辈待之以文学侍从的初衷相背离。所以曹植在政治上被曹操遗弃,也在情理之中。

前文所述《典论·论文》作于曹魏伐汉的激烈斗争之时,朝代更替虽说是历史必然趋势,末汉无法逆转,但朝野的动荡变化必然引起天下人心的不安,特别是受儒家经学浸淫至深的士人尤其敏感,他们大多会从舆论的层面在民间呼喊奔告进行反抗。由此看来,创作于这个大背景下的《典论·论文》的主旨不可能是单纯文学之用,其政治意图对应而生,就是要消弭士人的抵制情绪,摧毁士人固守的传统的精神家园,从而减少代汉的阻力,为顺利完成以魏代汉而出此大作。

曹操在建安年间发布《举贤勿拘品行令》,直接宣称“性不信天命之事”,用突出才能来消解古之以来的道德操守,这必将动摇汉代以来维系秩序人心的经学基础。曹丕此时谈论文之“四科”,文字表面仅涉及文体风格,尤其是谈论诗赋时,只强调“丽”,未提政治功用。我认为两者在文章中表述的差异,并非是文学的“自觉”,称为隐晦的政治居心似乎更为恰当一些。曹丕避而不谈谈道德教化,这与其父的“举贤勿拘品行”相比较,作为政治谋略不但有继承且更有发展,力图摧毁政治劲敌传统儒家之精神堡垒,进而取得政权的成功更替。

荀彧与曹氏父子的关系极为密切,《魏志·荀彧传》说荀彧为上书令,曾进言曹操:“昔舜分命禹、稷、皋陶、以揆庶绩,教化征伐,并时而用……今公外定武功,内兴文字,使干戈蕺睦,大道流行,国难方弭,六礼具治,此姬旦宰周之所以速平也。既立德、立功,而又立言,诚佛尼述作之意,显制度于当时,扬名于后世,岂不盛哉!若须武事毕而后制作,以稽治化,于事未敏”。此文中的荀彧很显然将曹操比作“姬旦宰周”,“姬旦”就作为一个遏防曹操野心的符号,在此力劝曹操在尊崇传统。欲国之稳定,立功立德立言三者均是关键,缺一不可,此文强调“立言”乃是重振刘汉之儒家学术及学术规范,进而挽刘汉江山之稳固不倒。但是曹操坚信强权是乱世中维护政权的唯一保证,但是荀彧不服,反而坚持己见。

其实自战国以来,直至秦汉的朝廷政治生活中,当权者与臣民间的强权与反强权斗争始终很激烈,一直呈拉锯状态。典型的如西汉惠帝时,《史记·曹相国世家》中曹参说:“陛下言之是也,且高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重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这是臣子得意时气势汹汹的对待帝王之态,欲将之束之高阁;反之,《魏志·和洽传》载曹操《与和洽谈毛玠谤毁令》说:“昔萧、何与高祖并起微贱,致功立勋,高祖每在屈笮,二相恭順,臣道益彰,所以祚及后世。”此话语中流露出曹操狂妄的以权胁迫臣子,要求臣下唯有“恭顺”,才能保全身家性命。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之下,身为曹操之子的曹丕自然在继承了父亲的为政之道同时也在总结经验和教训,自幼年即已感受到曹氏阵营中实力强大之臣子对政权的虎视眈眈,居于帝王之位时,已经深深的了解士人们建功立业的激情很难自上而下的以强权加以抑制,加之当时建安七子积极入世之态之急迫,如王粲《从军诗五首》之四曰:“虽无铅刀用,庶几奋薄身”。可见士人们渴望成就功名的愿望愈加强烈,势必与欲篡汉之曹氏离心背德,从而使曹氏陷于被动。曹丕心知,要实现“天下归心”的愿望,就要用心来疏导这种文人积极参政的激情,一味强行压制,杀戮容易招致天下士人反对,不如软硬兼施,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旁敲侧击不失为一种良好的政治谋略,这一点是主张强权真理的曹操难以做到的,而这正是曹丕的帝王之道,也是一种绝佳的政治策略。

《典论·论文》说:“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这番话颠倒了儒家“三不朽”的“立功、立德、立言”的顺序,将“立言”置首位,着重肯定了文学的政治功能,“经国之业”“不朽之盛事”,劝导文人们投身于文学创作之中,无疑是扬名的最佳方式,但若置身于朝野政治漩涡之中,非但不可追逐“荣华”,恐怕“年寿”也不可保。这显然是曹丕对士人们的诱导,尤其是对自己政治舞台的劲敌曹植的警告。对比之下,即使士人们有积极的入世热忱,高尚的政治理念,但同时也着意发挥个体生命的能量。儒家文化浸染下的士人们熟知中庸之道,遇到强敌以折中的方式来聊以自慰不失为一种生存方式。但以进取谋利禄,隐患无穷,大享荣乐做不到,恐怕最后连老死户牖也难以做到,得不偿失。潜台词非常明显,“立功”之事为强权如我者所专,警告士人不要参与政治活动,既然文章是“经国之大业”,那么士人通过“立言”方可扬名,也是最佳的生存方式。

又《魏志·文帝纪》斐注引《魏书》载曹丕《王朗书》自称:“生有七尺之形,死唯一棺之土,唯立德扬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注篇籍。疫疠数起,士人凋落,余独何人,能全其寿?故论撰所著《典论》、诗赋,盖百馀篇。”这里就三不朽而言,恰恰省去了“立功”这一最具现实性和士人最渴望的内容,可以与上述《典论·论文》相印证,盖立言只是为了留名后世,而立功确会影响现实。

《魏志》载明帝太和四年,“以文帝《典论》刻石立于庙门之外及太学”。这足以说明《典论》之中蕴涵着丰富的政治寓意,而非仅仅是文人之雅趣,这样做是要高度赞赏并肯定投身立言之途的士人的人生价值。由此曹丕盛赞七子,一则扬雄的《法言》《反离骚》和班固《离骚序》均明确不认可屈原激烈干预政治的处世风格,因此得到了曹丕的盛赞“虽张、蔡不过也”、“扬、班俦也”,主张保持退身政治,与政治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二则在于由扬雄开创的东汉士人精神道统,提倡以著述超越时空局限,追求垂名后世的人生观。汉代的士人奋起反抗是必然之趋势,曹丕大开杀戒也是维权之本能,社会发展规律使然,封建帝王惯用的维权之道。但是为了维系民心,巩固政权,曹丕还是努力要把士人的思想引导入扬、班之士人精神道统中去,劝慰士人以学术文化建树来务求垂名不朽。这样一来,士人尽可视而不见,统治者亦可避开士人当下之锋芒,这样就大大减少了政治风险。曹丕明确指出,士人最佳的处世方式如扬雄般“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于士人非但可以远避祸端,而且还可以扬名于身后。曹丕非常欣赏徐干与世无争,唯以著述为追求的处世方式。这样看来,曹丕著述《典论·论文》的初衷就偏离了文学的自觉了。

曹丕以高超的政治手腕把自己消解士人建功立业的意图暗含于《典论·论文》中,天下文人多数窥其言而退其行,毕竟曹丕是以准帝王的身份写这篇文章的。然令曹丕想不到的是最早出来挑战他的这种意图的是曹植。曹植以“立功”为突破口,与曹丕展开争论。曹丕意在消解士人的立功意念,而曹植所念念不忘者,正是其建功立业的抱负。面对曹丕对诸弟的迫害,他仍然倔强的坚持渴望“立功”。在“三不朽”的排序上,他绝对以“立功”为首务,其《韮露行》说:“……愿得展功勒,输力于明君。……孔氏删诗书,王业粲已分,骋我迳寸翰,流藻垂华芳。”此诗中“王业粲已分”,是指所佐功业告成以后,才如孔子那样从事著述,他热衷的是“愿得展功勒,输力于明君”,这正是他所向往得。所以《魏志》载太和二年,曹植还上书求自试曰:“臣闻士之生世,入则事父,出则事君;事文尚于荣亲,事君贵于兴国。固慈父不能爱无益之子,仁君不能畜无用之臣”。他深为自己被拘成“圈牢之养物”而痛苦不堪,企望施展才干,此种心声曾多次表达,是很强烈的。这样,曹植就与曹丕恰恰相反,他这些话中,绝口不谈“立言”,而只是突出“立功”才是构成人生价值的最重要部分。但这更增加了曹操曹丕父子的猜疑之心,看到以曹植为首的士人的参政热情,对自己的政治意图造成威胁之势,而且曹植还是王室的成员之一,公开表示自己不愿意做恪守礼仪的世俗之儒,严辞击中要害,对政治事业怀有始终一贯的热情,且对一些具体的政治问题拥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这自然使得曹丕不得不时时防范曹植。

《典论论文》是曹丕欲“传于后”,以求“不朽”之作,体现了曹丕欲求典范于后世的气魄和信心,也确实是我国古代文论的首部典范,对后世文论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这部作品,彰显了帝王的才华,不愧为建安文学得领袖人物,作品强调了文学的政治教化作用,巧妙将政治意图贯穿其中更是摇撼人心,安抚了文人的怨愤之心,消弭文人干预政治之意,为其政治博弈获得了绝对支持。

Political Intention of CAO Pis Classical Treatise

——On How to Advise Scholars to Abandon Their Ambitions

ZHANG Jun-qiang

(Department of Language and Literature,Fuyang Preschool Education College,Fuyang 236015,China)

Abstract: CAO Pis classical treatise represents the new feature of literary thought at that period,and is the earliest literary criticism in China. But in the literary theory,it also subtly uses the literary narrative to reveal his political intention to advise scholars to abandon their ambitions to develop their careers.

Key words: Cao Pi;classical treatise;advise to abandon;political inten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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