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苔藓造一片城市森林

姚芳沁

今年3月，伦敦市中心皮卡迪利广场附近的Glasshouse街上出现了一面长满苔藓的“墙”。这个名为“城市树”（City Tree）的装置下方还连接着可供行人休息的长凳。

长3米、宽2米、高4米的“城市树”是由德国技术公司Green City Solutions设计并提供的，它是全球第一个智能生物空气过滤器。

虽然取名为“城市树”，但它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树，而是由苔藓和植物有机组合而成。每个“城市树”内含有1682罐苔藓。依附于苔藓生长的细菌可以吸收空气中的污染物，而苔藓可以消化这些细菌，它能吸收的PM颗粒物的大小从0.1微米到10微米不等—对人体危害更大的正是这些小型颗粒物，因为它们可以轻易通过人的肺部进入血管。

苔藓相比其他植物有着更大的叶子表面，这就意味着它们对空气污染物的吸收能力更强，不会造成叶面的堵塞，这一生物特性也是Green City Solutions选择它作为“城市树”主要构成的原因。他们将这些苔藓与通风口连接起来，还可以达到加速净化的效果。

不过，苔藓的生长需要树荫和湿润的环境，为了在城市环境下实现这一点，Green City Solutions还在“城市树”旁边种植了一些树冠庞大的遮荫植物，使苔藓能够在城市中繁殖。此外，利用物联网技术，“城市树”内置的监测系统可以实时把握植物的生长需求，并检测周围的空气污染水平和温度，调整内置的自主灌溉系统。自主灌溉系统可以收集雨水并重新分配，太阳能电池板也能独立完成“城市树”运营所需的能量的收集。

Green City Solutions表示，“城市树”每天可以吸收250克有毒颗粒，每年可以过滤高达265吨的粉尘、氮氧化物和二氧化碳，相当于275棵树吸收污染的能力。它还能产生冷却效应，有助于对抗城市中心的“热岛效应”，在炎热的夏日最多能降温17摄氏度。相比于传统树木，其所占的空间则只有它们的1%。

每座“城市树”的售价为2.2万欧元，Green City Solutions正尝试通过为“城市树”加入广告牌的功能来增加它对购买者的吸引力—不论是原始的张贴海报，还是新兴数字化的手机扫码和近场通信，它们都支 持。

Green City Solutions的4名联合创始人分别来自建筑设计、园艺、机械工程和信息工程等不同的背景。目前的CEO Dénes Honus和Liang Wu、Victor Splittgerber在2007年于德國德累斯顿工业大学学习期间就已相识，毕业后，3人在校园内运营着一个关于可持续城市设计的工作室，直到2013年园艺管理专业的毕业生Peter S nger加入之后，他们才最终开发出了这个名为“城市树”的概念—在人口密度越来越高的大都市提供清洁空 气。

城市空气污染会导致城市居民患上哮喘、心血管疾病以及肺癌。世界卫生组织今年5月初发布的统计显示，全球每10人中就有9人呼吸着污染物浓度较高的空气，预计每年因室内外空气污染导致疾病而死亡的人数高达约700万，这也让空气污染成为对人体健康危害最大的环境问题。

大城市的空气污染问题格外严重。世界卫生组织估计，每5个城市居民中，就有4个面临着有毒颗粒空气污染的风险，在这里有毒颗粒指的是二氧化氮和其他致癌物质的混合物。

情况还在变得越来越糟。目前有超过80%的人居住在空气污染水平超过世界卫生组织上限的地区，预计到2050年全球有2/3的人口都将生活在城市，如何解决城市的空气污染问题变得极为紧要。

植树会是一个好办法，但城市人口的增长意味着能划给大面积绿植的空间也越来越有限了。过去，解决城市空气污染问题只能通过关闭工厂或是限制交通这种非直接的办法，城市空气质量的提高不得不以牺牲经济利益为前提。小巧灵活的“城市树”则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城市树”只需要5个小时就能安装完成，在物联网数据实时监测的帮助下，每年也只需要几个小时的维护工作。它可以被轻松移送到任何需要它的地方，并融入当地的城市环境。

在此之前，也有不少设计师开发过用于城市空气净化的装置。荷兰设计师Daan Roosegaarde就曾在北京798园区和荷兰鹿特丹建了“吸霾塔”。中国科学院地球环境研究所也于2015年在西安长安区建了一座“吸霾塔”，今年年初发布的数据显示，这座全尺寸塔高500米、直径200米，可覆盖近30平方公里的“吸霾塔”每天能净化超过1000万立方米的空气，使PM2.5指数降低15%。它唯一的不足可能就是高昂的建造成本。

Roosegaarde还在去年宣布将与共享单车品牌ofo合作推出减霾单车。来自印度的创业公司Graviky-Labs则发明了一种能把来自汽车和烟囱的碳排放转化为书写墨水的技术，目前用这种技术做成的钢笔已经上市。

和Green City Solutions一样，来自英国斯塔福德郡大学的研究人员同样看好“绿墙”的概念。他们在英国城市特伦特河畔斯托克的街道边安装的“绿墙”用了20种不同的绿植，其中包括梨科和天竺葵。他们还在测试水生植物和土生植物针对空气净化的不同效果。研究发现，拥有复杂叶簇的植物应对空气污染物的能力更佳。除了选择合适的植物种类，如何设计“绿墙”的结构以及不同植物的分布也会对空气净化效果起到关键作用。

Green City Solutions表示，他们的“城市树”能净化50米半径范围内的空气，在市中心安装100座“城市树”装置能让空气污染水平降低30%。目前，“城市树”已经在伦敦、柏林、巴黎、阿姆斯特丹、奥斯陆和香港等城市成功推出。这家公司的目标是在全球主要城市都设置上百座城市树，使全球的整体空气质量提升2/3。

不过，伦敦国王学院空气污染方面的教授Gary Fuller认为这种城市空气净化装置的概念或许过于理想化了。“即便这个净化器再怎么完美，如何让有问题的空气与之接触才是最大的挑战。比如汽车尾气排放会垂直分散到几公里的上空，这些装置很难触及到。”Fuller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Green City Solutions表示，他们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在“城市树”的地点选择上非常谨慎。“我们刻意选择那些交通频繁，并且空气流动不是那么剧烈的位置。我们也在测试一种通风系统，能让污染空气自主‘流向净化装置。”Honus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他同时也强调，安装“城市树”并不意味着它们可以取代城市公园或是行道树，而是为那些空间有限的区域提供一种新兴的绿色方案。

这些为了解决城市空气污染以及其他环境污染问题的社会型创业项目，目前面临的最大挑战还是来自于政府层面。它们往往因资金和大公司财团在政治上的游说施压，无法得到健康的发展。即便政府制定了相关的政策法规，大公司还是有办法无视执行—2015年德国大众汽车的尾气排放数据造假事件就说明了这点。

Green City Solutions目前投放的目的地大多是由政府主导降低城市空气污染水平的城市。英国的格拉斯哥是最早引入“城市树”装置的城市之一，目前格拉斯哥市中心的Buchanan公交站以及现代艺术美术馆两处已经安放了“城市树”。“我们的目标是让格拉斯哥成为欧洲最环保的城市之一，引入这个装置能显著提升我们的环保水平。”格拉斯哥城市可持续和减少碳排放的号召人Anna Richardson说。

然而另一些城市的官僚态度让项目的推进异常困难。“我们原本已经计划好了在意大利的摩德纳安装，但当地的政府官员突然犹豫起来，认为我们选择的地点有安全问题。”Honus说。

Green City Solutions目前的布点主要集中在欧洲城市，接下来他们还将着重推进在印度市场的拓展，那里的城市污染水平已经达到了危险值。

Honus最喜欢的一座“城市树”位于布鲁塞尔艺术山旁边，每天行人經过这里都会在长凳上坐下呼吸新鲜空气。“它建在一个人流量很高的位置，并且很有象征意义，因为欧盟的政策就是在这里制定的。”Honus 说。

Honus当然不满足于仅仅让“城市树”成为一种象征，还希望它能成为一种新型气候建筑的一部分，优先考虑城市居民的健康需求，而非公司利益。“我们希望能为每个城市的方方面面都找到对应的解决方案，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街头，接下来还可以考虑城市建筑的外墙，如何整合到建筑的通风系统里，甚至是普通居民的家中，让城市居民能自主控制空气质量以及城市温度。”Honus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