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风筝忆往事,又被风吹别调中
2018-06-05九首诗
九首诗
“谁作轻鸢壮远观,似嫌飞鸟未多端。才乘一线凭风去,便有愚儿仰面看。未必碧霄因可到,偶能终日遂为安。扶摇不起沧溟远,笑杀抟鹏似尔难。”在北宋诗人王令的世界里,风筝有了生命,虽然它不能达到高旷至极的天际,但它却像飞鸟一样展示着高翔不坠的境界。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枚风筝——那是隐藏在身体中最原始的关于飞翔的梦。
风筝的骨架来自四川盆地的一株枯竹。竹是最有飞翔意蕴的植物。在暖风梳动竹林的时候,无数青色翅膀秘密地交头接耳,她们向清风、飞鸟、流云传达着飞翔的欲望。
在幽深的竹林里,万籁俱静。几乎可以听见蚊子在蹭脚,汁水在这些植物中涌动的声响。有时,这里的死亡也寂静无声。不知在何年何月何日,一株竹的梢头绽放出了一朵洁白的小花,一朵暗含玄机的死亡之花。又一株竹在一次狂风暴雨中破裂、倒下,清脆而尖锐的声音刺破了雷雨声后传进了孩子们灵动的心里。
他们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东南季风把春天刮来。终于,原野绿了,烟花笑了,他们三三两两地走进了竹林——千万不要把砍刀对准一株精力旺盛的活竹——这是老人的话,也是“圣旨”。开过花的竹、被暴风推倒的竹被他们吆喝着搬回了家。
纸,来自上学期刚用过的练习册,上面还有老师用红笔勾的批阅日期,不能被父母发现;胶水,每个人凑了几毛钱在偏僻小巷里那个名叫“老地方”的杂货店买的;线,是一个月不能吃零食的代价。这是孩子们的“石器时代”,他们的制作工具简单但很实用。
接下来是一个焦躁不安的夜晚。他们不知道从睡梦中惊醒过多少次,睁开惺忪的睡眼,窗外是苍茫无边的夜色。星星发着寒光,还好,雨只落在了梦里。模糊中,他们似乎听见了轻声的呼唤,这是来自静谧旷野的呼声,那里有机灵的蟋蟀、酸津的刺梨、冉冉飞升的纸鸢以及野花零星的草坪,那些朴实的事物像磁石一般吸引着他们的心。他们总是贪婪地吮吸着泥土的味道——那应该是大自然最本质的气味,也是孩子们自己的气味,他们都是从紫色土壤长出来的。
第二天早上,阳光轻抚着春天娇嫩的大地,如同慈母轻抚襁褓中的婴儿一样。母亲熬的米粥和她温柔的埋怨声被抛在了身后。草尖的白露沾湿了裤腿,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保护好风筝。
三月的风乖巧听话,它托着风筝徐徐升起。有时,它会冒失地改变一下方向,让孩子们的心也跟着起伏的风筝跌宕起来。最后,微风又礼貌地回到了春季恒古不变的轨道上游走。
在蔚蓝的天幕上,飞机带着长长的尾巴和风筝交相辉映。那条撕破苍穹的白色带子逐渐变宽变淡,直至消失。飞机和孩子们之间的鸿沟,赋予了他们丰富的想象力。他们曾经认为,飞机和风筝一样,是一种与钢铁和汽油无关的飞行器,他们甚至相信,如果飞机飞得够低,就可以把它摘下来放在床头,就像老人们的故事中摘取天上的星星一样简单。
风筝像天地孵化的精灵一样,承载着孩子们飞翔的梦。对于他们来说,风筝已不再是纸、竹、线的混合体,而是心中意念化的工艺品,是一种人生阅历。多年之后,当他们蜗身在求学路上拥挤的列车里时,漫步在被修剪得规规矩矩的公园里时,胶纸做的五彩风筝令他们怀念那些踏着青草白露、顶着风筝的清晨。
胶纸风筝是工业的产物,轻便、结实,更加符合空气学定律。毫无疑问,这是物器上的进步,也正是这种物器上的进步,让人们没有了自己动手做一枚风筝的“清闲”。也许,物器上的进步,有时会带来灵性上的退步。所以,懷念的思绪才会泛滥成灾,去弥补那些我们追不回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