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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景:十年心理援助 从“菜鸟”到专家

2018-06-05康琴

廉政瞭望 2018年4期
关键词:菜鸟灾区援助

康琴

十 年前,李晓景还在西南科技大学(下称“科大”)心理学专业读书,是第一批进入灾区的专业心理咨询志愿者;十年后,历经长期的灾后援助实践和数次救灾经历,他已成长为中科院心理研究所的一名专业灾后心理援助专家。

“直面悲痛时请保持专业理性”

十年前进入灾区时,带队的科大心理学副教授王斌叮嘱李晓景和其余19名志愿者们的话,李晓景至今依然清楚地记得。

地震发生时,科大也受到严重损毁,惊魂甫定之时,北川、平武、汶川等地的灾情相继传来,大量伤者和惊恐、悲痛的受灾者很快被送到了绵阳市的各医院抢救治疗。

经过多年历练,李晓景已成长为成熟的心理学工作者。

震后第三天,李晓景成为第一支进入受灾群众安置中心、开展心理救助工作的专业团队成员。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到达安置点时,他们依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家园被毁、亲人离散、灾难过后的惊惧凝聚成阴霾,笼罩在南河体育中心。“哀鸿遍野”,10年后他用这个词来形容当时所见的情形。

地震心理救助如何开展,李晓景记得王斌以新闻记者为例:在灾难报道中,你是一名观察者,而不是参与者,要保持客观中立,不被情绪带走。

比如,有一些不专业的心理援助志愿者,一来听说了受灾者的悲惨遭遇,就开始拉着手认干妈、当干女儿、干儿子。这让对方非常激动和感动,但是能不能长期给他们稳定的陪伴,就要打个问号。

他们没有遵从最基本的心理咨询专业伦理——你绝对不能成为帮助对象的需求对象。而等激情冷却后,如果一旦不能保持这种亲密关系,会导致对方再次失去“干儿子”“干女儿”,要知道,关系越是紧密,分离焦虑越严重,当亲密关系被切断,“你从帮助者成为落井下石者,不仅削弱了对方自我康复的能力,而且会造成二次创伤。”

还有的心理援助志愿者抢着帮别人搭帐篷,让受灾者在一边休息,理由就是:别人都受灾了,我要来帮助他们。“这也是非常不专业的,相当于剥夺了别人自我恢复的能力和对生活的掌控感,对心理恢复不利。”

有的人填了十多轮各种团队发的心理状况调查表,被迫回忆地震经历,最后却没有得到反馈,不了了之。以至于当时灾区有“防火、防盗、防心理咨询师”的说法。这些对灾后心理援助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

这些活生生的案例,让李晓景学会了在工作中明确自己的角色。

陪伴是最有用的心理援助

一开始,工作的开展是困难的。灾后心理援助跟日常的心理咨询有所不同,并不仅仅是摆出架势给遭遇过心灵创伤的受灾者“开方抓药”。事实上,心理援助的目标是协助受创伤者重新构建生活秩序和情感支撑系统,而不是消除症状。

李晓景记得当时接触到的第一个案例,是一个眼睛红肿、眼神涣散的母亲,地震发生时她的小女儿在北川中学上学,不幸遇难。她好几天不吃不喝,不停念叨:“我中午吃了饭不该送她去上学的啊……”

他能做的,就是陪伴和倾听,并和同事们轮流、规律性地去看她,维持一种稳定的陪伴关系。几天之后,她终于开口向他讲述自己的自责。“女儿的去世,让她们之间的情感纽带突然断掉了,她需要找到另一种关系,通过不断道歉来维持这种连接,并希望从别人的角度得到开解和谅解。”

而当她愿意把这部分讲出来的时候,其实就好了很多。之后她愿意吃稀饭了,精神状态慢慢地开始恢复。

李晓景说,在那种情形下,心理陪伴也许是最笨拙、最保守的方法,但可能是最有效的办法。

他曾亲眼见到受灾者因为一瓶水的分配问题,而对安置点管委会愤怒大骂,有的人骂着骂着开始大哭,让管委会的工作人员手足无措。

“安置点很多受灾者的情绪压抑,他们需要一个出口,那正好是一个发泄点,爆发出了情绪。而在那种情形下是不应该进行干预的。”尽管工作人员很多也是受灾者,但他们需要承受这些压力,正如心理援助者自身也要承受压力一样。

所以,心理咨询师的心理援助的核心要义是:遵守专业伦理道德,助人自助。

他把平凡的事情坚持做了五年

如果说直面悲伤情绪时保持专业理性是灾后心理援助中的一大挑战,那么长期持续稳定的保持专业理性则是更大的困难。李晓景说,有的应激后心理创伤的影响潜伏期会很长,甚至一辈子跟随,所以心理咨询强调必须长期持续稳定。

因为这个原因,他在灾区待了整整五年。事实证明,他和团队的“留守”是非常有必要的。

2010年前后,北川新县城的居民楼陆续建成,很多受灾群众从集中居住的板房搬进了居民楼,这个时候,个别人隐藏的心理问题开始浮出水面。

原来大家都住在紧凑的板房,处于灾后应急临时状态,很多问题都搁置在潜意识的某个区域里,但是当搬进永久性住房,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后,很多人都不能适应。尤其是一些失独家庭的家长开始爆发出负面情绪。

对此,他们开展了专门的走访调查和心理疏导工作。

李曉景还记得去一户人家里回访时,应门的妈妈从里面依次开了四道锁才把门打开,他们一交流,了解到她的老公出去打工了,50岁的她独自在家带一个领养的孩子,为了“安全”起见,自己给门加了三道锁。

他们把这户列为重点关注对象,通过定期上门找她沟通交流,他们还发现,每次她都带着领养的孩子在看她地震中去世的孩子的照片。

这一幕让李晓景觉得很心酸。

虽然他很清楚,她是把这个孩子当成了替代品,也能预料到孩子长大有了自我意识后,必然会生出矛盾,但是从专业角度来看,这对于没有文化的她而言,就是最适合的疗愈方法。“她有了情感寄托,找到了生活的希望。”李晓景有些无奈地说。

“心理咨询遵循自愿原则,这个孩子是她的心理寄托,不能强行将其夺走,只有将来孩子大点,矛盾爆发的时候,再进行干预。”

“你甚至不知道那个点什么时候会爆发”,他说,这就是为什么灾后需要长期的心理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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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多年历练,李晓景已成长为成熟的心理学工作者。

Q:从2008年起,经历数次大型灾难救援,中国至今有建立起完善的灾后心理援助体系吗?它的现状是怎样的?

李晓景:中国灾后心理援助的进程是“大浪淘沙”。

从“5·12”地震,灾后救援完全没有心理援助概念,很多打着心理援助旗号进入灾区的非专业团队坏了行业“名声”。对此,“5·12”3周年到5周年,分别专门举办过重要的会议和论坛,对心理援助的基本方法和伦理做了规范。

到了2013年“4·20”雅安地震时,我明显感觉到专业性进步,心理援助纳入政府层面的整体规划,纳入灾后救援板块,所有进入灾区的心理援助团队都必须先要去政府报备,就不乱了。

从受灾者角度来看,也有明显改变,2008年,很多受灾者不知道心理咨询是什么。“4·20”地震时,很多人就有这个意识了,一说起心理咨询,他们会反应过来,“你们是来帮助我们的。”例如雅安的一所学校,家长听说震后复课的第一课是要关注心理健康,都跑来听,课结束后还有专门留下来跟他主动沟通交流,咨询做噩梦怎么办。

2014年云南鲁甸地震,当地主动找到我们(中科院心理所心理研究中心),借助心理所的团队来对申请进入灾后心理援助的团队的资质、能力审查把关。

“从被动,花很大力气去做,到主动来找你们谈自己的‘心事,这就是进步。”

经过多年历练,李晓景已成长为成熟的心理学工作者。此后他又相继参加了4·20雅安地震、云南鲁甸地震、天津爆炸案等的灾后心理援助。目前,他在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负责心理学科普公益项目。就中国灾后心理援助问题,他回答了记者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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