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心妈妈”缘何蜕变为“痞子妈妈”？

5月4日，正当全国人民通过不同形式隆重纪念“五四”青年节之际，地处太行山革命老区的河北省武安市政府有关部门依法取缔了“李利娟福利爱心村”。随后，武安警方在北京将创办“爱心村”的“爱心妈妈”李利娟刑事拘留，并于5月5日凌晨将她从北京押解回武安。

这条突然传来的爆炸性消息，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获悉这一消息的人们，愈加关注李利娟到底犯了什么罪？“爱心妈妈”是否名副其实？

记者从武安市公安部门获悉：李利娟涉嫌扰乱社会秩序、敲诈勒索等违法犯罪，并且证据确凿。

尽管案件调查才刚刚开始，许多线索和举报尚需一一查证，但窥一斑而见全豹，根据警方掌握的证据和线索足以揭开李利娟这个“爱心妈妈”的神秘面纱。

光环笼罩下的“爱心妈妈”

李利娟，真实姓名李艳霞，武安市午汲镇上泉村人，人称“四霞的”，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做服装生意，曾是百万富翁。在武安，熟悉李利娟的人都知道，她的前夫因赌博差点卖掉她的儿子。在经历家庭变故之后，她性情大变，对小孩子爱心爆棚。1996年，李利娟开始收养第一个四川籍孤儿。

那是1996年5月9日，李利娟在武安西部山沟里看见一个5岁的小女孩儿蓬头垢面、坐在石头上哭泣。经询问这是一个孤儿，李利娟抱起孩子深情地说：“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妈。”这就是李利娟收养的第一个孤儿。如今这个叫李永超的女孩儿已经出嫁，过上了幸福的生活。2017年11月底，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被人丢弃在李利娟的“爱心村”大门口，成为她收养的第118个孩子，也是她收养的最后一个孩子。

“爱心村”的孩子90%都有病，脑瘫、癫痫、兔唇、先天性心脏病、糖尿病、聋哑，正常的几个孩子也是早产，送来的时候都不到两斤。最漂亮的秀秀今年13岁了，还要穿纸尿裤上学。秀秀的排泄系统是再造的，大便总是失禁；西西食道和气管是一条，至今只能吃流食。

“伴随病痛的，是心痛。”李利娟曾对媒体说，2006年前，孩子面临的问题多得很，没有钱，不能看病，没有户口，上学、工作、结婚都是问题。

20多年来，收养了百余个孩子的李利娟也被大家亲切地称为“爱心妈妈”。

“这些孩子中，有被人捡到送过来的弃婴，也有狠心的父母直接扔在门口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身体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没有一个孩子在我手中夭折。”李利娟曾经向媒体透露：在118个孩子中，如今已有6人结婚成家，一人考上了公务员，11人正在读大学，6人上高中，7人上初中……

“‘爱心村’不是福利院，这里是‘家’，只不过家庭成员多了点。”去年，李利娟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她要让孩子们知道，他们有“家”，也有“娘”。

21年，118个孩子。李利娟的人生与孤残孩子融在了一起。这些年，爱心人士不断地帮助她和孩子们，这让她非常感动，也给了她信心和动力。她经常对孩子们讲，要学会感恩，学会节俭，学会团结友爱。每次有捐款的爱心人士，她都会一笔一笔地记录在捐款捐物登记簿上。李利娟说，等孩子们长大了，要让他们知道感恩。

“我们不能光靠社会的捐助来过日子，自己也要自力更生。”去年，李利娟曾对记者说，现在她种了五亩菜地、一百亩玉米地，还养了猪、羊、一百多只鸡，靠卖玉米面以及猪和羊来维系基本生活。

因过度操劳，李利娟的身体每况愈下，早生白发的她眼角爬满了皱纹，2011年还被诊断出患有早期淋巴癌，但这并没有压垮她。

李利娟不平凡的传奇人生也为她赢得了许多荣誉和光环。此前，她的“感人事迹”曾多次被媒体报道，她本人也被称赞“大爱无边”。她先后荣获“河北省十大热心肠人物”“感动河北十大年度人物”“第二届共和国经济建设功勋人物”“第二届全国百位功勋公益人物”等多项荣誉。河北省委宣传部、河北省互联网信息办公室批准成立的10家首批河北省网友爱心基地，李利娟的“爱心小院”就是其中之一。

是“爱心妈妈”还是“痞子妈妈”

在外面，李利娟是知名全国的“爱心妈妈”；在武安，相当一部分人称她为“痞子”。

痞子，指流里流气的人、恶棍、流氓、无赖。因为“痞子”的名声在外，很多人视她的福利院为“禁区”，并流传很多故事，这些故事在当地淹没了她的好名声。

“爱心妈妈”是媒体赋予李利娟的美誉，媒体还把李利娟居住的村庄称为“爱心村”。但是，无论是“爱心妈妈”还是“爱心村”，当地百姓都不认同。当地村民说：你打听打听这儿没有说她好的；“爱心村”里的孩子大都是她亲戚家的，没有孤儿；她利用这些孩子，抢占了一名村民的铁矿，占了部分村民的土地。

为何外界眼里的“爱心妈妈”，在当地人的眼里却是“痞子妈妈”？李利娟究竟是“爱心妈妈”还是“痞子妈妈”？还是让事实和证据说话吧。

5月5日，新武安微信公众号发布消息称，不可否认，这些年来，李利娟为收养的孤残儿童的成长做了一些努力，有的得到了治疗，有的已经抚养成人。但随着收养人数越来越多、名气越来越大，接受捐款也越来越多。尝到“慈善事业”甜头的李利娟，个人私欲开始膨胀，加上对法律法规的无知无畏，一步一步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

李利娟对外一直宣称自己收养了118名残疾孤儿弃婴。但也有群众举报，有的孩子是因为家庭条件较差，李利娟将其放到“爱心村”名下，既可套取低保资金，也能扩充“爱心村”门面，关键时候还能为其所用。记者从武安市教育部门了解到，目前虽然在全市各类学校中有32名学生是来自李利娟爱心村的“孤儿”，但实际上都有父母或法定监护人。还有群众举报，“爱心村”涉嫌收养被拐卖儿童，而李利娟一直想方设法躲避执法部门的检查和监管。

随着李利娟收养的孩子越来越多，她已不具备个人收养所能撑起的能力，而设置收养儿童的福利机构，民政部有明确规定：“社会组织和个人兴办以孤儿、弃婴为服务对象的社会福利机构，必须与当地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民政部门共同举办。社会福利机构收养孤儿或者弃婴时，应当经民政业务主管部门逐一审核批准，并签订代养协议书。”这一规定的目的是为了保障孤儿弃婴的合法权益，防止其受到人身伤害。但李利娟却一直拒绝与民政部门合办，在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仍不能奏效。武安市民政局专门对其下发文件通知，要求将孩子接入公办福利机构，但李利娟一直拒不执行。其所创办的福利爱心村，几乎成了武安的“独立王国”，安全检查进不了门，公安机关采不了血，甚至对消防整改通知书也拒签。“爱心村”成为一个被“爱心”裹挟、不可触碰的“禁区”。

不接受监管，但钱却一分钱都不能少给。打着“爱心妈妈”的旗号，借着众多孤残儿童的名义，凭着硬讹软磨各种手段，李利娟通过向政府有关部门频频发难而获取利益，利用伪善的面目获得外地爱心人士捐款。仅2017年，李利娟就通过武安市民政部门，领取低保金、房租取暖费、房屋修缮费等共计127万多元。这些钱是否都用到了养育孤儿上则不得而知。

经有关部门初步调查，李利娟在武安有多处房产，在邯郸也有房产，平时不在“爱心村”居住，名下有路虎、奔驰等豪车。不仅如此，经公安部门初步查明，李利娟名下存款有2000多万元、美元两万元。

“爱心妈妈”掩护下的敲诈勒索

随着头顶上的光环越来越大，李利娟变得越来越胆大妄为、横行无忌，不断利用手中的残疾孤儿和弃婴做“挡箭牌”“敲门砖”，肆意借机敛财。

一次，李利娟在武安市某宾馆乘坐电梯，以电梯不稳造成其腰部损伤为由，讹诈宾馆17万多元。随后，她从宾馆出来住到医院，又以药物过敏为由，讹诈医院12万多元。不到一个月，李利娟就轻松获利近30万元。某日，李利娟在路过某企业门口时，以路面坑洼剐蹭车底盘为由，讹诈该企业一辆新迈腾轿车。

据武安警方介绍，李利娟之所以能屡屡得手，就是因为利用手中的残疾孤儿弃婴做筹码，如果不答应条件，就带着不谙世事的孩子们前去闹事。如果“孩子们”闹事不成，李利娟就使出凶狠的另一手，安排其情夫许琪（在逃）带领打手，威胁当事人。很多人因为惹不起“痞子妈妈”，就出点钱息事宁人。

“李利娟不仅仅是惹不起，甚至躲都躲不起。”武安市公安机关在调查中了解到，一家企业因架设光缆，需要通过李利娟的“爱心村”上空，只需要在已经架设的电线杆上搭上一根光缆即可。但李利娟以光缆辐射儿童造成伤害为名，开口就要10万元。该企业遂决定绕过“爱心村”专门架线，但李利娟又带人现场阻挠施工。最后，该企业不得不掏出7万元给李利娟买个平安。而李利娟拿到钱后，又强迫该企业写下爱心捐款书，以掩盖其讹诈本相。

究竟是为了孩子们身心健康，还是为了自己敛财？究竟是爱心捐赠，还是强行讹诈？已经无需多言。目前，经公安部门查证，李利娟涉嫌扰乱社会秩序、敲诈勒索。

李利娟唆使残疾儿童躺在施工现场阻挠施工 武安警方供图

李利娟不仅对企业下手，对党政机关更是变本加厉。李利娟所在的镇计划新上一大型光伏发电项目，她声称自己在项目所占的山地上种树10万棵，向项目业主索取2000万元补偿。经实地调查，该山地不仅与李利娟毫无关系，而且超过一人高的树，总计不到30棵。但李利娟偏偏无中生有。负责征地工作的该镇政府不答应，李利娟就组织不懂事的孩子们围攻乡镇政府机关。2015年年底，又连续十几天到镇党委书记家中围攻恐吓，气焰十分嚣张，在当地影响极坏。

为达到敲诈的目的，李利娟有时对残疾孤儿弃婴不管不顾。在一起阻碍重点工程建设中，她让残疾智障儿童坐到基坑边往基坑里跳、往施工车辆下钻，将孩子们置于危险境地而不顾，以达到其索取钱财的目的。据公安部门调查证实，李利娟不仅唆使这些不懂事的孩子违法犯罪，而且对不听话的孩子采取殴打恐吓、不给饭吃等手段逼其就范。

“爱心妈妈”掩盖不住的罪恶

经公安部门调查，长期以来，李利娟凭着“爱心妈妈”这层保护色，横行武安。一些受害人受到讹诈后，认为钱多少也算捐给残疾儿童，算是被动做好事，大都没有举报。还有一些被敲诈的企业和个人，慑于李利娟的淫威，敢怒不敢言。正因为如此，社会上传言多，而真正举报者甚少，李利娟也借此得以长期逃避正义和法律的审判。

去年以来，一些党员干部和有正义感的有识之士，纷纷通过来信来访向有关部门反映李利娟打着慈善的旗号，拿着公家的钱、爱心人士捐助的钱，却把孤残儿童豢养成自己谋取私利的工具，唆使其走上违法犯罪道路，已经成为为害一方的“毒瘤”。如果不及时铲除，任其发展，将对社会稳定造成极大隐患。一些受害群众纷纷来信来访，强烈要求政法机关和有关部门依法取缔李利娟的“福利爱心村”，尽快查办李利娟。对此，武安市政法部门依法对李利娟展开了调查，民政部门就安置孤残儿童做了前期准备工作。中央作出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后，更多的群众举报线索浮现出来。

4月21日，武安市行政审批局向李利娟下达了一份告知书，告知她所办的武安市民建福利爱心村，因没有在2014年至2016年参加年检，据此对其作出撤销登记决定。

4月30日，闻到“信号”、感觉“不妙”的李利娟匆忙跑到北京，找到某媒体反映政府部门不予年检的情况。“我确实没有去做年检，但是是因为他们当初告诉我说，不用年检。”李利娟对媒体称，一直到2013年以前，她都按时进行了年检，但在2013年时，她问过当时主管这些事的领导，得知以后就不用年检了，并说这是便民简化程序。由此，她对武安市行政审批局的这个决定非常不理解，同时也十分委屈。她表示，从开始决定收养弃婴，她就从来没有对手续疏忽过，为能够办理合法收养手续，她于2006年11月在武安市民政局办理了《民办非企业单位证书》，注册成立了武安市民建福利爱心村，业务范围是收养孤残儿童、养老服务，开办资金80万元。

在北京，李利娟预感到“爱心村”即将被关闭，显得十分焦灼。她对媒体记者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们村里的孩子该怎么办，我已经这样了，他们要是再没了家，可怎么活下去。”

在来北京之前，李利娟已经向武安市行政审批局提出了听证申请，听证会将于5月4日举行。但李利娟再也没有机会出席这次听证会了。

在掌握充足证据后，5月4日，武安市民政部门依法取缔福利爱心村，公安机关果断出手，躲避在北京的李利娟被依法刑事拘留。

记者从武安市民政部门了解到，5月4日在现场取缔福利爱心村行动中，69名幼童被分散安置到全市21个乡镇卫生院，全部接受体检，逐一建立健康档案；3名学生由教育局安排教师及时进行心理辅导，寄宿学校，由专人照顾；1名聋哑人被安置到专门场所，由专业人士进行安抚照料；1名成年人在本市打工。

由于群众举报较多，目前公安机关正在对李利娟案进一步核实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