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和无花果的传播史

彼得?布拉克本-梅兹

导语：作为最古老的栽培水果，它们被连续不断的文明浪潮裹挟着，迅速传播到整个已知世界。

樱在很多方面都和李子很像。它们的花朵几乎和春天同时降临，特别是在日本，那里的樱花是非正式的民族象征，在文艺作品中广受传颂。春日盛开的樱花会吸引来自全日本的成千上万的游客，樱在这个国家享受的就是如此被尊崇的地位。不过无论它的花有多么美丽，樱的历史和李子一样复杂，拥有许多令人困惑的物种、亚种、变种和品种。大约四十年前，英国樱桃市场上还只有三个主要品种。“早熟里弗斯”揭开樱桃季的序幕，“拿破仑毕加罗”收拾尾声，夹在它们之间的是经典的“滑铁卢”，它的颜色深红，近乎黑色，和成熟的“莫雷洛”颜色相同（“滑铁卢”的味道十分出色）。这三个品种占据市场的时候，樱桃季（从7月初开始）好像总是阳光灿烂。也许这是记忆在耍把戏，让我们只想起阳光而很少想起雨水。

樱桃仍然是深受喜爱的水果

樱桃作为可食用水果的历史可追溯至许多个世纪之前。丹麦人早在中石器时代就开始吃樱桃，瑞士的湖区人也是如此。对在果园中种植樱桃最古老的记述来自于公元前8世纪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我们现在栽培的樱桃源自两个物种：一个是培育出甜味樱桃品种的甜樱桃（Prunus avium）;另一个是培育出酸味樱桃品种如“莫雷洛”的酸樱桃（P. cerasus）。还有它们杂交得到的品种，比如英国的“公爵”系列品种，以及法国的“皇家”和“昂格莱斯”。它们都更接近酸樱桃而不是甜樱桃。甜樱桃可能来自黑海或里海地区，而酸樱桃大概源自瑞士阿尔卑斯山脉和亚得里亚海之间的地区。不过，四千年前的中国曾有关于某种水果的记录，其描述非常像是某种樱桃，所以它们可能从那里起源，然后通过中亚、中东和地中海地区扩散至欧洲。甜樱桃的野生幼苗和萌蘖条在千百年来都用作栽培樱桃的砧木。从19世纪中期开始，主要是在美国和欧洲大陆，人们还使用来自欧洲中部和南部的马哈利樱桃（P. mahaleb）的幼苗。

早在公元前5世纪的中亚地区就出现了不同的樱桃品种，其中有个叫作“庞提卡姆”。罗马人也栽培樱桃，普林尼在世时已经有数个得到命名的品种，根据他的描述，“阿普罗尼安”的颜色最红，“卢塔蒂安”的颜色最深，“西西林”的形状是圆的，“朱尼安”直接从树上摘下来吃的味道很好，而“杜拉奇纳”是所有品种中最好的。在1768年写出《果园》的约翰·吉布森曾提出，“阿普罗尼安”大概是簇生樱桃，“卢塔蒂安”是欧洲甜樱桃，“西西林”是肯特樱桃或“全红”，“朱尼安”可能是法国长柄黑樱桃，而“杜拉奇纳”可能已经变成了果肉紧实的毕加罗甜樱桃，即英国心形樱桃。甜樱桃在英国被食用的证据可追溯至铁器时代晚期。而酸樱桃的果核曾出土于青铜时代中期的遗址。樱桃在罗马人占领的英国站稳了脚跟，然后又有许多品种从国外引入。16世纪的英国草药医生约翰·杰拉德曾提到来自意大利的“那不勒斯”，而约翰·帕金森在17世纪初列出了30个品种。“约翰·崔德斯坎特”几乎和精致的黑色“诺布尔”完全相同，后者是一直种植到20世纪的商业品种。作为英国国王查理一世的园丁，老约翰·崔德斯坎特在17世纪最先引进了这个品种，它在美国被称为“崔德斯坎特黑心”樱桃。这听起来有些骇人，但许多樱桃的命名都与之类似，因为它们的形状都是心形的（如“白心”或“埃尔顿之心”）。

之后，美国和加拿大培育出了很多优秀品种，“兰伯”和“宾”是其中种植最广泛的两个。加拿大培育出了第一批自交可育的品种，包括“斯特拉”和“日光”。在它们出现之前，一棵樱桃树如果没有别的品种授粉，它只能结出极少的果实（如果有结实的话）。由于消费者的偏好，黑色品种因为果实更软、更多汁并且更美味而受到青睐。人们可能还会觉得白色品种——部分带粉红色——不是特别熟，而近乎黑色的泛着光的深紫色樱桃看起来会更好吃。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除了罐头和其他形式的加工之外，基本上没有对新白色品种的需要。

虽然樱桃是一种广受欢迎的水果，但它的栽培却困难重重。直到不久之前，樱桃树的尺寸还很庞大，对于家庭花园来说太大，商业果园栽培也不经济。果树生长使用的砧木对其尺寸和生活力的影响是最主要的，但对于樱桃来说，很难找到能和接穗（实际上是樱桃品种）长期相容的砧木。一般经过大约十年之后接穗和砧木的结合就会失败，果树就这样分崩离析了。比利时和德国已经培育出了几种很有希望的砧木，而且（特别是德国）还培育出了用于甜樱桃品种的优良低矮砧木，这些砧木正在英国、美国和其他地方进行试验。樱桃还容易开裂，因为它们的果皮会吸收太多自己无法使用或蒸腾出去的雨水。在家庭花园中，使用聚乙烯塑料袋覆盖果树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但在商业种植环境下这种做法的效率显然很低。另一个方法是找出控制果皮孔隙度的基因——又一个转基因能够避免经年累月工作的例子。樱桃的商业栽培在欧洲北部曾经很常见，但由于果树尺寸和果实开裂的问题，如今大多数樱桃都产自欧洲南部和美国。樱桃最好在采摘后立即食用，因为它们会很快变软。最佳购买地点是種植它们的农场的商店里，但就像许多传统一样，这种行为也在慢慢减少。

夏天的樱桃采摘季曾经是学生和其他年轻人的好时光。长长的木制采果梯子在果树之间被搬来搬去。当采果子的人爬到果树顶端，停止身体去够那些够不着的樱桃时，梯子常常会摇摇晃晃地扭动起来，引发地面上的人一阵哄笑。你需要很好的技巧才能在梯子上重新站稳，不至于丢掉所有樱桃或者从梯子上掉下来摔断自己的脖子。这样的日子可能早已过去，但樱桃仍然是深受喜爱的水果，特别是淘气的孩子们，他们总是不厌其烦地用果核投掷那些毫无防备的倒霉路人。

无花果：高贵古老的水果

和桑树一样，无花果也是庞大复杂的桑科植物的成员之一。虽然现在和地中海地区联系密切，但无花果（Ficus carica）最初来自西亚和喜马拉雅地区。作为最古老的栽培水果之一，它被连续不断的文明浪潮裹挟着，迅速传播到整个已知世界。《圣经》中提到亚当和夏娃用无花果叶遮羞，佐证了无花果的悠久历史。或许是因为其在伊甸园中起到的作用，无花果叶在历史上一直被视作庄重和谦虚的象征，无数男人和女人的雕像都装饰着无花果叶。另一个对无花果的早期记录来自埃及，可追溯至公元前2700年，当时爆发的一场叛乱因为叛乱分子的无花果树和葡萄树被砍倒而被镇压了下去。

善于航海的早期人类如腓尼基人帮助了无花果的传播——早在公元前900年无花果就在希腊得到栽培，塞浦路斯的栽培开始得更早。它从这里开始传遍了整个地中海地区（公元1世纪，百科全书式的伟大古罗马博物学家普林尼记录了29个品种）。公元8世纪，阿拉伯人对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征服复兴了无花果在园艺上的重要性，16世纪时无花果就是从这里传播到新世界的，这一次携带它们的是基督教的传教士们。所以新世界是最后一个引入无花果的地区，但这片土地热情地接纳了它们。无花果在18世纪中期来到加利福尼亚，将它们带到这里来的是一个法国布道团。后来种植在这里的品种被（名副其实地）命名为“布道团”。19世纪末，美国农业部从英国皇家园艺学会位于伦敦奇斯威克的花园收集了60多个无花果品种的植株。这些植株被货船运到加利福尼亚，和“布道团”一起成就了这里庞大的无花果产业。

几乎可以肯定是古罗马人将无花果带到了英国，但并不清楚的是他们带过去的是植株还是干燥的果实。有一个非常古老的品种至今仍出现在专业苗圃商的供货名单上，它叫作“雷古弗”，这个名字指的是北肯特海岸一个重要的古罗马港口。它有很多别名，其中一个是“方济会”——很显然是意大利语，有趣的是它的另一个别名叫“布道团”。最后还有“黑古罗”，这个名字无疑来自法国。据说12世纪英国著名的殉道者坎特伯雷大主教托马斯·贝克特曾在苏塞克斯郡塔灵庄园的花园里种过无花果树。如果这个说法是真的，那他肯定是英格兰最古老的“无花果园”之一的创始人，因为在古老庄园上面盖起的几座房子的花园里还有无花果树在生长。

在欧洲北部，无花果的耐寒性正处于适应这里气候的边缘。它们在极偶然的情况下才会遭受霜冻和冰雪的伤害，就像在1999-2000年的那个冬天一样，当时许多地方的无花果树嫩枝顶端10厘米的部分都被冻死了。这些树在2000年几乎没有结果，因为长成第二年果实的正是枝条顶端幼嫩的“小无花果”。在大多数北方温带国家，无花果的生长方式都很特别。夏天的长度或温暖程度不足以让無花果在一个生长季形成、发育和成熟，所以它们必须在两个生长季才能完成果实的生长。在第一年，微小的“小无花果”——约为火柴头大——形成于多叶枝条的末端。只有最顶端的两或三个才能安全无恙地度过冬天并在第二年的夏末或初秋发育成熟。几乎所有在第一年春天长成樱桃大小或稍大的幼嫩无花果都会在第二年春天到来之前被冻死。只有在最温暖的花园中才会有无花果存活下来并成熟，大部分都会在春天或初夏变黑并掉落。在较温暖的国家，无花果一年可以产出两次（甚至有可能三次）。

无花果的繁殖方式非常奇特。首先，它们其实并不是果实，而是花序，最奇怪的是它们是里外翻转的——许多真正的小花簇生在绿色的外表之内。要看到这些小花，必须将无花果剖开，而且每朵花都是单性花，要么是雄花，要么是雌花。这听起来已经很离奇了，但接下来的才更加匪夷所思。让我们想象一棵在意大利生长的无花果树，它在那里每年可以结三次果。在秋天，一种叫作榕小蜂的微型昆虫从果实钝平末端的小孔钻进半成形的无花果内部。它整个冬天都生活在那里，到春天才会爬出来，这时春天的新无花果已经出现在了树上。离开冬天的家后，榕小蜂会进入这些较小的新果实里，一旦进去，它们就在里面产卵，然后死亡。榕小蜂的卵会在无花果内部的小花开放时孵化，然后年幼的榕小蜂（覆盖着花粉）就从其中爬出。这些榕小蜂会进入其他无花果，并同时为微型小花授粉。等它们完成授粉并钻出来后，它们发现又到了秋天，天气越来越凉，所以它们明智地决定躲在无花果里，直到来年春天。于是就这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周期。气候较冷的国家——如英国——没有榕小蜂。不过这并不重要——传粉和受精并没有必要，无花果照样会继续生长直到成熟。

无花果有许多不同的用途。不幸的是，我们第一次吃到的无花果一般是包裹在玻璃纸里面经过干燥并压制成块的果实，并且到圣诞节期间才会吃。对于这样一种高贵古老的水果，真是个令人伤心的结局。要想吃到最美味的无花果，应该到它位于地中海的故乡，等果实刚刚要从树上熟透掉下来的时候吃。如果让它们掉到地上，最成熟的果实会一下子裂开，这些是最好的。我们有时还能遇到无花果以深棕色甜味黏稠液体的形式出现，即无花果糖浆，这种奇怪形式的起源至今也没人搞清楚。无花果的药用价值自从古埃及法老时期就备受赞誉，但和品尝美味的熟无花果带来的快乐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

水果

作者： （英） 彼得·布拉克本-梅兹

出版社： 商务印书馆

副标题： 一部图文史

原作名： Fruit： An Illustrated History

译者： 王晨

出版年： 2017-11

页数： 381

定价： 14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