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歌声
2018-05-30闵可昕
闵可昕
内蒙古歌手呼斯楞,用低沉浑厚的嗓音演唱《鸿雁》时,背景处有一排排的大雁正在南飞,蓝天白云下,高山,草原,芦苇,湖泊,延伸出天地之辽阔。当那一句: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你仿佛置身于一群豪迈的汉子间,醉得天昏地暗。
很多人会因为一首歌而爱上某个地方,我也不例外。我愿牵着一匹枣红马漫步在草原上,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羊儿们在低头吃草,此时会有低徊的乐声从远处传来,深远,悠长,似轻声的诉说,我就在这诉说中泅湿了双眼。
音乐的神奇,很多地方都能显现。比如用乐声缓解分娩时的疼痛,帮助奶牛助乳,甚至唤醒母爱。
呼斯楞说牧区里遇到母羊难产,会在人工的帮助下产下小羊羔,但母羊拒绝哺乳,她可能觉得经了人的手,羊儿不再圣洁,她不认这个孩子。小羊羔探过嘴来,她用嘴轰,用脚踢,不许他靠近。牧民们看了难过,没有母乳的哺育,羊羔是很难成活的。
于是,牧民们蹲在母羊的身边,用娓娓的歌声唤醒她的母爱。歌词很简单:羊圈里的羊儿啊,会绕着羊圈奔跑,羊儿啊,可怜的羊儿啊……。母羊听着听着眼闪泪花,站直身子,让小羊过来,跪在她腿间吮吸。
歌声真是奇妙,音乐无国界,连动物们都能听懂这语境,这音韵。
我们也用歌声表达着自己的不舍和离别,一个不善言词的民族,不习惯用语言去直述心中的情和爱。那就用歌声吧。
表姐出嫁时,办了十姊妹歌会。十个女孩围着一个大桌子,吃着点心,唱着歌。歌声里透着伤感,從此表姐就是大人了,再不能和姐妹们疯闹,见面的机会也少之又少了。唱着唱着表姐就哭了。从没听过舅妈唱过歌,但那天舅妈站在表姐的身旁,扶着她的肩头,用简单的调子叙说着:在人家里不能使小性子啊,要孝敬老人啊,地里的活要抢着干啦,有委屈了就回来说啊。唱说唱着,表姐的眼泪就断了线,再也坐不住,跑回房间里号啕大哭起来。
我觉得这种歌声里是带着痛的,揪着你的心,满腹的不舍。不舍兄弟姐妹,不舍渐渐年迈的父母,甚至不舍菜地里的菜秧,门前的树,和每天喂养的鸡鸭。
就算是生命终止,也会有歌声相伴。
爷爷终是扛不过风雨,倒下了,众多的亲友们都来了。唱丧歌的也来了。他们边敲打着响器,边把爷爷的生平编成了唱词,我就在这单调的音域中,听完了他的一生。也许很平淡,没有丰功伟绩,也没有惊涛骇浪。但他是怎样养育这些儿孙的,怎样让家庭渡过难关的,怎样在生命的尽头还辛苦劳作,直至不能动弹的。他的一生,都在这些唱词里涌现。听着听着,我就觉得爷爷是多么的了不起,会肃然起敬,暗自垂泪了。
哭嫁歌,丧歌,再没听过了。但草原上的歌,正从远方飘来,带着云彩的味道,青草的香气,尾音拖得老长。似一道彩虹,泛着七色光,缓慢,舒展。抬头看天,绚烂多姿,一匹白色的马儿正在天空中腾云驾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