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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群山回唱》的聚焦

2018-05-28焦红燕王伽艺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8年4期

焦红燕 王伽艺

摘 要:卡勒德·胡赛尼的《群山回唱》感人至深,扣人心弦,它的叙事艺术也特色鲜明。本文借助热奈特的叙事话语理论中的聚焦理论探究小说中不定式内聚焦和多重聚焦如何拉近读者和人物的距离,如何还原一个完整、复杂、模糊的现实世界,避免读者轻易拿是非对错来评判人物,评价世界。

关键词:卡勒德·胡赛尼 《群山回唱》 热奈特 内聚焦

阿富汗裔美籍作家卡勒德·胡赛尼在《追风筝的人》(2006)、《灿烂千阳》(2007)收获亿万读者之后,2013年他再次将自己的人物置身于故土阿富汗,美丽又苦涩的《群山回唱》呈现在了读者面前。这部作品除了扣人心弦的故事,作者的叙事艺术,尤其是聚焦的转变也是研究《群山回唱》的一个有价值的切入口。

《群山回唱》讲述了1952年秋,生活在阿富汗村庄沙德巴格的10岁男孩阿卜杜拉和3岁的妹妹帕丽,迫于家庭贫困,被迫分离,由此开始了一场终身的追寻。兄妹俩的母亲死于难产,父亲萨布尔续弦。继母帕尔瓦娜的哥哥纳比在首都喀布尔一个富裕的家庭做厨师兼司机,女主人妮拉无法生育,一直为此深感遗憾和痛苦。纳比为了讨好女主人,从中牵线,将可爱的帕丽卖给了妮拉。紧接着,阿富汗处于连年战乱,兄妹各自流散异国他乡,但是彼此的寻找从未中断过。

本文采用热奈特的叙事话语理论,尤其是聚焦理论,分析《群山回唱》中采用的聚焦方式以及产生的效果。热奈特认为视角,视野和视点是过于专业的视觉术语,所以他采用了聚焦这个比较抽象的词。热奈特把聚焦分为三种,零聚焦、内聚焦和外聚焦。零聚焦就相当于无所不知的叙述者的叙事;内聚焦采用书中人物的视角,叙述者只说某个人物知道的情况;内聚焦又分为三种,固定式内聚焦,不定式内聚焦和多重式内聚焦;外聚焦则是叙述者说的比人物知道的还少。

卡勒德·胡赛尼的《群山回唱》则大量采用了内聚焦,特色鲜明。小说一共有九章,九个故事。第一章、第四章、第八章和第九章采用了第一人称叙事,其余的第二章、第三章、第六章和第七章采用了第三人称叙事。总体来看,作者主要采用的是不定式内聚焦和多重式内聚焦。不定式内聚焦指焦点人物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故事的发展,读者会跟随不同聚焦人物的视角,深入故事;多重式内聚焦主要指根据不同焦点人物的视角来看待同一个问题。对书中人物的聚焦就是对叙述者视野的限制,读者便可以更好地发挥主观能动性,参与到故事中。

一、不定式内聚焦的应用,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性,加剧了冲突效果,拉近了读者与人物的距离

书中部分章节是第三人称叙述,事件却都是透过书中人物的眼光去看,通过他们的大脑思考和聚焦。纳比是萨布尔第二任妻子帕尔瓦娜的哥哥,一方面他离开家乡去喀布尔是要找事做养活自己的两个妹妹,残疾的马苏玛和与马苏玛相依为命的帕尔瓦娜;另一方面按他自己的话讲,那也是他的逃亡,对责任的逃避。在瓦赫达提先生家供职的时候,他对女主人妮拉产生了爱慕。為了讨好女主人,他从中牵线,将萨布尔前妻的女儿帕丽卖给了妮拉。面对这样一位逃避责任的哥哥,讨好女主人牵线卖掉自己外甥女的舅舅,读者很容易产生厌恶之情。当第二章聚焦人物为阿卜杜拉时,读者和纳比的关系很远,读者仿佛得到了很客观的评价。

可是恰恰因为小说第四章采用了人物内聚焦,聚焦人物是年老的纳比,就产生了不同的效果。年迈的纳比给马科斯先生写了一封信,并委托马科斯把这封信转交给帕丽。信件是以年迈的纳比为第一人称叙述,读者透过年迈纳比的视角去看他这一生,以及与他生命有交集的人。他说:“可我也有些不太光彩的,自私自利的动机。最主要的就是:我想给妮拉一件东西,一件其他男人,不管是她丈夫,还是粉色大宅的主人都给不了的东西。”他承认对女主人公的爱慕,意识到自己当年的行为不光彩;对于因他而分离的两个孩子,他也说道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记忆重现,我依然觉得格外揪心。怎么能忘掉呢?那两个无助的孩子是我带去的,爱在他们身上表现的最单纯、最无暇,可我硬生生地把他们分开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突如其来的感情重创。”读者只跟着年迈纳比的视角来观察年轻纳比,而且不由自主地会站在纳比一边。我们看到了年轻时代的他身不由己,却又不断地负重前行。他也跟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对生活对爱情充满了幻想,只是造化弄人,他终究勇敢地承担起了一份无可奈何的爱。透过纳比的视角,读者和年轻纳比的关系逐渐地被拉近,了解得越多,越理解他的苦衷,而且他的愧疚更是减少了读者对他的谴责。

又比如在小说的第三章,这章是第三人称叙事,可是是谁在“看”呢?是帕尔瓦娜。读者借助帕尔瓦娜的视角,理清了帕尔瓦纳和姐姐马苏玛的关系。帕尔瓦娜现在照顾着双腿残疾的姐姐马苏玛,同时读者通过帕尔瓦纳记忆的闪回,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当年姐妹两人都曾爱慕那个会讲故事的萨布尔,姐姐相貌出众,更受青睐。妹妹相貌平平,可是内心毕竟不甘。所以在两姐妹荡秋千的时候,正逢马苏玛告诉帕尔瓦娜萨布尔要来提亲了,心碎的帕尔瓦娜 “看到自己的手在移动。这两只手所做的,倒也算不上真的推了一把,可是在马苏玛的背和帕尔瓦娜指端的肉之间,确实发生了接触,瞬间产生了难以觉察的推力”。也就是说,她把姐姐推下了秋千,导致了姐姐终身残疾,与幸福的婚姻也失之交臂,帕尔瓦娜也从此扛上了照顾姐姐生活起居的重任。故事在这里没有结束,马苏玛后来请求妹妹带自己去喀布尔,事实上她早已为自己安排好了后事。夜晚二人在去喀布尔的旷野中休息,姐姐毅然让妹妹留下自己,独自回家,嫁给喀布尔。她不想再拖累妹妹。帕尔瓦娜走了,留下了残疾的姐姐,可能她在旷野中会被冻死,会被胡狼或是狐狸吃掉,总之她走向了自己的新生活。

设想这章采用零聚焦,一切都由无所不能的全知叙述者去看,去讲,读者会和帕尔瓦娜保持相当的距离,内心的震撼不会如此强烈。可是这一切惨剧都是透过帕尔瓦娜自己的视角呈现在读者面前,人性的残酷以一种更精妙更直接的方式血淋淋地呈现出来,加剧了人物冲突的效果,产生了撼人心灵的震颤,即使掩卷良久,这种残酷冰冷也久久挥之不去。

二、多重式内聚焦的应用,还原了一个完整、客观的世界,避免了读者轻易拿是非对错来评判人物

《群山回唱》的扉页上引用了13世纪东罗马帝国诗人鲁米的诗“走出对与错的观念/有一片田野/我将与你在那相会。”胡赛尼在接受《东方早报》采访时曾说过:“鲁米的诗歌代表了这个世界上道德有多么的模棱两可。如果你拿是非对错来看这个世界,你并没有在欣赏它全部的复杂性与模糊性。所以《群山回响》是我所写的最道德模糊的一本小说,人物的行为充满争议,他们并不能简单地被划分为好人或是坏人。你看人性和人类行为,它们要微妙得多,并不那么容易分类。” 所以,全书并没有一个代表正义化身的人物来叙述全文,而是每一个人物都有机会登上舞台当一回主角,让自己的声音在整部合唱曲中突显。”

《群山回唱》的每一个故事里,聚焦人物都不同,读者是通过不同的人物视角来了解人物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同时避免了简单的道德判断。在第二章,萨布尔和阿卜杜拉送帕丽去瓦赫达提家。这章焦点人物是阿卜杜拉,我们通过他的视角观察父亲萨布尔和妹妹帕丽。 “父亲就不一樣。他是铁石心肠。他目光所及的世界和妈妈的一样,可他看到的只有冷漠。无尽的辛劳。父亲的世界毫无仁慈可言。绝没有免费的东西存在。甚至爱。你得为一切付钱。如果你是个穷人,就只能拿痛苦当钱花。”(24)儿子眼中的萨布尔不是慈父,他冷漠、铁石心肠,卖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一个人的视角、简单的道德评判难免有失偏颇。第三章,透过帕尔瓦娜的视角,读者发现了一个神采奕奕,会讲故事的少年萨布尔。这个梦想着长大了写小说的萨布尔深受帕尔瓦娜和姐姐马苏玛的爱慕。可造化弄人,萨布尔娶了别人,生了孩子。不幸的是,他的妻子死于难产。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焦头烂额,最终又娶了帕尔瓦娜。此外,读者从第一章,萨布尔带女儿去喀布尔的前夜给孩子们讲了一个故事,故事中萨布尔通过故事人物巴巴·阿尤布讲出了自己的苦衷,不送走女儿帕丽,可能其他的孩子就要饿死了。在爱的杠杆中,实在难以选择。第四章,读者又一次借助纳比的视角,看到了萨布尔的痛苦和无奈。“可是萨布尔像我的许多同胞一样,总是受到自尊心的折磨。……他永远都不会要我的钱。” “可我到现在也没完全理解,他为什么宁愿步行,送女儿到喀布尔来,又为什么允许阿卜杜拉同行。也许他想和女儿多待哪怕一点时间,也许他想通过旅途中的艰辛来赎罪,也许这只是出于萨布尔的自尊,不想和买走他女儿的人同车。”萨布尔不愿接受嗟来之食,他是一个有自尊的男子汉,他渴望靠自己的劳动换取幸福的家庭生活,可是在靠天吃饭的年代,他还是输给了干旱、贫穷和命运。走投无路,不卖掉帕丽,可能就有其他的孩子饿死,或者更惨。可是卖掉女儿等于卖掉了自己的灵魂,一具行尸走肉苟延残喘,直至死亡。通过多重式内聚焦,萨布尔的形象完整而丰满。读者对这位贫穷的父亲所做的选择有了更深切的体会,也不会进行简单粗暴的道德判断了。

《群山回唱》中内聚焦的应用,尤其是不定式内聚焦和多重内聚焦的大量应用,使得书中人物都有了登上舞台独立发声的机会,还原了一个完整、复杂的现实世界,也让读者避免轻易拿是非对错来评判这些合唱人物,避免将人性简单化、扁平化。

参考文献

[1] 热拉尔·热奈特,著.王文融,译.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2] 卡勒德·胡赛尼,著.康慨,译.群山回唱[M].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

[3] 金蓓蕾,石剑峰.“胡赛尼:这是我所写的最道德模糊的一本小说”[N].东方早报,2013,5.http://www.dajianet.com/news/2013/0528/199772_4.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