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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遥远的清平湾

2018-05-26唐晨曦

语文周报·教研版 2018年19期
关键词:清平韧性史铁生

唐晨曦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史铁生的《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创作于作者结束知青生活回城十年之后的1983年。这是他在病榻上写出的一篇牧歌似的散文化小说。用史铁生的话说,“创作清平湾是因为病着,因为真心想念”。小说以牛起笔,娓娓而谈,字里行间,一种宁静悠远安然流淌。以常人理度之,史铁生在这场知青运动中付出的代价最为沉重,他在插队时得了重病而后下肢瘫痪,他有理由对农村这段生活怀有不满、逃避、抱怨甚至不堪回首的痛楚,他可以高声的去埋怨,批判,然而在清平湾小说里,读者看到的却是田园式的古朴清纯的宁静和一种追忆往昔的浓重思念。而当时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知青文学正沉溺于“水深火热”、“饥寒交迫”、“被迫给贫下中农做老婆”一类的控诉之中。最有资格控诉的史铁生却以深刻的思考和痛苦体验,用沉重、温馨和充满阳光的笔触,写下了短篇小说《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和《几回回梦里回延安》的创作札记,道尽了北京知青与陕北农民息息相关的命运和浸透在苦难生活中的巨大温情与铺天盖地的关爱,如天边隆隆作响的春雷,震撼了当时已经初露颓废端倪的文坛,引领知青文学走向了健康温暖的广阔天地。

所以在这篇文章的清新古朴的牧歌式情怀的背后支撑的是作者史铁生本人强大的生命韧性,他谈及写作对于他的意义,很多年后史铁生总结道:那是苍茫左右时,唯一可以走的路。路无法再用腿去趟,只能用笔去找。而这样的找,也让一颗世间最为躁动的心走向宁静。史铁生曾说他其实未必适合当作家,是命运把他弄到这条路上来了。这条路他走得不明不白,所以不得不唠叨;走得孤单寂寞;不由得四下里张望;走得触目惊心,不由得向着远方祈祷。他因为恐惧而更加向往爱,在病倒后的日子也经历了暴怒恐惧的人生挣扎和深沉的绝望,可是只要活下去,就必须有自我开导的勇气与智慧,有自我修复与自我和解的能力,所以,史铁生好朋友徐晓目睹着史铁生从激愤变得平和,从偏执逐渐宽容“他刚得病那几年,有人嘲笑他的腿,他说他恨得想抱着炸药包冲过去,和那些人同归于尽。以前如果因为什么事征求他的意见,他总是竭力用自己的观点说服别人,比如他认为爱情只有一百分或者零分,对其他的恋爱观念他都不以为然。”“后来他的思想方法变了,他认为任何观念都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重要的是符合双方的意志,强加是最错误的。他变得很现代,但他自己的行事方式又是最传统的。”但是最后,他决意好好活下去,因此,强大的生命韧性教会他向死而生,他终于在挣扎于绝望后归于平淡坦然,达成自我和解与修复,并继续在探索生命的道路上前进。

而他的韧性则贯彻到行文风格中去,史铁生似乎没有刻意地去描摹他笔下的人物,总是在平平淡淡的叙述中展开一幅幅生活场景,让这些人物在清平湾的黄土地上平静地喂着牛、唱着歌、弹着三弦琴、憧憬着大城市,过着平常的日子。但是这种平淡闲散的背后却是一种生命的张力,那些贫穷生活,艰难困苦,恶劣的生存环境更加彰显人性的坚毅与伟力,他们在那片古老贫瘠的土地上耕作,生活,爱着,恨着,苦着,快乐着,难得热闹一回的事情就是两个瞎子来说书,虽然把李玉和、伍子胥、主席语录、姜太公都搅到一块儿,什么也听不清楚,可人们还是爱听那调调,喜欢那个气氛。陕北说书是弹着三弦、哀哀怨怨地唱,如泣如诉,人们就被这调调吸引了,似乎抒发了胸中那么一股子闷气。这是生命厚重的底色与原始的力量,即为一种不能磨灭的对生活真切的感知,对生活保持痛感,快感,苦难感与永恒的希冀。

所以,作者在这里传达出我们民族精神里的坚韧朴素,用精神的力量战胜生命的苦难,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岁月蹀蹀躞躞走过,历史踉踉跄跄而过,经历繁华与战乱,见证荣光,饱受战火,也曾千疮百孔,但是最后总能劫后重生,再次脱胎换骨,就在于这种民族精神里的韧性,那种面对苦难的自持力,它有时以不动声色的模样出现,却总让人感受都背后的深意。

最好的就是黎戈所說的,当飞翔的翅膀被折断,被命运,穷窘,漂泊,疾病击落后,及时经历踉跄,失态,乞怜,最后仍能凭借来自生命骨骼的硬度支撑灵魂的重量,维持生命的形状,硬净,方正,有尊严的老去,这才是让人动容的美。

而史铁生的一生,也恰如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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