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清欢
2018-05-25贾红妞
贾红妞
今年的春节,可谓是最素淡的一年。
除夕傍晚,我们一家人坐在冬暖夏凉的窑洞里,围着一张四方木桌,吃着极简单的晚餐:馒头、大米稀饭和一小碟自家腌制的咸芥菜。这样的年夜饭与镜头下丰盛的年夜饭相差太远,然而我的内心随意自在,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我只给女儿煮了6个饺子。
当天下午包饺子时,我像记忆中的母亲一样,将一枚硬币包到饺子里,并且笑着给女儿讲了饺子里包硬币的寓意:“如果你初一早上吃到有硬币的饺子,你就是来年最幸运、最有福气的人。”原本正在玩耍的刚刚3岁半的似懂非懂的女儿立刻兴致大起,只见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枚五角硬币,又拿出一枚一角硬币,都让包进饺子里,说现在就想吃饺子。
饺子煮熟后,我轻轻地逐个捏了一遍,确定一个饺子里面有硬币后,人为地给她制造了福气——将饺子放到了她的碗里。当她吃到那个包着硬币的饺子时,她竟以为煮熟了的硬币也能吃,执意要吃下去,被强行制止后,她孩童的天真尽显了出来。抱着哭闹的她入怀,还没哄多大会儿,她便沉沉地睡去了。
晚饭后,先生被朋友叫出去准备玩个通宵,婆婆已经在隔壁躺下了,我守着女儿。
早前,婆婆听说我们回家过春节,怕我们住砖房冷,早早地就把这一孔窑洞收拾妥当。快80岁的婆婆,一个人站在凳子上举着扫把扫净了高高洞顶上的灰尘和蜘蛛网,一个人跪在床边用锤子在土墙上钉上干净的广告纸,再把地面收拾干净,铺好床,单等我们回来住进去。
不大会儿,外面已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间或掺杂着邻居传来的收看春晚节目的欢声笑语,时不时还有一阵狗被某种声音惊动后的狂叫声。我的眼前只是一张床、一个柜子、一盏灯,一切很安静。我守着这一陋洞,守着女儿,守着我的江山,我的年岁,心里既踏实又安稳。初四,一家三口随我回了娘家,探望母亲和哥嫂。
其间,有几次想去父亲的坟头给他问个好,想让他见见他未曾见过的外孙女。女儿却撅着屁股,被拉长了胳膊也不愿意跟我前去。我便不再强行拽她,我知道,终有一天,她自会懂得珍惜亲情。
初四下午,我的高中同学微信群里,很多人都在积极响应着每年的春节聚会,而我却走在前往二姐家的路上,母亲暂住在她家。同學情固然在,但我多年的缺席,使我和他们隔了大段的时光无法重逢,也少了些许一定要相见的热情。
因为二姐带母亲串亲戚尚没有回来,等她们的时候我去了姑姑家。
去年10月得了脑血栓的姑姑拄着拐杖,微瘸着一条腿,笑着让我给她照相;还急切地找本子让我教她背戏词、认字;絮絮叨叨地一遍遍说着她生活里的陈年旧事和家长里短。
初五临走时和母亲告别,我和她并排坐着,用手机自拍留影。“妈,我要走了,你在姐家安心住着,最迟暑假就想办法接您去我那里。”“还不知我能不能活到年底。”耳聋的母亲,当听到我要走时,竟一脸的伤感。“怎么不能,你要有个好心态,活到八九十岁没问题。”我一边反驳着,一边赶紧转了身,我不敢再停留。我把惧怕隐藏在心底,照常下楼,照常和姐姐有一句没一句地拉着家常。
平日里,抱女儿坐摩天轮时,心里恐慌难安,害怕设备突然坏了;抱女儿坐公交车、出租车时,一定要坐在驾驶员后面,听说这个位置最安全;女儿发烧去看医生,一路上在孩子爸爸面前唠唠叨叨,生怕女儿有什么异样被我们忽略了。如今,母亲说了这样不吉利的话,又生怕应验了。我知道,这所谓的怕,终是杞人之忧,在这有限的假期,我能做的就是有家能回,能和亲人相伴,而人至中年,这才是我素年里内心所最需的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