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杨家将杂剧中的部将形象
2018-05-25林宇佳
林宇佳
摘要:在元代灿若星辰的杂剧作品中,杨家将杂剧是闪耀其中的一颗。千百年来,杨家将故事广为流传,英雄人物深受人民喜爱。元代杨家将杂剧今存两本,分别是《谢金吾诈拆清风楼》《昊天塔孟良盗骨》,塑造了鲜活而生动的部将焦赞、孟良和岳胜,这三人在杨家将故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深入研究部将形象,可以更全面的把握杨家将杂剧中的人物形象,探究元代文人的创作心理。
关键词:元杂剧;杨家将;部将;形象
一、元代杨家将杂剧中部将形象的成因
元代蒙古族政权之下,民族问题尖锐,“元世祖统一全国后,将其所属分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四等,待遇贵贱有差,法律明文规定,各级地方长官均由蒙古人和色目人担任,汉人充其量仅可充任副职,南人不得染指。蒙古人殴打汉人,汉人不得还手,蒙古人打死汉人,只罚凶手出征、赔钱,汉人官吏不得处理蒙古人的犯罪案,还严禁汉人、南人习武、畋猎、赛神、集会、祈祷、夜行、甚至点灯,汉人受尽摧殘蹂躏。” (1)在这样的民族压迫下,汉人敢怒不敢言。杨家将故事的背景是北宋,北宋自与契丹相抗以来,先后与金朝、西夏、蒙古等兵戎相见,人民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渴望被拯救。元代剧作家希望借“戏场”以补偿“战场”,为了矮化“番将”衬托出杨家将的神勇无敌,塑造了血刃番军的部将形象,孟良曾自诩道:“若放了他一个儿抹的着回家路。唉,兀的不屈杀俺宣花也这柄蘸金斧。” (2)又说“但撞着无干罢,直杀的他似菱蒲刘華,截魏开瓜”、“也不是我杀人心戎狠毒,管教他便人亡马倒都做血模突。” (3)番军的无能和部将的武艺超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也是汉人长期受压迫,内心迫切反抗的体现。
杨家将杂剧中有精彩的武打情节,在舞台上,可以产生强烈的艺术冲击力。元代剧作家塑造了焦赞、孟良这样的猛将,并为他们设计了打斗情节,节奏明快、对抗激烈,丰富了舞台效果,具有极高的艺术魅力。焦赞、孟良和岳胜性格淳朴率真,戏剧中对他们的描写活灵活现,用语诙谐幽默,如《谢金吾》中焦赞的形象,言语之间透露着耿直豪爽、敢作敢当,英雄气概中夹着些许鲁莽,颇有“草莽英雄”的风姿,这更符合普通大众心中的英雄。又比如《谢金吾》中,焦赞帮杨六郎私下三关探亲,并杀死佞臣谢金吾全家。《昊天塔》中,孟良帮杨六郎取回骨殖,并一人抵挡追兵,为六郎杀死韩延寿争取了时间。最后“正义都战胜了邪恶”,符合民间对大团圆结局的期待,以及希望奸佞之人得到惩罚的心理。这些因素都为部将形象的产生奠定了基础。
二、元代杨家将杂剧中部将形象的特征
(一)忠肝义胆的贤将
孟良、岳胜、焦赞都是深受杨家信任的忠义贤将。剧名“孟良盗骨”便强调了孟良在戏剧中的关键作用。杨六郎说“雄镇三关几度秋,番兵不敢犯白沟”可见杨六郎尽职守责的镇守边关,这也得益于部将的辅佐,《昊天塔》第一折中就提到杨六郎派遣孟良巡视边境。杨令公托梦六郎时,交代六郎须亲率部将孟良,前去盗取骨殖,可见孟良是杨家十分信任的部将。孟良和杨六郎出发之前,六郎将军中事务悉数交与岳胜,在《谢金吾》中,六郎临行前叫来岳胜和孟良交代军务,也是命岳胜领众将,紧守营寨,防备番兵,体现了对岳胜领兵的信任和肯定。而且杨六郎凡事都与岳胜商量,无论是用激将法对付孟良,还是最后的接应任务都交给了岳胜。“托梦”一事六郎最先说与岳胜听,并让岳胜占卜判断此梦真假,可见岳胜在剧中充当了军师的角色,是位名副其实的贤将。
部将岳胜、孟良、焦赞都是誓死追随杨六郎,不畏生死的贤将。《谢金吾》中,焦赞先下三关,要做杨六郎的臂膀,誓为六郎报仇血恨。最后,焦赞被捕,表现出不惧死亡的勇气。当六郎和焦赞被斩的紧要关头,孟良捉住了奸细,证明了王钦若的奸臣身份,挽救了局势,忠义之心可嘉。《昊天塔》中杨六郎要去盗骨殖,孟良自荐道:“哥哥,别的都去不得,只有您兄弟去得。”杨六郎万分感动的说:“兄弟,你若肯去,就是我的重生父母也!”当遇追兵来袭,孟良让杨六郎先走,自己留下断后,说:“哥哥,你将着父亲的骨殖,先上三关去,我在后面走着。倘有追兵来时,等我好敌住他。”在危急关头,表现出舍生取义的精神。
(二)骁勇善战的猛将
《昊天塔》中孟良出场的唱词是“这些时无处征伐,我去那界河边恰才巡罢,我做的一个个活捉生拿。涌彪躯,舒猿臂肝横胆乍。也不索将武艺盘咱,回头儿只看咱披挂。比及你架上掇雕鞍,槽头牵战马。宣花斧钺手中担,觑敌军似耍,耍。万骑交驰,两军相见,咱手里半筹不纳”这个出场可谓是雄姿尽现,孟良在边境巡查,对番兵是“活捉生拿”,手拿板斧,对阵敌军是在“耍”,可见其神勇无敌。《谢金吾》中的出场是“两军相对堵,三通催战鼓。则我身背火葫芦,肩担蘸金斧。某乃加山孟良是也,佐于杨六郎麾下为指挥使之职”,这是孟良典型的戏剧形象,身后背着火葫芦,扛把金斧,英气逼人。再看《谢金吾》中焦赞的出场:“镇守三关为好汉,杀的番兵没逃窜。军前阵后敢当先,则我是虎头鱼眼焦光赞,某焦赞是也。”从“虎头鱼眼”的描写便能看出焦赞是长相凶狠的一员猛将,而且打仗时首当其冲。《昊天塔》中岳胜的出场也颇有气势“帅鼓铜锣一两敲,辕门里外列英豪。三军报罢平安喏,紧卷旗幡再不摇。某乃花面兽岳胜是也,官封帅府排军之职,佐于六郎哥哥麾下。”岳胜的唱词相较前两者,语言上少了粗莽之气,但指挥三军的才能和帅府排兵的官职说明他同样是位善战的猛将。
侧面描写彰显部将的骁勇善战。王钦若在唱词中提到杨六郎时说:“他手下有二十四个指挥使,人人勇猛,个个英雄,天下军民,皆呼他为杨六郎。”从侧面表明六郎部下的骁勇善战。杨六郎自己也说:“我手下有火结义兄弟,自岳胜、孟良而下,共总二十四员挂印指挥使。也不是我褒奖他,真个出来的都一个个精通武艺,善晓兵机。冠簪金獬豸,甲挂锦狻猊。厮琅琅弓上箭,扑刺刺马攒蹄。忘生舍死安邦将,大胆雄心敢战儿。”极大地褒奖了以孟良和焦赞为代表的部将,武艺超群,兵器锋利,而且形貌震慑敌军。
(三)性情乖戾的莽将
以焦赞、孟良为代表,他们性格耿直率真,凡事发乎于真性情,如《昊天塔》中孟良成功拿回骨殖,让六郎拿上先走,自己留下抵挡追兵,可是六郎看到父亲的骨殖悲痛欲绝,大声呼号,这时孟良的反应着实耿直,他说:“哥哥,走便走,你这般叫怎么?你背着一匣儿骨殖疾归去,休绕着这千里关山放声哭。”杨六郎任主帅,孟良理应恭敬以待,却命令式的让六郎赶紧走,不要在这紧要关头大哭,以免引来敌军,言语之间透着率真直爽,诙谐幽默。但部将们在“真性情”的基础上,也表现出了暴戾的性格特点。
《谢金吾》杨六郎对焦赞说:“兄弟,你平日性子粗糙,此事干系砍头的罪犯,一些兒泄漏不得。”这句“性子粗糙”就是对焦赞莽将形象的概括。佘太君提到焦赞时也说:“他从来有些儿撒泼。他若是见说拆毁咱楼阁,他若是见说跌损咱肩窝。怕不就掇起他腾腾那杀人心、杀人心如烈火,怎还顾别人的利害,自己的死活。”可见焦赞性情易怒,暴戾乖张,难以管束。焦赞自己也说道:“便好道君子报冤,且歇三年。只我老焦这一个急性,莫说三年,便是一夜也等不得。”他按耐不住报仇之心,不顾后果,独自潜入谢家,最终杀尽谢家十七口,暴戾之性可见一斑。
《昊天塔》中孟良两次威逼小军,一次是小军不放孟良进辕门,孟良当即要打,小军不得不跪地求饶;另一次是逼问小军来历,“兀那厮!你来这里做甚么?你快实说。你若不说,劈了你这颗狗头来,我则一斧!”小军立刻说:“老爷不要燥暴就把斧头劈下来,待我说,我说。”都刻画出孟良的莽汉形象。这样威逼的描写还有很多,孟良在昊天寺内威逼和尚:“你说也!不说,我则一斧砍下你这头来。”和尚吓得说道:“可知你动不动的就要砍头。”以此足见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莽将之风。
三、元代杨家将杂剧中部将形象的意义
杨家将杂剧能够传唱至今,经久不衰的原因在于杨家主将的爱国热情和民族血性,也在于人们对忠肝义胆、武艺超群的部将形象的喜爱。以孟良、焦赞和岳胜为代表的部将们成为人民心目中不朽的英雄形象。别林斯基曾说:“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精神,自己的性格,自己对事物的看法,自己的理解方法和行动方法。”中华民族的传统观念崇尚雄浑、强健、豪放的阳刚之美。而“绿林好汉”和“草莽英雄”恰恰符合了民间大众的审美追求,他们身上的“侠气”正是普通民众所向往的。韩非子在《五蠹》中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司马迁在《史记刺客列传》里更是对一些以武犯禁的人投注了大量笔墨。可见,“侠”在中华民族的文化语境中,是一种具有性格魅力的词汇。杨家将杂剧中的部将形象就具有明显的侠气色彩。如焦赞为六郎报仇,杀死谢金吾一家,心下想的是:“我杀了谢金吾,并家眷一十七口也。我这等去了,不为好汉。我立不更名,坐不改姓。待我割下一幅衣衫,就血泊里蘸着鲜血,写着四句诗在那白粉壁上。诗云:多来少去关西汉,杀人放火曾经惯。一十七口谁杀来,六郎手下焦光赞。”这里焦赞不受军规的束缚,甚至忘了自己的将士身份,想到自己是一位“好汉”,故而题诗留名,生动地描绘出“绿林好汉”行侠仗义的心理。杨家将杂剧中的部将身上也体现出儒家思想的内涵,如忠君爱国体现在孟良、焦赞始终追随六郎,以身犯险为六郎铲除奸佞,尽职尽责镇守边关;孝道思想如找回骨殖后,孟良对杨六郎感叹道:“哥也,你牢背着亲爷的骨灰匣,孝名儿传天下,说什么的孟宗哭夢,袁孝拖笆。”等。部将形象所包含的民族化典型性格,具有深刻的文化意义,忠义勇敢正是中华民族世代传承的高尚精神。
注释:
(1)徐振贵《中国古典戏剧统论》,山东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749页。
(2)方龄贵《元明戏曲中的蒙古语》,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1年版,第34页。
(3)张次溪《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正续编》,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1988年,第56页。
(作者单位:内蒙古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