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学生成功：博士生教育的新旨趣——基于加拿大麦吉尔大学博士生培养模式的探究

胡天助

一、研究背景

1.博士多元职业发展趋向

起初，人们攻读博士学位的目标是开启高校或其他科研工作生涯。20世纪末，博士劳动力市场发生了很大变化，学术就业机会减少，博士市场已经扩大，职业博士越来越多。如今，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博士追求学术生涯，其余的分布在企业、政府和非营利部门[1]。众多博士被聘用于非学术职位，对经济和社会是有利的。博士的先进研究、分析和沟通技能以及创造性，使他们非常适合推动学术界内外的创新。故而，多元化职业发展趋势意味着博士需兼具学术与非学术途径的知识与技能，进而获得雇主认可。

2.博士生教育面临的挑战

在技术与知识进步的背景下，工作实践方式改变，劳动力性质被重塑，博士生教育传统的资源密集型模式难以为继，主要面临两大挑战：①对博士生教育质量和传统模式狭隘性的关切，促使大学内外的许多利益相关者产生怀疑，面对日益复杂的劳动力市场，博士学位是否与博士生取得成功具有相关性有待商榷[2]4。比如，英国一份研究生教育报告指出，高等教育机构不仅由于缺乏信息未能准确设计符合雇主要求的博士课程，而且乏于对学生需求进行回应[3]。②博士生教育资助环境发生了变化，各大学争夺稀缺资源的竞争日益激烈[2]5。如何吸引优质生源并提供满意服务，对各国博士生教育质量提升提出了挑战。

3.博士生教育的新转向：聚焦学生成功

高等教育机构负责人意识到需要对博士学位的质量提升做出新部署，迫使大学在激烈竞争的环境下高效利用资源，为博士生提供更多培训，侧重学生成功目标的实现。注重学生成功是有一定根据的，只有具有成功感，学生才会明确自身价值，有精力关注外界事物，有动力参与社会服务。学生成功不仅意味着学生需要学术训练，还要获得人际关系与职业规划等非学术能力培养。

二、学生成功的诠释

1.学生成功的界定

传统上，学生成功最基本的定义是进入高等教育并获得完成资格[4]。如此，博士生教育“学生成功”的主要衡量标准是毕业及就业。然而，这种简单界定会导致博士毕业生不符合复杂的社会要求，它忽视了博士生教育的某些重要过程和结果，比如，博士生的经验质量、习惯、有意义的活动参与、学习成果及生活技能等[5]。因此，有必要丰富此定义，学生成功不仅包括资格获得，还要增加一些更为理想的教育结果及经验。

2.学生成功的要素与衡量

学生成功的内在要素是多元的，其衡量标准不能单纯依赖短期的就业结果，这样会遮蔽博士生的教育经验。据此，学生成功的衡量须系统化、动态化。2011年，加拿大安大略省研究生学习委员会确定了研究生成功的21项技能要素：研究伦理、学术诚信、学术写作、公开发表、授权写作、与读者沟通、公开演讲、教学、开发简历、研究管理、知识产权、知识转移、职业规划、外语能力、跨文化交流、时间管理、团队合作、领导力、媒体关系、工作与生活平衡和工作网络[6]。2012年，Joe Cuseo认为高等教育学生成功的理想衡量指标是：学生保持（学生进入高等教育与每学期顺利注册）、教育获得（学生修完学分、拿到学位并实现教育目标）、学术成就（学生得到优异学习成绩，对学习有高满意度）、学生进步（学生实现就业或深造）和整体发展，其中，整体发展指标定位于“全人”培养目标，培养学生的全面发展能力，包括智力发展、情感发展、社会发展、道德发展、身体发展、精神发展等[7]。总之，随着学生成功的要素不断更新，其衡量标准将越来越细化。故而，密切关注社会需求和学生未来发展是大学的核心任务之一。大学需要为学生成功的实现做些努力，如培养学生在经济与商业环境中取得成功的技能、品质和能力，培养学生的创新进取心态，培养学生的职业伦理道德，培养学生的工作创意[8]。

3.学生成功的促进

高等教育机构是实现学生成功培养过程的主阵地，发挥最关键的作用。此外，企业、政府、社会组织也可以提供解决方案，发挥一定的作用。我们希望呈现出以下图景：公共组织、私营部门最大限度地创造更多就业机会，展开多方协调，促进人员、技能和工作场所的有机协调，训练学生符合未来劳动力需求的适应性技能，从而增加组织的灵活性。一些组织在促进学生成功方面提出了有效的建议。如2008年，加拿大研究生协会列出了7项有关指导细则：①大学负责为研究生在学术界或其他领域的未来角色配备最好服务，这个责任延伸到专业技能发展；②如果组织机构认可，专业技能开发将会更加成功，效率更高；③专业技能培训部分不应导致学习时间延长；④根据学科计划，要考虑到硕士生、博士生学习水平，考虑到学生的长期目标；⑤大学应该有意愿并有资源投入到学生技能培养；⑥培养专业技能的程序应该是体验式、开放式的；⑦学术方案和大学资源继续服务于发展必要的学术技能，特别是与写作和演讲有关的批判性思维、学术交流能力[9]。2015年，OECD为高等教育学生成功提出8项策略：①清晰的成功之旅（从项目开始到沟通良好的学生经历）；②巧妙运用技术去简化、增进和记录学生的经历；③教师和学生进行有意义的交流，促进深度合作；④与社区和行业保持密切联系；⑤重视快乐；⑥尊重学生及其个人经历；⑦全校范围内致力于学生成功；⑧基于绩效的早期支持干预[10]。

三、麦吉尔大学博士生培养的实践及成效

麦吉尔大学是加拿大最顶尖的研究型大学之一，为了学术水平的稳步提升，该校格外重视博士生教育，不仅深刻认识到博士生教育存在的现实弊端，把学生成功摆在关键位置，还实施一些实践措施，并取得一定成效。

1.明晰博士生教育存在的现实弊端

加拿大研究生协会就博士生教育存在的弊端进行过调查，麦吉尔大学研究生监督委员会对调查结果深以为然。调查结果主要包括：①博士生教育依然拘束于传统的学徒模式，课程设置由导师决定，导致博士生发展单一化；②研究生院和二级学院对学术界以外的职业了解有限，导致对博士生职业规划指导呈现线性化；③博士生缺乏非学术领域的经验体会；④博士生在读期间专业技能发展不足；⑤企业雇主缺乏对博士生的了解，对博士生的非学术能力产生怀疑[11]。深刻认识到博士生教育存在的狭隘性，麦吉尔大学将实现学生成功的落脚点放在“可转移技能”的训练上。“可转移技能”要求博士生掌握创新知识、技能，毕业后能将它们转化到非学术领域。此外，学生成功还囊括学生的心理健康、身体健康等。

2.具体的实践措施

在麦吉尔大学看来，学生成功的要素包括学术、职业、情感、文化、身体、社交和精神等维度[12]。据此，麦吉尔大学为博士生教育制定了“学生成功综合模式”，主要在学术、福利与学生生活、职业与专业发展三个领域展开工作。随之，一些制度规则、服务平台相继设立，促使麦吉尔大学博士生教育不断发展（见表 1）。而且，该模式不是一成不变的，完善的博士生教育监测与评估机制会触发持续的改革。

表1 麦吉尔大学“学生成功综合模式”实施进度表[12]

（1）学术。在 2012年的发展规划“ASAP 2012-2017：Achieving Strategic Academic Priorities”中，麦吉尔大学明确学术发展的重点战略：①提升麦吉尔大学在国内外的学术成就、形象和卓越声誉，以便成为世界领先的研究型大学之一；②坚持以学生为中心，加强学生的教育、科研、课外生活和学习经历；③管理现有资源，实现融资多样化，以确保对教育计划、研究活动和社区参与的最大投入[13]。博士生学术发展方面，麦吉尔大学主要着重于两点：①博士生研究进展跟踪。从2003年起，这是强制性举措。2014年，麦吉尔大学简化进展跟踪流程。在年度进展跟踪会议上，研究生监督委员会 5名成员（含1名学生）确定下一年的目标并汇报当年情况。如果某位博士生的进展记录有2人提出异议，该生会被约谈。下次仍没有改进，可以被劝退；②加强博士生教育的监督与强化导师指导[14]347-350。麦吉尔大学向教职工重申“学生为中心”的理念，意味着导师与其他人员对博士生的职责，不仅是学术指导，还包括教学育人。麦吉尔大学会定期咨询老师、学生，以确保监督、指导对博士生学习经验积累产生积极影响。

（2）福利与学生生活。为促进博士生福利与学生生活，麦吉尔大学完善有关支持体系，聚焦学生的整体发展，而不仅是学术发展。为此，麦吉尔大学在财务支持、健康促进和增强包容性方面展开工作[14]351-355。财务支持方面，加大对博士生的资助力度。经费来源是博士生面临的压力之一。麦吉尔大学鼓励博士生就经费支持与学校进行协商，并就不同学科的实际资助情况，设置不同的资助标准。比如，哲学系为所有博士生提供最低保障津贴，并对招生名额加以限制。健康促进方面，提供多个讨论平台消除部分学生的心理阴影，包括：①心理服务与学术管理人员组织一系列研讨会，讨论主题包括工作量预期，压力处理，焦虑处置和知识管理。②新学期开学，迎新人员向新生介绍情况、分享经验，鼓励新生参与学生活动，与同学沟通以避免孤独，了解学校提供的各种服务。③培养健康的导师—学生关系。有些学生参与博士生课程，对如何与导师合作不明确。而且，麦吉尔大学留学生较多，存有文化与语言差异，学生与教授进行沟通是有挑战性的。因此，帮助博士生树立正确的合作观念对其成功很重要。此外，麦吉尔大学还注重导师科学性的指导，通过促进教师发展构建和谐的指导关系，建议导师需要明晰指导关系的边界——导师是研究顾问，应向学生介绍与精神、身体健康和福利有关的问题。增强包容性方面，提倡博士生之间构建和谐的同学关系。比如，建立博士支持小组、朋辈支持网络、研究生社团等。

（3）职业与专业发展。为促进博士生的职业与专业发展，麦吉尔大学致力于以下几点：①为博士生提供专业发展研讨会，制定研究生职业发展规划；②投入大量资源创建 SKILLSETS，SKILLSETS的主要目标是加强专业技能开发，提高学习质量，并充实学术研究培训，向学生传达可转移技能的重要性，SKILLSETS包括改进交流策略和渠道，与学术机构、服务单位及学生建立伙伴关系，提供全面的产品服务三大组成部分；③提出研究生写作倡议，该倡议旨在解决博士生在写作和学术交流方面存在的问题；④实施毕业博士就业结果调查追踪，调查涵盖就业类型、博士后研究、技能、知识、社区参与、社会网络、成功和满意度等主题；⑤博士校友返校分享就业经验，帮助博士生了解非学术领域的职业需求[14]356-358。

3.取得的成效

在一系列支持体系下，麦吉尔大学博士生教育实现了稳步发展，很多做法得到称赞，如“SKILLSETS计划”在2012年得到全国范围内认可，并荣获加拿大研究生协会的最高级别奖项。在2017年的工作简报中，麦吉尔大学重申博士生教育的重要性，为学术发展奠定基础。麦吉尔大学希望通过拓展博士生全方位职业发展渠道，为魁北克省创新生态系统的构建作出贡献[15]。为了获悉“学生成功综合模式”的实施成效，麦吉尔大学对毕业博士、在读博士生进行了调查，以便进行后续改进。

（1）对毕业博士的调查。针对就业率、雇主类型、学习领域与工作关联性、成功感四个维度，麦吉尔大学2015年对部分毕业博士展开调查，结果显示：①就业率方面，整体就业趋势令人鼓舞，毕业2年后，所有受访者有50%被雇佣，5年后，此比例上升到75%（其余受访者处于找工作阶段或其他原因，暂时不明确）；②雇主类型方面，毕业2年后，在大学或研究机构工作的占比 52%，5年后，此比例是59%，从事非学术工作的博士主要分布于政府、私营部门，而且，他们认为自己所从事的工作需要博士学位才能更好适应；③被问及博士就读期间的学习经验是否与工作有关，91%的受访者认为有很大关联，他们的工作依赖其所拥有的学术及其他技能；④成功感方面，很多受访者感到自己的工作业绩很成功[16]。不管是在学术领域还是在非学术领域，博士毕业生对麦吉尔大学提供的教育服务感到满意。可见，博士毕业生在麦吉尔大学就读期间掌握的学术研究技能与其他专长为其获取满意的就业机会打下了良好基础，同时，也为麦吉尔大学继续注重博士生可转移技能训练提供了依据。

（2）对在读博士生的调查。就学术、福利与学生生活、职业与专业发展三个维度，麦吉尔大学于2007年、2013年对部分在读博士生进行调查，结果显示：①博士生希望得到更多关于自己研究进展方面的反馈，博士生对学术建议、学术指导的质量提升抱有很大期望；②从统计学意义上来说，在研究进展反馈、学术建议与学术指导质量方面，博士生的认可度显著提升；③在资金支持有效性的建议方面，博士生的看法呈现积极趋势；④针对从课程、研讨会和教学中获得有效信息，博士生对此看法随着时间推移而有所改观；⑤博士生对技能与专业发展培训表示出很大兴趣（见表2）。可见，麦吉尔大学在读博士生对“学生成功综合模式”有很深的体会，对该模式普遍支持。当然，麦吉尔大学仍需要持续地改进博士生教育支持体系，特别是在资金支持、学术内部职业规划、研究方向建议、知识产权问题释疑等方面。

四、结论与启示

如何促进学生成功？大学必须促进院系、学科部门、研究所和外部组织的沟通，缔造系统化的博士生培养体系。麦吉尔大学博士生教育实施的“学生成功综合模式”提供了最佳实践案例，在博士生教育学术指导、职业与专业发展指导及博士生教育监测与评价等方面，为其他大学树立典范。

在我国，社会主义建设需要不同类型的人才，置于我国博士生教育环境中，就需要多元化博士生培养体系，博士职业发展应该跳出单一化窠臼。不可否认，我国博士生教育也植根于传统模式，存在很多发展瓶颈，博士生的非学术技能训练不足。无疑，聚焦学生成功也符合我国博士生教育的价值诉求。如何实现学生成功？基于上文阐述，笔者认为我国博士生教育可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

1.完善博士生培养方式

当前，我国博士生培养主要采用“导师—学徒制”。此制度运行凸显以下特征：①导师与学生的不平等关系，博士生处于被支配地位，缺乏和导师的有效沟通；②课程学习与学位论文脱节，博士生课程学习由二级学院组织，学位论文由导师一人裁定，课程内容大都缺乏前沿性，与学位论文的要求脱节，部分导师对博士生课程不够重视；③论文写作师承一人，导致学位论文质量与毕业资质缺乏综合评价[17]。而麦吉尔大学由导师、二级学院、研究生院一起对博士生进行监督与指导，不会出现博士生的被动境况，课程设置、学位论文及毕业资格评定经多方协定。鉴于此，我国博士生培养方式应进行以下改革：①拓展博士生多样化招生渠道与多主体指导方式；②多方协同，对博士生课程与学位论文进行严格把关，课程与博士生发展需求匹配，学位论文既要有学术内蕴又要着眼于社会贡献度；③加强博士生学术能力培养，对博士生学习进展进行跟踪与反馈，制定博士生学术发展规划。拓展博士生多重研究路径，积极争取与企业、社会组织联合培养博士生。

2.开展在读博士生、毕业博士调查

对在读博士生及毕业博士开展调查，是评估博士生教育质量的重要渠道。通过调查结果的反馈，大学可以获悉在读博士生的实际需求，从而对博士生教育作出新布局。同时，对毕业博士的调查，不仅可以探知博士生教育的成就，也可以为大学提供社会发展的实时境况。麦吉尔大学通过对在读博士生进行调查，在资助、心理辅导、职业与专业发展指导方面采取及时措施；对毕业博士进行调查，了解学术界内外部新需求，并施应对之举。当前，我国大学博士生调查尚未形成常态，即使有类似行为，也是浮于形式，并未就调查结果采取应有对策。为此，我国大学博士生调查工作应该提上日程，注意调查受访对象的综合方面，包括学术发展、心理健康、身体健康、满意度、就业期望等。

表2 在读博士生调查情况表（总分5分）

3.推进博士生职业与专业发展指导

知识经济时代，社会发展瞬息万变，劳动力市场纷繁复杂，博士生需要明晰的就业信息，大学理当重视。麦吉尔大学博士生培养没有局限于学术训练，在非学术能力培养上，开展多种形式的职业与专业发展培训活动。我国博士生培养依然局限于学术训练，在职业与专业发展方面需要作出完善：①搜集博士生就业信息，为在校博士生提供详细的岗位要求；②展开针对博士生就业的研究，为不同学科博士生量身打造就业辅导方案；③博士生课程应该融入职业规划内容，将学术知识与实践要求结合；④制定博士生专业发展规划；⑤拓宽多元主体参与的合作网络，吸引企业、社会组织参与博士生职业规划；⑥增加博士生体验式学习，提升可转移技能。

4.优化博士生教育质量评价

以评促建是博士生教育的指针之一，应通过开展博士生教育质量评价找出不足、弥补短板。麦吉尔大学在博士生教育质量评价方面凸显了以学生为中心、兼顾过程与结果、多元主体参与等特征。以学生为中心，突出博士生的主体地位，即以博士生为评价主体，以博士生个体发展为评价的主要内容[18]；过程与结果并重，需要规避传统的评价指标（以学术成果、就业机会为主），重视学生的发展质量，包括学习经验、人际交往、满意度等；多元主体参与评价，摆脱了单一的大学主体，将雇主、社会组织等纳入评价体系。据此，我国博士生教育质量评价需要贯彻以学生为中心的理念，把博士生个体发展摆在关键位置。在评价指标构建中，兼顾博士生的综合素质发展。同时，需要主动地争取企业雇主、社会组织参与博士生教育质量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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