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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心写意 东方意象
——美术家骆根兴访谈录

2018-05-22郭兴华骆根兴

油画艺术 2018年4期
关键词:油画意象绘画

郭兴华 骆根兴

采访手记:

写意是中国绘画的精髓。油画在题材与造型方面对中国绘画产生了影响,而中国画也在传达内心情感与写意造型等方面影响了西方绘画。骆根兴将中国绘画的意境之美与西方绘画的造型之美结合起来,没有游离油画的可塑性特征,而是在形式的提炼和语言的纯化方面形成了颇具中国艺术精神的写意风神,这是中国油画实践与探索的成功表现,也在油画创作中充分展现了具有民族特色的东方大美精髓。

时间:2013年11月

地点:解放军美术书法研究院

郭兴华(以下简称郭):非常高兴骆老师能来我们这个栏目做客,骆老师是一位好学深思、勤于探索、有历史使命感的艺术家,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军旅美术的创作,成就斐然!骆老师更是当代军旅美术发展中一位承前启后的典型代表,作为老画家和年轻画家中间的一个纽带,为全军美术的人才培养做出了贡献。

所以今天我们除了想听听您对创作的理解和感悟,也想请您谈谈中国油画艺术创作现状和存在的问题。因为您的艺术实践和艺术历程就是对这些问题的很好阐释,对当代美术家也都有启发意义。

《抗联露营》 布面油画 200cm×300cm 2005年

一、情系军营

郭:造型艺术注重艺术家个性的展现和发挥,艺术家个人的阅历、情感、修养、才智注定要反映在作品中,能够一开始就进入军营这所大学校,对您个人而言,应该是有益和幸运的。

骆根兴(以下简称骆):我个人认为,素质的培养对一个人的成长是非常重要的。对一位以艺术为业的人,所具备的艺术素质的程度,决定着他能走多远。我小时候先学国画,又画油画。到部队工作,画幻灯片,出板报,写标语。像连环画、插图、宣传画、壁画、设计和舞台美术等行当都搞过,而且都是很有兴致地认真去做,从不应付,从而从中领悟审美的经验。我并不小看这些经历,这些事组成我艺术创作的一部分,又都是我艺术的基本功。

我一直在国防尖端科研部队系统工作和生活,这支部队工作的独特性质,深深地吸引着我。在陕西工作26年,每次有试验任务大都下到部队和机房。我非常了解一线官兵的工作状态和情感,这也激发我的创作热情,促使我画了大量的反映、表现这一领域的版画和油画作品。一开始先画国画,1973年的时候画了一张《我的家乡》,当时自己懵懵懂懂,虽然幼稚,但不怕失败,愿意去画,现在觉得这些经历对我后来的艺术创作帮助很大。对我触动最大的是1979年那一次画展,我画了一张《何罪之有》参展,当时觉得还不错,画得阳光灿烂,色彩看着很漂亮,自己也觉得很振奋,后来就觉得应该沉下心来去解决我当时在创作上所面临的一些问题,想来想去选了一个版画,版画是这么转过来的,有点被动。

郭:前期的创作和磨炼无疑是您艺术道路上重要的一环,在天津美院读书也可以算是您艺术生涯中的一个转折点,对于日后的创作而言,应该是奠定基础的关键时期,当时的学习给您留下了哪些深刻的印象和经历?

骆:在天津美院读书期间,我对艺术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自己也受到很大触动。入学考试是画静物,我基本上是用油画刀画的,油画教研室的老师们在背后看,当时付乃琳教授讲:可以考研了。入学后,第一张课堂作业是画石膏,就挨了室主任周光介老师的批,画的形也跑了。画大卫石膏时,付乃琳教授耐心地守候在我旁边,一脸部轮廓线整整调了一天。这样较真的做法,对于艺术上的提升是非常重要的,不怕反复,开始体会素描、油画反复修改调整的过程,好东西的出现往往是在学习最困难的时候产生的。付乃琳教授取来自己的画作为学生解剖分析,好的和不好的,讲解得丝丝入扣。周光介老师将创作搬到教室里,放假期间和我们一起画,并让我帮他找画面上的问题,深受教育。我在天津美院学习的那一段时期是我最好的阶段之一。

郭:是的,遇到良师可以说是一生的幸运。作为一名画家,如何定位、选择题材,十分关键,纵观您的创作,虽然所选的题材大多限定军事方面,但并不妨碍您作品的丰富性,这一切应该是与艺术家的认识水平、思想境界、审美趣味和艺术才能密切相关的。

骆:我个人觉得题材虽然重要,但并不是首要因素,题材一定是反映作者的情感和经历,甚至是作者所处的时代。我当时的版画创作主要以科技题材和我身边的一些事情为主,后来我转到油画创作上,就马上转向历史画。其实当时是历史画最不被看好的时候,20世纪90年代初期,正是多元化已经形成潮流的时期,大家都在各自探索一个新的领域,我恰恰选了一个在当时来讲比较陈旧的、比较传统的创作方向。我当时是这么想的:首先,我是军人,那时候已有20多年的军人生活经历,这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可以表达;但是毕竟军人也有限制,军人也不能脱离社会,所以我觉得这里的空间还是挺大的。其次,选择历史题材,表现历史可能更符合我的兴趣,我比较愿意挖掘深层的东西,我不太喜欢那些浅薄的、三两笔的东西。当时我查阅了一些资料,参考了前人创作的历史画,马上就画《大敌当前》,其实那一张画,现在看起来不是很成功,但是那张画恰恰是我在油画里的一个开始。

《北上》 布面油画 190cm×220cm 2006年

二、求索与实践

郭:在油画创作中可以用色彩来塑造空间,也可以通过造型、构图来构成空间,着与中国传统绘画的思维模式有较大差别。比如中国山水画,有横向和纵向空间,这体现了中国古人的一种智慧,您的作品正是在这种东方精神和观念的指导下,用油画材料来体现本土文化精神,彰显了强烈的民族气派和民族风格。

骆:我们看西方古典现实主义的作品,甚至现代的空间表达也是非常有意思的,其魅力在空间里,所产生的距离感,让人产生很多画面的想象,这是一个因素。再有就是它的形象塑造,作为油画来讲,形象因素在造型里应该放第一位,毕竟我们所看到的是一个你感觉到很真实的东西,不管怎么画,你感觉到让人相信,这就是真的。再一个就是形式,通过一种什么样的方法把画面组织起来,这就要借助于形式了。

空间包括各个方面的因素,首先是构图,我们通常说近大远小,这本身就有空间的感觉,能把距离推出去。另外,还有虚实的问题、节奏的问题,我觉得更重要的是节奏,后来我发现如果你把背景过于虚化,画面是没有力量的,必须把后面的东西画实,但是空间还要保留,靠什么?靠节奏和韵律,靠它的穿插和对比关系等方法。

我在创作《大敌当前》这幅作品的时候,就把宋代山水摆在里面,画的雪山,甚至还有书法,颜真卿的楷书都放在跟前,宋代山水在远近上是一样清楚的,但是仍能让人感觉咫尺千里,我感觉中国的山水画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它的心理空间要比西方的油画大得多,你感觉它是千里之外的东西,它就在眼前,又感觉很远。后来我觉得远近的效果应该不单是靠虚实、深浅,更重要的是靠节奏、韵律、对比关系。中国绘画最大的优势,是空间布局十分自由而丰富,应该把这些优势运用到油画创作中,我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去探索和摸索的。

郭:您的作品虽是具象的,但这种具象和您所画的线条以及气、韵律组合起来,却有着强烈的视觉效果,在笔墨的意象造型结构和油画的色块笔触的空间架构上有很多相近相通的东西,区别是工具材质的不同,在审美的方向上也发生了变化,这其实是很有难度的一件事情,要想处理好这些事情绝非易事。

《存在·北川》 布面油画 135cm×260cm 2008年

骆:这也是我追求的一个方向。我最初的想法是这样,线条本身具有它的独立性,单独可以成为一幅作品,比如书法,我们抛开它的实用性与自意性,就从它的造型学去看,它是一个非常精炼、非常严密的线条组织,后来我觉得它又是一个性情的东西,你看它到那必须要粗线条,有人说必须要飞白,有时候必须到那要拉长,否则这幅作品就不成立了,就成为一个特别蹩脚、特别难看的东西,对线条的追求,必然出现在作品之中。

形象本身要不要用线条表现,可以不可以做到?我觉得中国古人实际上做到了,如果用西方的造型观特别是逼真表现的造型观来看,这个线条很难融进去,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我们的绘画表达什么?最终是你的精神内在。

郭:您在中西绘画技法的融合上达到了很高的水平,更是利用对民族绘画形式表现当代军人的现实生活起到了开拓作用。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可以直接把国画的元素“植入”油画?

骆:我认为,完全模仿照搬国画的形式方法,有可能丧失掉油画自身的表现力。尤其要避免程式化的方法。我很喜欢看五代、宋代的山水画,看徐渭和八大的作品。这些作品在笔墨的意象造型结构和油画的色块笔触的空间架构上有很多相近相通的东西。区别是工具材质的不同,在审美的方向上也发生了变化。到近现代,许多西方大家都用线,很有表现力,很有味道。在用线的表现力上,中国的绘画有丰富的整套东西。由于审美方向的不同,传统的中国绘画是意象造型,难免刻画人物不深入,线条流于程式。西方的绘画,尤其是油画,线与色块体积是溶在一起的,随着形体塑造掩盖了线条。到了现代,西方人有了突破,线条的表现力开始突显出来。中国画讲究气韵,画面气息更为通畅,宣泄情感更为自由。

郭:从您的作品中可以感受到线条的灵动和色彩的丰富性,这可能得益于您对中国传统绘画的关注和学习。国画历来重视意象法则,《周易·系辞》中“观物取象”“立象以尽意”之说,体现出中国传统美学对于“象外之象”的推崇,您如何理解和把握这种“象外之象”呢?

骆:油画家的意象语言要达到一定的深度,一是要有坚实的油画艺术基础,二是对意象语言的精神有较深入的了解。中国传统艺术理论的精髓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如果既不师法自然,又不重视内心体验,意象创造又从何说起。创作中“意象”是主观情感与客观物象的有机统一体,体现了艺术创造中“物我融一”的情志。“神韵”指一种理想的艺术境界,其美学特征是自然传神、韵味深远、天生化成而无人工造作的痕迹,体现出清空淡远的意境。融“意象”因素于绘画当中,并不是就要放弃严谨的造型,反而更要彰显造型的力度,这样才能形成自己的图式。而作品的内涵是由要表达的已经结合具体的形象而体现的。有了意境而没有形象,意境就没有了依附的载体;有了物象而无意境,形象则缺乏生命的精气和感人的力量。

《决战淮海》 布面油画 250cm×500cm 2009年

三、东方意象之美

郭:绘画艺术的民族性是一个民族的绘画艺术是否成熟的标志。中国油画要走出自己的特色,就永远不能丢掉中华民族文化的精神品格,如果在西方思维模式和创作模式面前亦步亦趋,只能是东施效颦,骆老师您对这个问题怎么思考?

骆:这是一个特别现实,又特别学术的问题,我觉得文化就是一个轴心,从外观上看,有时候你看不清楚,但是它是非常坚挺地在那支撑,这个在我们判别东西方的东西时一眼就能看出来,它是融在血液里的东西。我的造型为什么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我是画人物的,人物要表达什么意思,要给人留下什么印象?从浅的层次上来讲,是因为我们塑造的形象要有时代感。

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开阔了眼界,观念不停地变化翻新,作品的花样应接不暇,甚至有些视觉麻木了。艺术只有真诚记录了时代运行的轨迹,表述出了大众灵魂深处的情感,作品才有分量。我觉得,在国际化的文化背景里,更需要承接中华民族的文化血脉,在精神与品格的提升中,生动而深刻地记录表述这个时代的情感历程。有时,我很感动宣传媒体的支持,像我的油画作品《西部年代》,其传播已超出了我的预想。好的东西是不会被人忘记的。我不期待给人惊奇,但求自己更为满意。

郭:其实您谈到这个,我感触特别深,不同的民族、国度、时期都在讲究最高的追求,是一种形而上“道”的追求,形而下就是一种器具,就是一个外显的工具。当代艺术家所追求的核心是什么?是对当下社会思考的一种批判性表达,所以叫当代艺术,艺术家置身的是今天的文化环境,面对的是今天的现实,他们的作品就必然反映出今天的时代特征。

《光荣岁月》 布面油画 190cm×260cm 2009年

骆:我觉得我们做艺术的人现在走到一个误区,这个误区是什么?就是物质化、社会化。我不反对社会化,但是我一定要反对物质化,它就是一个精神的东西,你非得和市场化搞混,本身这就是方向的一个大背景,好东西自动会赚钱,这是不用质疑的。艺术就是让人看到感觉心里舒服,看到连烦恼都没有了,感到愉悦。但是把艺术和物质等同起来这是一个大错,不管是这个主流,还是那个主旋律,一旦和这个挂钩就偏离了方向。

《德国共产党员——汉斯·希伯》 布面油画 120cm×90cm 2015年

我想艺术有两条根本,一是根基,艺术离不开文化的命脉。东西方几千年就是沿着各自的文化脉络发展下来的。碰撞和融合不是消失自己,而是更加壮大和更有生命力。离开了这个土壤,恐怕是走不远的。二是真诚的情感和感受。今天社会的飞速发展超过了人类任何一个时期。人与社会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日新月异,这是生活在当代的人都感受得到的。

郭:中国绘画文化在元代达到一种文化的极简,以最少的笔墨表现了最大的空间。这是中国人独具的美学概念,即空间的无限性,这就是中国人的智慧,就是三生万物的智慧,所以从您的作品来看,不论油画还是版画,都体现了一种控制。“形简意赅”,将来您的作品再往下深入地走,恐怕会更简,实际上这是一个高度,而且是能控制的高度。

骆:“简”不代表粗率,简中蕴含精细。比如在具体人物形象的处理上,要表现五官,人物的像不像,很多具体表现在五官上,整个身躯也有像和不像的问题,但有很多麻烦在五官上,当你用一种线条、块面、色彩把它归纳出不同形状、不同层次的时候,它就自由了,意境就出来了。我们现在往往把它作为分内的,两个不能兼顾,实际上是没有找到形式上的一种对接,我们必须在形式上对接,这种形式的东西恰恰是我们运用中国文化辩证的东西。

郭:骆老师您不仅是全军的,也是全国美术创作学术研究的一个方向,通过与您交流,我对您的作品更有了深入了解,能够从更深层次去思考当前中国油画创作的问题,同时也期待着您的新作、佳作与大家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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