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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拎出来的叹息

2018-05-21霍俊明

西部 2018年2期
关键词:叶柄墓园油漆

霍俊明

我们总会想起一些死去的人

我们总会想起一些

死去的人

他们的善和小小的恶

都一起忘记

他们的生老病死

他们或大或小的墓碑

他们早已朽烂的棺木,骨灰盒

墓地上的这些青草

都不重要了

只是偶尔在梦里

他们

有时静静地站立在院子里

还有一棵

开满了红色花朵的树

还有的人

在风里静静地低头微笑

此时

他们都在自己的家中

没有人想起

他们是早已死去的人

只是

偶尔有人

在梦中走错了路

打开一个崭新的陌生人的院门

刚刚拎出来的叹息

这是一个城市的南城

街道的一侧刚刚修补一新

胡同里挂着一些节日的必备品

仿佛人们刚刚进城,欢呼也刚刚结束

“哎”——那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正在铁丝上挂着湿漉漉的衣服

铁器在滴答中黑亮

两只白色的油漆桶

堆满了黑色的灰色的衣服

这时已经是初冬

油漆已干,衣物正湿

那一声长长的叹息

仿佛刚从油漆桶里拎出来

滴答在已经不易速干的路面上

黑夜推送过来的是黑暗

它自己

都不一定知晓

那种黑

此刻正在眼前

黑锅底上黑乌鸦

那么多一闪而过的事物

在黑暗中

一个乡村教堂的红色十字架

在黑暗中

南方和北方的交界处

在黑暗中

黑魆魆的面孔

白齿的凉气

在黑暗的后面

我们只在乎

背对着背走开的人们

也许不是为了离去

而是为了再次回来

白衣人在黑夜里

流水之上是闪亮的针尖

尘世满怀锈迹

迎面而来的风雨和十二月的初雪

湖面是另一座教堂或寺院

僧袍腐烂,僧人坐化,僧院颓败

新瓦盖着旧檐

新雪压着旧雪

探入湖水的铁器幽暗中细响

那些高楼上仰望叹息的人

如今颈椎正在发难

再向下是潮湿中的莲蓬

缝隙和孔洞是同一种植物的容身之所

湖山在发黄的册页里

雪停在了最黑的那一年

群山高耸

我们却只目睹了孤峰

高速路在任何地方都不终止

水里是否有神

谁都无从知晓

亡灵们也没有厚被子

雨也不是当年的雨了

竹子在一年年砍伐

又生出触须

松鼠跳走了

老衲向西,美人向东

前世压着今生

生而爱之别之

中间却隔着好几个尘世

总有些无缘无故

就像今天

总有些无缘无故

无缘无故的

头痛 牙疼 半张脸浮肿

无缘无故的

暴雨来临

无缘无故的

那么多人在车站没有地方落脚

无缘无故的

一个人在黄昏抽身离去

无缘无故的

人们都不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无缘无故的

一个人的骨灰落水

无缘无故的

如此刻

暴雨来临

如此刻

人们在白天也点着蜡烛

如此刻

不信佛的人们双手合十

如此刻

闷雷

平生第一次

出山海关

经锦州,去抚顺

天越来越黑

火车的线路越来越密

一切都渐渐黑下来

那场战役

即将回过头来重新打响

车厢的过道里有一声闷响

没有人在意

有的人掂量着心里闷雷的分量

胆子大的

就扯开胸腔

拉开瞬间嘶嘶作响的引线

郊区多树,也多墓地

从高高的上空看来

它们是整齐灰白的马赛克

那些高速路和郊区土路上

正在移动着大大小小的阴影

郊区的树木很多

那里的墓地也很多

赶来墓地的

有的人还未来得及换掉鲜艳的内衣

一切都可以原谅

一切正在被原谅

比不安更深彻的

流水

总让人想起故人的名字

一个远来的人

把这条无名溪写进了诗里

此刻

有人指着远处

陌生人在身边来去

白鹿,早化身山野

寺庙在革命年代改为茶厂

还俗的人去了哪里

谁也无从知晓

相逢的人

一个向南,一个向北

他们多希望像书页一样

折叠在一起

心脏压着心脏

前世压着今生

不大不小的复活

赫拉巴尔的墓园和故园

离得太近了

生死

只隔了两英里

红色拖拉机正在垦荒

椴木上刻着陌生人的名字

一只手臂从石头墓碑里探出

抚摸那些

大大小小的玩具猫

米黄风衣的女子侧身在十字路口

风不大

却吹乱了她的头发

一辆蓝色的乡下班车会晚点开来

一半光亮一半阴影的墓园

一只猫突然翻墙消失在树林里

不知道它是为了离去,还是寻找

叶柄

雪今年不会再来了

湖水早已结冰

冬泳者深插钢钎迸起一阵阵冰霰

手掌般的落叶扑打着看不出材质的护栏

那些小广告,我第一次留意它們

更多的树叶落下来

好像是为了强调时间是一个大磁铁

野鸭子飞起来再降落

只有五秒钟

男人在教女人儿时玩过的游戏

叶柄和叶柄的较量

它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最为粗大的

有一个注定是失败者

成功者穿着白衣

红砖的屋顶刚好被几棵树遮挡住了

他们曾经一起读过一本外国小说

书里的情侣一直躺在床上做爱

也不说话,他们没有任何别的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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