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芭·卡利法：进行一场关于女性身份的讨论

2018-05-18子皿

摄影世界 2018年3期

子皿

01我是一位单身妈妈，与女儿相依为命。我寻找配偶的标准是他必须要比我更爱我的女儿。所以我找到一位爱人并非易事。我的生活已超负荷，一周要工作六天，还要跑遍各地表演杂技，以供我与女儿的生活。选自《家庭制作》@Heba Khalifa

2013年，汤姆森路透基金会（Thomson Reuters Foundation）曾发起一项有关阿拉伯国家妇女地位的研究，邀请336名社会学专家共同参与，并通过互联网投票的方式对22个阿拉伯国家的妇女地位进行调查与数据分析。最后的结果显示：埃及是女性地位最低的阿拉伯国家。

实际上，2011年以来，埃及国内的安全形势日趋严峻，性别歧视、强制婚姻、性暴力、性骚扰与拐卖妇女等问题十分猖獗，割礼等某些非洲国家的落后传统依然存在，这些问题给埃及女性的精神与生活都带来巨大压力与负担。埃及女摄影师赫芭·卡利法（Heba Khalifa）对此深恶痛绝，她试图通过摄影形式展开一场关于女性身份地位的讨论，希望能够引发人们对女性所遭受不平·待遇与她们隐秘内心情感的关注。

02 我从七岁时起就患有严重的头疼病。在学校中，同学们因为我的肤色黝黑而孤立我。我讨厌与别人不一样，无论是內在还是外在。选自《家庭制作》@Heba Khalifa

关注女性内心世界

1977年出生于开罗的摄影师卡利法，同时是一名多媒体艺术家、画家和报道摄影师。2000年，她毕业于开罗大学美术系，在艺术生涯的早期，卡利法只是将摄影视作其艺术项目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时常将照片与绘画相结合制作拼贴画。

长期生活、工作在开罗，让卡利法对埃及女性在社会中遭受不平等待遇的关注与质疑不断加深，为了深入研究、揭露这一社会问题，她开始专门从事新闻报道摄影，自2008年起为Elsharouk日报工作。“摄影记者的身份让我有更多机会与拍摄对象见面、沟通，并记录下他们的生活。影像记录是十分珍贵的，我希望不仅记录人们的生活，也记录下他们的情感与内心世界。”卡利法说。

除了日常的报道工作，卡利法也致力于拍摄长期项目，记录并揭露埃及妇女所面临的社会困境，这个过程中，观念摄影也成为她描述及表现女性隐秘情感的重要工具，“家庭制作”（Homemade）就是一个观念摄影项目。在拍摄过程中，卡利法努力通过艺术形式表达观点与思考，并将艺术领域中的一些象征元素（例如乌鸦等）与女性的肢体语言相结合，创造出能够传达女性某种隐秘情感的视觉画面。

03 我的祖母靠制作手工窗帘为生，她很喜欢这个工作，但这个工作并不适合我。选自《家庭制作》@Heba Khalifa

卡利法说：“我是一个用艺术讲故事的人，‘家庭制作这个项目表现了妇女因其女性身份而感受到的痛苦，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在卡利法看来，共同的情感根源促使她的拍摄不断深入，她开始挖掘并表达人们对女性身份的认知与体验，并发现这些女性的许多经验和感受与自己非常相似。

与身体的对话

“家庭制作”摄影项目是从脸书（Facebook）上一个私人讨论小组开始的。小组成员都是女性，大家在一起分享彼此的故事，讨论身为女性所承担的压力或面临的问题。通过她们的话语，卡利法开始想象如何通过摄影画面呈现她们的故事与情感。那一刻，她们之间仿佛产生了一种神奇而又紧密的纽带。

“小心点，你是个女孩。”卡利法用这句似乎略带贬义的话总结了她的生活以及她与女性身份之间的关系。“从小时候起，我就一直被母亲提醒，作为一个女孩要面对许多额外的负担和规则。我需要格外小心，不能在外面待到很晚，不然会被人们说三道四。”卡利法说：“我们一辈子都在保护自己的身体，必须在适育年龄范围内结婚，必须让身材保持下去，必须……我讨厌作为女性而生活，我希望摆脱这个身份。”

在“家庭制作”项目中，卡利法一共拍摄了14位女性，与观众分享她们的故事。在这些女性中，有人因为不能生育而遭到耻笑;有人独自带着女儿艰难地生活;有人因肤色不同感到自卑;也有人被强迫继承祖母的工作……这些女性拥有不同的情感经历和生活问题，但相同的是，她们都曾因自己的女性身份而苦恼，或面对生活显得疲惫不堪。

04 也许没有人能想到现代科技是如何帮助女性表达自己，学会爱与被爱。（通过网络科技）一个能够与自己的身体和平相处的女孩可以给地球另一端的女孩带来信心，哪怕只是一点点。选自《家庭制作》@Heba Khalifa

经过拍摄前的沟通与拍摄过程中的不断交流，卡利法试图通过画面呈现出这些女性的内心世界。我们可以看到，“家庭制作”项目作品中，女性的姿态与服饰都很特别，场景中充满了各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卡利法花费了大量时间来进行场景设计，意在突出身份给女性带来的负担。“我使用了与皮肤颜色相似的紧身套装，而没有让拍摄对象裸露身体。因为在我看来，裸露象征的是自由和美丽，而紧身套装可以传达出—种被困的压迫感。”

讲故事是一种治疗手段

在卡利法看来，能够通过艺术和摄影与人们进行交流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她认为，关于女性身份的探讨不仅存在于埃及或是某些阿拉伯国家，也发生于许多国家与地区。卡利法表示，她在世界各地进行展览与演讲时，总能收获到许多眼泪，很多女性也会主动与她分享自己的故事。通过交谈与分享，卡利法欣喜地看到有些女性正在发生改变：她们从最初拒绝面对镜头，逐渐转变为接受，并同意在照片中露出她们的正脸;她们已经不再因拍摄感到羞愧或害怕面对家庭与社会，而是感到一种真正的自由与解放;在项目拍摄结束时，很多女性都为能够成为项目的—部分而感到自豪。

05 选自《家庭制作》@Heba Khalifa

06 我在等待月经的到来。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个特殊时期，但它的到来意味着我没有怀孕，不需要再次堕胎。在埃及这个国家，我不敢想象人们对堕胎的态度，这让我十分恐惧。选自《家庭制作》@Heba Khalifa

07 我选择自己的道路，并拥有与妈妈不同的生活。但她的声音总在我耳边回响：“看，我告诉过你，你做不到的。”选自《家庭制作》@Heba Khalifa

08 在我的家乡，他们因为我不能生育而嘲笑我。我试了很多年，但依然没有怀孕。在我的一生中，我唯一经历的分娩过程就是自己的出生。选自《家庭制作》@Heba Khalifa

09 他每次在打完我之后都会哭着说：“我不是有意叫你‘妓女。我是你爸，我在保护你。”每次我都感到十分恐懼。选自《家庭制作》@Heba Khalifa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女性都拥有足够的勇气。卡利法说，她在一个相对保守的社会中谈论这个敏感话题，的确会遇到许多困难。“我曾经花费两个多月的时间与一些女性见面，与她们交谈并确定了拍摄场景后，她们却又拒绝我将她们的照片发表。起初，我很难接受这件事，但过了一段时间，我开始意识到，人们对这些问题是难以启齿的，直面它们、表达它们则需要更大的勇气。”

“但正面的反馈总是会多一些。”卡利法说。她认为讲故事是一种自我治疗的方法，它帮助我们摆脱过往经历的重压。“那些有勇气站在镜头前说话的女性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她们给了我继续拍照的力量，我也希望这个项目能够鼓励更多沉默的女性打开心扉，解放自我。”

作为一名女性摄影师，卡利法不仅注重表达自我，也非常乐于表达他人的内心与情感。她说，作为一个用艺术讲故事的人，只要灵感不竭，就会一直坚持通过影像展示人类的情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