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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德青:用音乐示爱

2018-05-18唐若甫

现代家庭·生活版 2018年5期
关键词:作曲家上海家庭

唐若甫

音响里放出混声合唱演唱的乐曲,亮丽的女声高高漂浮跳跃着,低沉的男声与之应和。高难度的演唱背后,歌词是一首与音乐一样充满童趣的诗,唱到“我听见春意绿绿,我听见天空蓝蓝,我听见山峦私语,春天,春天,春天”。作曲家温德青说到这首乐曲时满怀感情,因为这是他与太太和女儿合作的结晶。

插队落户为艺术

对于瑞士籍的华人作曲家温德青来说,组建家庭只是最近的想法,但音乐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伴侣。他家并没有音乐传统,习得音乐更多是时运巧合。

温德青出生于“文革”期间,20世纪60年代开始读小学。当时没有别的娱乐消遣,加之生活在福建省的一处偏远小镇,他唯一能接触到的娱乐便是听广播,喇叭里传来的音乐深深地吸引了他。在那个时代,年轻人虽然都以音乐为荣,但只在平时会拉拉二胡和小提琴之类,其他的西洋乐器则很难接触到。温德青便在那种近似于电影《芳华》的环境下,夏天跑到溪流上的木桥,在小提琴上奏出《白毛女》《红色娘子军》等革命歌曲的旋律,或是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只要心中有音乐,这个世界便是美好的。

“在那个年代,几乎所有青少年都极其喜欢艺术,那时的政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很重视艺术。我姐姐有一把小小的京胡,我把它偷出来悄悄练,拉音阶,最初音都拉不准,我奶奶听到觉得那是乞丐拉的音乐,就让我快干活去,要干活养活自己,不要以后做乞丐。没想到过了几十年,我不仅以音乐为生,还写了一部关于乞丐的歌剧《赌命》。”温德青说。

音乐也是少年温德青仅有的娱乐活动。他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三个孩子都很喜欢音乐,也学乐器。最幼的温德青学得最快,自学也坚持最久。他还跑到上海,跟随上海歌剧院的一位老师学习,但因为交不起学费,就用床板和香菇等福建特产予以补足。

唱唱跳跳演奏乐器之外,温德青第一次萌发自己创作的念头,来自于写歌谱的经历。“在福建农村,我因为会乐器和识谱,就进入到宣传队写歌谱。那时我们的队长叫我把他唱的歌记成乐谱。我一直觉得作曲是贝多芬、莫扎特他们做的事,离我很远,但那次给了我提示:我为何不自己写歌呢?于是我写了人生第一首曲子《朝霞》,是歌唱毛主席的。那时我才读高中,这是我写的第一首歌。”

当哥哥和姐姐因为超龄而无缘“文革”后的大学恢复招生时,温德青抓住了机会,考进了77级福建师大音乐系,那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届招生,竞争激烈,百里挑一,温德青所在地区音乐专业只招6个名额。大学里,他第一次通过密纹唱片听到贝多芬的音乐,还有现代派作曲家乔治·克拉姆《大宇宙》。西方音乐和本土文化很快融合,作用在年轻的温德青身上,特殊时期对他的音乐养成影响甚大:“高中毕业后就插队,从广播里听八部样板戏,都能倒背如流。作为南方人,本来对京剧很难理解,但因为样板戏博采众长,融会贯通,让我反而对京剧的学习变得很容易,插队落户的经历则让我对中国传统文化了解透彻,反而没有必要再去采风了。”

不能只留下音符

让温德青下定决心走上作曲之路的,是在大学就读时期。他的老师是郭祖荣,尽管那时郭先生默默无闻,几十年没人演奏他的作品,但他继续写。这种只管种,不管吃,对音乐的热爱精神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学生。他读了很多传记文字,比如罗曼·罗兰写的《贝多芬传》,树立了当作曲家的心愿。

“我那个时候树立目标和榜样,毕业后分配回老家,当了两年老师。一边当老师,一边学技术,还是想搞创作,想要有自己的实验田地。当时这在省内不可能做到,只有选择支边一条路,可以说是曲线救国。于是我從福建来到大西部,支持宁夏歌舞团,担任驻团作曲家,平时配配器,写了一部《西夏女》。我的作品里有吟诵部分,后来到北京出差,碰到一个瑞士爵士音乐家,很喜欢我写的吟诵,就找到我,问我想不想到欧洲去留学?就这样,在他的帮助下,我去了瑞士。”

瑞士的学习生涯开启了温德青一场漫长的求学经历。他有着几十年的学习经历,横跨三大洲五所音乐院校,包括福建师大、中国音乐学院、瑞士日内瓦高级音乐学院、法国里昂音乐学院和美国哥伦比亚大学音乐系。温德青妈妈一度非常不解孩子如此好学,问:“你是不是不会读书啊,怎么读了那么久还在读?”

其实要不是为了结婚,温德青本来还要去英国读博士。婚姻生活对温德青来说,到得稍微晚些。他在美国做访问学者时,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太太,同为老乡的两人很快擦出了火花。2006年,温德青结束游子生活,应上海音乐学院时任院长杨立青之邀,回到上海生活和工作,女朋友也跟着回到上海,现在同一所学校里担任英文老师。两人结了婚,育有两个孩子,女儿今年9岁,儿子3岁。温德青在繁忙的作曲、管理和教学之余,多了一份家庭和亲情的寄托。

“结婚生子这桩事,在国外奋斗时没怎么想,我和太太是在美国认识的,我50多岁才有孩子。就是有一天突然想到,不能没有人叫我一声爸爸,叫我一声老公,我就这么离开世界,留下的就是音符,这远远不够。人生百态我都应该尝遍,包括家庭的滋味,有人为你的成功欢呼,为你的失败担忧,同甘共苦。事业是永远奋斗不完的,看到小孩进步和成长的喜悦之心,什么都替代不了。家庭生活很重要,没有家庭作为支柱,做艺术会有孤独感。”

得益于自己的音乐教养,温德青的两个孩子都学习音乐,他有空就陪孩子练钢琴,练完钢琴练小提琴。“我给他们最好的音乐教育,帮他们找最好的老师,希望他们从事音乐,我可以帮助他们。有人说音乐和艺术要靠天赋,我部分同意。没有努力,再好的天赋都是白搭。孩子从小挖掘音乐天赋,再怎么都可以长大成为音乐老师,报效社会。”

对家庭的爱,既体现在温德青的家庭责任中,也体现在他的音乐创作里。2008年时,他听到女儿在反反复复地即兴念一首美丽诗,便诗性和爱心大发,决定将女儿的诗写成音乐。正好那时台北室内合唱团约他写一部混声合唱,他的太太便将女儿的中文诗译作英语,随后由温德青写成合唱曲《我听见》,还在德国HR广播电台出版了唱片,唱片封面也是温德青女儿所画。“歌曲凝结了我对家庭、对自然、对生命的热爱。”

打造城市音乐之光

除了对家庭,温德青也肩负着音乐家的使命,有着对社会和音乐的爱,集中体现在了他创办于2008年的“上海当代音乐周”中。上海当代音乐周是由上海音乐学院主办的现代音乐节,重在演出、学术交流和创作,是上海第一个专注于现代音乐的平台。作为创始人兼总监,温德青逐渐从作曲家向管理者过渡,承担了打造作为国际大都市的上海的音乐之光的重任。

“从1991年底一直到2006年底,我在欧美生活了十几年,发现每座城市基本都有一个现代音乐节。除了建筑和科技,现代音乐和当代艺术也是城市现代化的标志。音乐就像河流,一直在流淌,一直在前进,河流不可能停在那里,河流也不可能回到过去。回到上海以后,我发现那么大的城市,竟然没有现代音乐,让我觉得我没法生活。于是我就向学校申请,举办当代音乐周,第一届于2008年就办成了,当时任务很艰巨,学校和上海文化基金一共资助了十几万块钱,办了起来。第二届有赞助人,他要求匿名,连续赞助了三年,这事就办成了。我认识很多国际作曲家和演奏家,知道怎么去运作和操作这个国际平台。当代音乐周和国际接轨,来参加的人不仅仅局限于上海,而是来自五湖四海,演奏家大多来自欧美。”

現代音乐在大众眼里是一个讳莫如深的词,与之对应的是古典音乐和流行音乐或者是通俗音乐。在温德青看来,音乐就像是一个金字塔,音乐长河在流动,流在最前面,处于金字塔尖的,就是现代音乐,也就是由作曲家创作的当代严肃音乐,为的是引领音乐文化风尚。“人们的眼睛早就习惯了当代艺术和抽象艺术,我们的耳朵同样也在进化。当代音乐周请过几个著名作曲家到上海,比如古拜杜林那,她何尝不像是贝多芬或者莫扎特在世?况且她的音乐旋律非常美,很好听。”

用属于我们时代的音乐构建城市音乐之光,当代音乐周从第一届的1000人次受众,发展到2017年第十届的来自全国各地8000人次受众,有了长足进步。当代音乐周何尝不是身为其创始人兼总监的温德青的孩子,在他的悉心哺育下茁壮成长。

他把对音乐的爱倾注于家庭,把对社会的爱投射进工作,把对城市的爱囊括入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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