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一无二的人
2018-05-14张洽瑜
张洽瑜
她带着一股难闻的洋葱味和鱼腥味敲响房门,“吃饭了。”我别扭地别过头去。
近来只要一听到她的声音,我就没来由地觉得烦躁。
我很羡慕那些同学们的母亲,美丽端庄,衣着时髦。而她,却总是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浑身充斥着异味,随便套一件款式老旧的衣衫就出门。和她一起走在街上,我总觉得四周有无数审视打量的目光,有如针扎一般,浑身不自在。我愤愤地甩开她向我伸出的手,低着头远远落在后面,试图和她划清界限。
她时常对着我絮絮叨叨,总是给我夹讨厌的萝卜和鱼,不允许我做这做那,感觉她整个人也变成了一个乱糟糟的洋葱,从里到外都散发着那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臭味。
我自然地别过头去,同她冷战了许久,既讨厌她,又因她对我的无可奈何而感到小小的得意。
就这样,我以所谓的骄傲和倔强一直同她对抗着,直到那个初冬的夜晚。
从补习班回来,已近九点,家里静悄悄的。桌上,一碗红枣银耳粥,还热乎着。桌角,放着一盒感冒药,拆了两粒。卧室的门虚掩着,又是熟悉的味道,我厌恶地皱眉,连澡也没洗,竟就睡着了。
还在梦中,突然被一阵争执声吵醒。寒气还很重,窗外尚是漆黑一片,路灯散着一圈圈冷黄。我瑟瑟地裹着被子走出房间,看见父亲拉着面色发白的她,怒气冲冲:“感冒都这么重了,还要大半夜起来去批海鲜!”她只是摇摇头,挣脱父亲的手。侧身进厨房的时候,她看见了我,却什么话也没有说。父亲转过身来,瞪了我一眼,就大步进屋去给她拿外衣。
看着厨房里那顶着“蓬草窝”的瘦小背影,我喉头兀地有些发紧。她曾染过几次发,却还是盖不住蓬勃沖出的白色。我看着她端起水瓶的手掌,骨节粗大,硬而发黄的老茧紧实而突兀地嵌在指骨间。
这长满老茧的手,长年浸泡在鱼腥的冰水里,连带发梢到指尖,都充斥着生鱼的腥味。阴冷的环境,使得手皮皲裂起皱,而日复一日,浸渍在强腐蚀性的肥皂水里,洗刷一家人的衣裳和碗碟,使得她的手上又犁出了道道深痕。
我抬头,厨房的光是那样微弱,昏黄的暖色仅仅裹住她的上半身,更显得窗外的漆黑寂静而庞大。我猛地想起,那些被我刻意模糊的画面:自我上学以来,她几乎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去批发市场,晚上打扫、洗衣到深夜;如今,批发海鲜的生意赚钱不多,而她仍旧坚持着,只为让我能更肆意地去想去的地方,买想玩的玩意儿……而我在这些日子里,却总对她冷眼相向。
“别去了!”我板起脸,佯装发怒,伸手抢过她正要披上身的外套,顺势别过身,“先把病养好……”
长久的沉默,正当我以为她还固执要去时,传来一声微潮却喑哑的嗓音:
“……好!”
(指导教师:杨建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