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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伤的黑色花朵

2018-05-14邓迪思

参花(下) 2018年4期
关键词:喀纳斯合体栅栏

子彦墨翡的《蓝色的喀纳斯》是一组合体诗,一是民谣与后现代主义的合体,二是明快强烈与轻柔含蓄的合体,三是外部表达与内心表达的合体。三种表达表面上看是相互矛盾的,但子彦能够把它们糅合到一起,呈现出奇异瑰丽的色彩,既汪洋恣肆,又沉静柔美,就像一声轻轻的叹息在山谷中回荡,或者像狂风中的一树梅花散落到雪地上。

子彦在这组诗中似乎没有技巧,近似于白描,采用了直接抒情的方式。在现代诗里这一般不是一个好办法,而是多用隐喻和象征,曲折地表达感情。但是,好的白描胜过繁复,反而更贴近内心。

一、民谣与后现代主义的合体

“一片云上落下我的村庄/我的草原/我的王/我的牛羊/我的牧童”“天山以南有多少个村庄/沙漠知道/戈壁知道/木卡姆知道/准格尔知道/塔里木知道”。表面上看,这不是诗,而是民歌,一首具有辽阔气象的、赞美边境风景的民歌。单纯看内容,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但是看标题《遗失的村庄》,这首诗就有意味了,这不是一首赞美诗,而是一首悼念诗——是“为了忘却的纪念”。子彦在保存边疆的大美,尽可能拿最具代表性的美景来融入诗中,而美到极点,也是悲到极点,呈现出“物哀”的特色。诗的内涵不在诗行里,而是在标题和诗行相结合的深深意味中,这是后现代主义的表达方式。尽管怪诞,却也恰如其分。

“魔鬼城没有魔鬼/有一个个砂岩形成的奇异形体/戈壁苍茫大漠之中的一座城堡/亭台楼阁/成廊街道/罗刹宝殿/富士山/传说沉溺于玩乐和酒色的男人/人被压在废墟中/风城的深处/寸草不生/一片死寂”。这首诗似乎在讲述一个民间故事,神话传说,也带有民歌的特点。但民歌是地域性的,表达的是具备民族特色的事物,而诗里的“亭台楼阁”“成廊街道”“罗刹宝殿”“富士山”压根儿不是边疆特色,为什么要把这些事物写进诗中呢?子彦似乎要写出海市蜃楼,写出一片幻景,幻灭之后,便是死寂。“沉溺于玩乐和酒色的男人”既然是传说中的,当然就可疑了,压在废墟中,倒是唯一的真实。子彦在讲述一个荒诞的故事,荒诞意味是她极力要表达的,为了折射出沉痛的内心,她要写出一种嵌入灵魂的毁灭感。

二、明快强烈与轻柔含蓄的合体

“我的笔/燃烧着蓝色的火焰/蓝色的月亮/燃烧着喀纳斯/飘着雪的喀纳斯是蓝色的/飘着雨的喀纳斯是蓝色的/喀纳斯的骏马是蓝色的/喀纳斯的牛羊/是蓝色的/蓝色光明的喀纳斯分外美”。喀纳斯除了天空和湖水是蓝色的,其他都不是蓝色的,子彦赋予了喀纳斯一层虚幻的美。色调明快强烈,用笔直抒胸臆。而诗的首句和尾句,笔燃烧着蓝色火焰,蓝色光明里的喀纳斯分外美,则隐藏着另外的意思。她是以光明的态度来渴求光明的美,当然,这种蓝是在现实中不存在的,于是,蓝色的喀纳斯事实上是一个悲剧。在激烈的笔锋中,子彦留了一手,笔锋一转,留下了伏笔。

“喀纳斯的冰雪/打湿了我的眼眸/这时候/喀纳斯没有朝阳/没有落日/没有炊烟/没有黑夜/摄氏零下十五度的喀纳斯/牛羊圈在栅栏/繁星圈在栅栏/皎月圈在栅栏/草木覆着冰雪/白桦林覆着冰雪/小木屋覆着冰雪/禾木村覆着冰雪/喀纳斯沉默不语”。这一系列怪异的描写,实质上是隐喻和象征,朝阳、落日、炊烟、黑夜,都象征了正常的生活,而喀纳斯是不正常的,所以什么都没有。牛羊圈在栅栏看似实笔,其实是虚笔;繁星和皎月圈在栅栏,看似虚笔,其实是实笔。这种虚实结合的写法都是为了指向沉默不语。这首诗沉静、轻柔、含蓄,以被圈住的美,来写被圈住的痛。

子彦抒情很强烈,她写诗时必然是饱含感情的,但她还是以克制、隐忍的方式来写的,在这些看似連续,实际上断断续续的诗行中,有意遮掩了什么。她写的不是一座冰山,而是一条条裂缝,通过裂缝,看到无尽的深渊。

三、外部表达与内心表达的合体

“一地雪亦悲/一地雨亦悲/今夜/雪色遍野/星星落在雪上/月亮落在雪上/牛羊落在雪上/草木落在雪上/河流落在雪上/村庄落在雪上/我落在雪上/一地雪是你/一地雨是我/今夜/雪是雨的新娘/我把你抱在怀里/喀纳斯”。初看这是一种倒置的表达,有意颠倒了位置,雪上的月亮、牛羊、草木、河流、村庄,应该是描写冬天的喀纳斯美景的,倒置是为了表达内心的激情。但是,雪是象征性的,雨也是象征性的,那么,外部的美景不可能建立在空中楼阁之上,只可能建立在内心上。这是子彦心中的外部景色,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表达内心的悲哀。外部景物的描写只是一个托词,不是为了呼应内心,而是内心的再现。她是通过内心的强烈情感来重塑外部世界的。

“今夜雪在怀抱/你在怀抱/塞下雪有你/太行山的雪有你/终南山的雪有你/黄河的雪有你/长江的雪有你/积雪有你/三更雪有你/江雪有你/千秋雪有你/喀纳斯/今夜你是我的新娘/我怀抱/落满雪”。子彦写了一系列和喀纳斯无关的雪景,是历代文人墨客所赞美的雪景,这种大范围的转移和描写,最后还是落脚到喀纳斯之上。如果看前面的,似乎是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场景,祖国一片雪色。然而结尾又说喀纳斯是她的新娘,怀里落满雪,则又柔情万状,像是抱着一个受伤的孩子。在这种情感下,前面的雪景就变了味道了,那不是美景,而是伤痛,万般伤痛集中于喀纳斯。当然,喀纳斯也是一个象征色彩的词儿,并不实指,而是虚幻的地域。子彦所写的,只是一种无可名状的伤痛感,借喀纳斯来抒发。

子彦的外部描写和内心表达,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无法分裂来看,只能视作一个整体,这并不是感情凭空迸发,不是矫情,不是无病呻吟,而是有一定指向的。她用了一系列符号来转换、隐喻,让诗建立在现实的基础和内心的悲愤上,归根结底,她是在为现实而写。正如所有的后现代主义作品,不管如何荒诞,最终指向现实一样,子彦也是在现实的不安和恐惶中来寻找自身的存在感。

当生命穿越世界在一些神圣事物的感召下掉泪时,总会开出一些忧伤的黑色花朵。

作者简介:邓迪思,河北作协创联部作家,郭小川文学院副院长,《燕赵作家》杂志社社长。

(本栏责任编辑 徐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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