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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花里的小村

2018-05-14余显斌

浙江林业 2018年5期
关键词:小村虫鸣油菜花

余显斌

油菜花一开,整个村子就荡漾在花海里,仿佛花海里的岛屿。岛屿上有青葱的树木,有一座土地庙,还有长长的炊烟升起,一直升上天空。

至于我们,则淹没在花海里;我们童年的笑声,也淹没在花海里。今天,回望故土,回望春日的乡村,仍旧一片金黄,一片花香。

小村在山里。小村的田地不是平的,不是一眼望不见边的;而是一级级的梯田,沿着路的两边向上堆垒着,一直堆垒到了山弯的那边。

田的一边是村子。

村子和田的中间,则是一条水泥路,蜿蜒着,紧紧地挨着村子向上扯着,一直扯到大山里去了,扯到云雾里去了。村子里的人家,楼房很少,一般都是土房,粉了石灰,一片洁白。屋顶上则覆着灰瓦。春天到了,箫音一般的细雨一下,整个房子,还有树木就掩映在如烟的雨里,湿润润的,泛着淡淡的岚烟,如江南的水墨画。

这儿的房子,不是挨在一块儿,一般隔着几步远的距离。

这个小村,由3个院子组成。每一个院子,高低穿插有10多户人家,被树木荫蔽着,被绿色笼罩着。有时,吃饭的时候,你跑到我家,我跑到你家,一碗饭吃完,就不回去舀了,就在这家舀着吃。远亲不如近邻,在这儿表现得最明显。夏天里,一家家的门前户口拉出长长的蝉声,四处流洒着。到了秋季,一片红色。这儿多约树,这是这种树的土名。至于学名,我一直没有查出来。树叶的形状犹如丹凤眼,浮荡着一种中草药的气味。白露为霜,树叶就变成红色,是一种胭脂红。

整个村子,也就淹没在胭脂色里,连粉色的墙也泛出淡淡的红色。

但是,春日里却不是这样的。春季,小村的整个天地都淹没在油菜花中。油菜花从河边田地,一直扯到坡上。坡上是梯田,一级级升上去,一直升到了山顶。于是,油菜花也就旋转着一直升到了山顶。站在山顶上向下看,黄色如一级级的瀑布,向下跌落着,一直跌落到平地上,形成一片汪洋。

村路、房子,就成了花海的点缀,一点小小的饰件。

人如蚂蚁,一星一点移动着,在花海里如飘带的路上来来去去,或下河去洗涤衣服,或扛了锄头走向远处,走向土地庙的那边,最后消失在树色里。

小村人的房子前都筑着围墙,于是,每户成为一个单独的院子。在小村,东西是可以放在外面的,包括衣服,包括粮食。用围墙,不是防贼,纯粹是为了好看。围墙不高,人站在墙外,脚一踮,就可以看见院子内。有时,早晨的时候,有人经过院外去地里,院内主人便和外面的人一问一答,谈着桑麻之事,甚至互相隔着墙头递个烟。

院子内,种有桃树、杏树,還有栀子花。花事热闹的时候,院墙的墙头,一片花光如霞。人在院外路上走,头上垂垂的都是花,还有嗡嗡飞着的蜜蜂。有时,花瓣如雨落下,会落在人的头上,还有肩上。至于院门,一般用的是木门,虚掩着。每年放暑假的时候,我回到村里,在朝阳将出未出的时候,或者在夕阳降落的时候,一个人沿着公路慢慢地走着,走到有的人家门前,会站一会儿出一会儿神;有时进去坐坐,喝杯茶,聊聊天。更多的院门则关着,主人上坡去了。

院子内,有鸡“咯咯嘎嘎”的叫声。

院子内,还有狗“汪汪”的声音。

这儿的人家都爱种葡萄,不多,也就是一株两株,不是为了口馋,是为了美观。有的就在院墙一角搭个架子,葡萄藤攀爬上去,扯成一个凉棚。凉棚的下面有一方小桌,几张凳子。夏天吃饭时,舀了饭,一家人就坐在葡萄架下吃着。葡萄藤也会扯到墙头外,一片青葱,挂着一串串晶莹的葡萄。

春日里,桃花、杏花开了,一片花光映着院子。

院子的外面就是地,地里就是油菜花。这时,人沿着村外的大路走着,一路的油菜花绵延不断,映着天空,映着院子,也映着人的眼睛。

春日里,我常常会回去,不为别的,就为了在花海里走走。

春日的油菜花,在小村开得一片洁净,一片金黄。有的花儿全开,如一个个小小的酒杯,里面盛满春天的信息,还有生机。有的如邻家小妹,羞羞涩涩地咬着唇,极力想忍住笑,可最终也没忍住,轻轻浅浅地笑了。有的则是一个小小的花骨朵,婉约如李清照的小词一般,在枝头上摇晃着。

风,从远处吹来,暖暖的。

鸟鸣,一粒粒散落下来,如同晶莹的露珠。

人在公路上走着,也在花海里走着。金黄的颜色沁人眉眼,也沁入人的灵魂深处。有时,在花海里遇见一个熟人,随意谈着几句话,那话儿好像也带着金黄的油菜花色。

春日的小村,是花的世界。

春日的小村,更是油菜花的世界。

在春日里,回到小村,坐在院子里。围墙那边是一片亮色,也是一片清润之色。坐在对面的人,眉眼也显得水润、洁净,带着淡淡的黄色。

村子里树多,最多的是槐树,还有茶树。

村子是茶乡。这儿的阴坡上全都植上了茶,也因此,整个阴坡一片绿色,如一道绿色的水,从山尖上奔涌而下。另外,山崖上,种不成茶的地方,都栽了槐树。槐树是一种生命力极旺盛的植物,小小一片槐林,两年之后,就会牵绊出一片绿色来。村人制茶,是为了卖钱。至于植槐,则是为了烧柴。

由于树多,因此鸟儿就多。一到春天,鸟儿的鸣叫一声声此起彼伏,珠圆玉润,从青葱的树林里洒落下来,落一地晶亮的珠子。有人说,虫鸣如雨,其实,鸟鸣更是如雨一般,是一种更晶亮、更洁净的雨点。

尤其春日,小村更是鸟鸣的世界。

此时,油菜花开了,鸟鸣沁润着油菜花的颜色,油菜花的气韵,在山水间抛洒着,唧唧,唧——有的声音短促,如谁在暗夜里突然碰到了二胡的琴弦,一碰即停;有的拉得长长的,还拐一个弯儿,秀一下技巧;还有的羞羞涩涩的,带着一种青嫩,唧的一声,再唧的一声,如一个花骨朵,在春风中悄悄开放。

虫鸣,也随之泛起来。

油菜花开的时候,早已过了惊蛰。

惊蛰是一个节气,也是虫鸣的指令。惊蛰一到,地下的虫儿就感到了温暖的地气,就感到了一缕暖意悄悄钻入地心。于是,虫儿们一只只都醒了,拱动一下身子,发出一声鸣叫。此时的虫声还嫩,还有点欲语还休的味道。有诗人在诗里说:“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一个人拿着一本线装书,在这样的春夜里,坐在小村的窗下静静读着书。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虫鸣,侧耳听了一会儿,又传来一声,心中顿时就有一种暖暖的意味,还有一种清新的感觉。

油菜花开的时候,虫鸣更密集了,也顺畅了,但仍清亮、脆嫩,好像是一粒粒水珠洒落下来,透过窗帘,落在人的耳朵里,溅出一片晶亮的水色。这种水色,又是经过油菜花色过滤过的,所以,也带着一种黄黄的底色,带着一种金黄的内韵。

春天的鸟鸣,春天的虫鸣,都是这样的。

这样的鸟鸣,这样的虫鸣,如玻璃珠子一般。

村人种植油菜,不只是在田地里,也不只是在院墙外的一席地方。河边也成了油菜花的世界。村子前面有一条河,河水有木桶粗,清澈如民歌一般,白白净净流淌着。水里有浮萍,有一尾尾的鱼儿,游来游去。

河的两边是浅滩。

浅滩上生着茂草,有金谷兰、茅草、铁杆蒿、红眼子……到了种植油菜的时候,就有人套了牛,架了犁,将浅滩犁了,撒上油菜籽。这样的地方,油菜籽长势很好,因为就在水边。水渗入到土里,油菜籽有充足的水分。因此,每年春天一到,小村的河边,全是油菜,格外水润,格外金黄,好像攒足了劲,要和田地里的油菜花比赛一样。

一条水,清清白白的,在油菜花海里流动着。

村里的妇女到水边洗涤衣服,提着篮子,袅着腰,就在油菜花海里来去。

一阵风吹过,花瓣飘飘零零的,飞到水面上,在水上形成一片落英世界。花瓣顺着水,一直流向远方。

小小的鱼儿,浮在水里,喋呷着,不时鼓起一个个水泡,被人声一吓,就躲在了花瓣下面,不再出来。

小村的娃娃们在水里追赶着捉鱼。鱼当然没有捉到,可是,一片清脆的笑声,泼洒到了空中,浸入到金黄的空气里。

这声音伴着鸟鸣,伴着虫鸣,也伴着小村的油菜花香,一直在我的记忆里沁润着,让生活在城市里的我,心一直柔软着,饱满着,不曾被遮盖上厚厚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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