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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亦凡吃螃蟹的人

2018-05-14

智族GQ 2018年7期
关键词:吴亦凡单曲篮球

瞬間

吴亦凡得知自己的新专辑首支单曲《Like That》进入Billboard Hot 100榜,是在5月30日的早晨。原本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三,但大洋彼岸传来的好消息瞬间驱走了吴亦凡的睡意。

“对于歌手来说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榜单,能上这个榜单是一种很大的认可,—直在做努力,如今终于上了,挺不容易的。”说话间,吴亦凡用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肩,仿佛给予自己肯定和鼓励。

这大概是过去半年多里,让吴亦凡最为印象深刻的两个瞬间之一。另一个瞬间要回溯到春天的某个夜晚。凌晨1点多,吴亦凡终于完成了自己第一张专辑的所有歌曲,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对他来说,在完成这一刻,这些歌曲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命数。

描述着这些瞬间时,吴亦凡一脸平静。但在大片拍摄现场的吴亦凡是另一副样子。他穿着干净的牛仔裤和白T恤,脖子上戴着层层叠叠缀有大字母的金链。他习惯“拍照必须要有音乐”,在几个小时的拍摄中,一位助理提着蓝牙音箱跟在他身边,让工作的每一分钟都被不同类型的说唱音乐填满。完成一组造型的拍摄,吴亦凡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音乐扭动,似乎放出了身体里的那个在篮球场上跟着节奏带球走步的少年。

吴亦凡的成长,一度就是不断地迁徙。从外公外婆所在的甘肃白银,到广州,再到温哥华,他一直在不断转学搬家。喜欢上篮球,让不善于沟通的吴亦凡找到了另一种与外界交流的方式。他开始没日没夜地打篮球,每天至少打6个小时,除了上课、睡觉,其余时间都在篮球场上,恨不得抱着篮球睡觉。他不止一次在采访中表达过,篮球使他第一次感受到自我释放。

和很多迷上了篮球的少年一样,吴亦凡曾把进入N3A当作人生梦想。15岁那年,吴亦凡跟随母亲回广州生活一年。他在广州七中读初三,是校队的队长。那一年,他最重要的事还是打篮球。带队参加少年NBA中国初中篮球联赛,获得华南地区冠军,体校的教练称赞他是“最好的控球后卫”,成为—名职业球员似并非是不切实际的奢望。

在母亲看来,打篮球“容易受伤”、“生命力比较短”。职业球员梦彻底破灭则是当他自己测骨龄长不到1米9,并且脚踝骨裂受伤无法继续打球的时刻。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挫折。时隔10年后,吴亦凡重新回望自己早早宣告终结的篮球梦,才发现篮球除了给予身为少年的他一份心理的寄托,更为他打开了一扇音乐和文化之门。

吴亦凡是在篮球场上喜欢上说唱音乐的。用他在很多场合说过的话来说,“篮球像是说唱音乐的第五元素”。当时他喜欢艾弗森,艾弗森也玩说唱音乐。吴亦凡于是开始听说唱音乐。“因为那时候我很小,我也不知道要干吗,想着要当篮球运动员,但是我想如果以后真的有机会做音乐的话,我希望自己能够做这种类型的音乐。”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音乐方面的才能是十六七岁时。他试着自己玩音乐,发现自己“挺能唱旋律的”。“仿佛在脑海里有无数个旋律,随便给我一段音乐,我就可以唱出无数不一样的旋律来。”那时候吴亦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可能有点儿天赋。

如今说起来自己的音乐才能,吴亦凡仍然觉得自己属于“老天赏饭吃”、“有点儿天赋的”。他写歌速度极快,大约一小时内就能作出旋律,为一首歌搭建出框架,然后大约花上—天时间填词,并不需要用灵感逼迫自己。“对我来说写旋律特别简单。这方面我一直觉得是我的能力吧,对我来说是很收放自如的环节,而且我自己也知道我要什么样的旋律。”

他也感慨老天给了他一双好耳朵。“做音乐的人其实耳朵很重要,你对音乐的乐感、你能否分辨出音乐好听与不好听都很重要。你做完一个音乐,当时自己觉得很好听,可是,别人觉得好听吗?你现在觉得好听,明天听还好听吗?听十遍之后,它还好听吗?这些事情是需要有一个很好的耳朵去分辨跟判断的,我觉得我在这一点上面,也有自己的一些独特的地方。”

说起自己的这些天赋,吴亦凡的脸上闪现出自信的神色。他并不试图假意谦虚,或者掩藏对自己的满意。对于一个明星而言,这些坦诚的解说听上去并不足够圆滑,但用说唱音乐和街头文化的行话来说,这是“Keepit real”。

自我

关于真实与自我,吴亦凡有自己的体会。

2014年,他回到国内发展,面对的是与国外完全不同的娱乐市场和文化环境。粉丝文化和追星风潮正在兴起。喜欢偶像的方式并不仅仅是买碟、看演唱会,评判标准似乎也更复杂。

在追求票房、追求点击量的时代,粉丝制造的数据让刚刚回国的吴亦凡很快成为各种电影邀约的目标。在众多的机会面前,吴亦凡感觉眼花缭乱。

“国内的电影市场发展得非常好。那时候正是一个井喷式发展的时候,大家都在做电影,有很多很多的机会,每个都看上去非常的好,你很难去拒绝。”

2014年到2016年,他马不停蹄地拍摄了11部电影。满意或者遗憾的电影作品,吴亦凡都遇到过。媒体粉丝从各种角色身上捕捉到与吴亦凡似乎能对应的特征。虽然一直以“演员”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但吴亦凡知道,自己总会回到自己想要做的音乐上。“一直以来,我自己都知道,肯定有一天会去做自己的音乐,去花时间故,一直在等这个时机。”

2016年,他前往洛杉矶组织了“写作营”(WritingCamp)。邀请了音乐人进行“头脑风暴”式的创怍,几乎每天写一首作品出来,这样的创作方式此前并没有国内音乐人尝试过《July》以及后来发行的《Deserve》都是那次“写作营”的成果。

如今谈起两年前的这次“冲动”,吴亦凡完全回忆不出当时做这件事的契机。“反正我一直都想要去洛杉矶做音乐,我也一直都想要去花时间做音乐。当时我只是单纯想说,是时候给国内的朋友们、我的粉丝朋友们听到一些我自己想要做的音乐,而不是只为电影或者其他一些事情服务的歌曲。可能那个时候刚好有时间,然后就去做了。”

2016年11月,单曲《July》面世。乐评人邹小樱觉得这首歌給她带来了惊喜:“纯正的Funure Bass,教科书—般的Drop设计,吴亦凡展现了他细腻温柔的另一面,在卡哇伊音色包裹下的,如少女杀手的微笑。”没过几个月,他又抛出了另一首单曲《Juice》。乐评人纷纷将这首融合了氛围音乐、另类R&B节奏的Trap作品,与说唱歌手Drake的作品相提并论。

在吴亦凡看来,无论是《July》还是《Juice》的曲风或编曲,在欧美非常潮,但在国内受众并不多。他甚至没有明确考虑过,这个时候抛出一首过分新潮的单曲,是否会曲高和寡。“懂的人一定是懂的,但是很多人确实不懂,这是事实。说唱音乐本身在国内一直都不是主流。旋律说唱其实是很接近流行音乐的一种表现方式。我想把一些新鲜的、创新的音乐介绍给大家。因为我觉得这种音乐形式还是非常有潜力的,非常适合当下年轻人这种生活方式,比较自我,比较个性。”

而在“做自己的音乐”之外,去洛杉矶给了自己一个在生活中喘息的机会。在国内,他的所有日程按小时计算,时间被各种活动安排得满满当当。面对“忙是什么感觉”这个问题,他曾给过一个有点儿哲理意味的回答。“麻木,对时间感知的麻木。”2016年电影宣传期接受采访,有人问他是否还会和朋友一起打球,他毫不犹豫给了肯定的回答。“我坚持出去打球的原因是我特别害怕丢失掉一种正常人的生活气息。如果一个人每天活在明星的闪光灯世界里是会晕掉的,所以我必须要找到真实生活的感觉。”

在洛杉机创作的时间,吴亦凡重新感知了时间,也找到了真实生活的感觉。

“能够跟朋友一起聚会,一起出去,上街、开车,什么都可以。”如今回头看,他觉得自己的“逃离”充满了勇气。“因为在那个时候,当你身处当时的位置,你就会发现很难离开,像是一种魔咒一样。很多人都无法离开,很多人就会一直不停地像机器一样在工作,慢慢地自己就枯萎了。”

吴亦凡显然无法接受“枯萎”这件事。在音乐之外,他毫不掩饰自己对生活其他部分的热爱:比如车、比如时装。

他从小就喜欢车,这种喜爱到了如今仍未削减。在同龄人里,他是最早能够开车的。

比起对车热爱,他对时装的热爱似乎更显而易见。

时尚至今是吴亦凡非常看重的领域。除了引领潮流之外,在很长一段时间,时尚和篮球一样,是他自我表达的出口。每次要赶飞机的前夜,无论多困多累,吴亦凡都会提前认真地选衣服。并非每个造型都是帅的,但一定都是他喜欢的。吴亦凡很开心有粉丝评价,“吴亦凡只有想帅的时候才会帅”,那代表他在这件事上掌握了话语权。

然而在大多数方面,掌握话语权似乎并不容易。在回国的最初两年,他过得忙忙碌碌,并不算开心。“大家都喜欢,戴着有色眼镜吧。”一个例证是高晓松曾感慨,许多人曾仅凭吴亦凡的外表就妄下结论,评价他最多是个徒有其表的偶像——包括他自己在内。直到现在,吴亦凡仍然对谈论“外形”这件事有着天然的敏感。比如聊起《中国新说唱》在北美地区的海选,他马上否认了“看外形”这件事。“不看外形,外形跟这个节目,完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个节目就是完全看实力的,我想找到可以做新东西的选手。”

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吴亦凡自己的实力也并没有获得认可。“以前觉得只要你自己靠努力,就可以赢得别人的尊重,别人就不会质疑你。但是最后发现,你再努力,别人—样会质疑你。”如今分析自己,吴亦凡觉得自己的心态经历了几次微妙的变化。“一开始的时候,我想一定让所有的人都喜欢我,或者怎么怎么样。到后面就说,不行,可能没有办法让所有人喜欢,可是我要通过我自己的努力,要证明给你们看,要让你们看到我怎么怎么厉害,就是很天真。”

他在自己喜欢的北美音乐人身上看到了落差。曲风被媒体拿来频频与吴亦凡比较的说唱歌手Drake出生于1986年,只比吴亦凡大几岁。而和吴亦凡合作了《Deserve》的Travis Scott出生于1992年,今年刚刚26岁。他们俩早已是在乐坛呼风唤雨的人物,将视线转向看看国内,吴亦凡觉得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成为这样的“大神”。

“不是年龄的问题,也不是个人的原因。大家似乎都是各忙各的,一天一个艺人,不断会有新的血液进入,红很容易,各种各样的方式都可以让你红。似乎很难改变这个现状,不是说这是谁的问题,绝对不是谁的问题。”

在最近两年,他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不再因为别人的喜欢、他人的肯定而困扰或生气。“我知道我无论再怎么样去做这些事情,该有的质疑一样会有。所以这种时候你就要去做自己的事情,我为我自己活着,我活得开心就好,我对我的作品负责,我为喜欢我的人负责,我的作品就是摆在这个地方,而且我的作品也不是给每个人的,你欣赏这个音乐,你就听;你不喜欢的话,这首歌也不是为你写的。”

合作

像是某种思考后的回音,今年4月,吴亦凡与环球音乐集团签订全球专属音乐合约。用通俗的话说,这份合约意味着,环球试图把一位中国的歌手带向全世界,并目是凭借在北美生根发芽的说唱音乐。

在签约之前,吴亦凡已经创造过华人歌手在iTures总榜的最好成绩。2017年1月发行的英文单曲《Juice》在美国iTunes总榜上拿下第28名;10月发行的英文单曲《Deserve》,上线两小时就成功拿下美国iTunes总榜和美国iTunes Hip-Hop/Rap分榜双榜第一的成绩。

单曲《Deserve》由他和Travis Scott合作完成。合作开始得偶然,有朋友认识Travis Scott,他知道吴亦凡很欣赏这位说唱歌手,就提及了吴亦凡在“写作营”的创作,问Scott有无兴趣见见“中国版的你”。身在纽约的Scott第二天就飞到了洛杉矶。录音棚是MichaelJackson曾经用过的,“写作营”里长期合作盼伙伴们又正好都在,简直让吴亦凡觉得有种神圣感。大家一边聊一边听音乐,聊到了未完成的《Deserve》。“Travis来的时候,我就给他听我的歌,他听完了,他说我想要跟你唱这首歌。”于是两人干脆—起把副歌的部分写了出来,仅仅花了一天就录完了。

他与“菲董”PharrellWilliams也很水到渠成。菲童要来上海的“双十一”晚会演出,想要找—位中国歌手合作,想要为自己的歌写一段中文,于是找到了吴亦凡。“我就去录音棚,我去帮他写那段,20分钟就写完了。录完之后给他听,他喜欢,就OK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当场就跟我说,要不要我帮你再一起做首歌,我说当然好。”

直到合作完成之后,吴亦凡才感知到自己的幸运。他在发消息向Scott致谢的那一瞬间才意识到,从来没跟Scott提过钱,甚至机票都是Scott自己买的。面对菲董这样的业界大神,他也并没有遭遇“辈分”或“地位”的不对等。他觉得这一方面归功于运气,一方面仰赖于自己的沟通能力。“一切都是基于沟通和交流。因为我自己英文没有问题,所以我能跟他们本人去交流。如果中间隔着一个翻译,就会有很大的障碍。所以我比较庆幸的是,我能够跟他们直接沟通。”

在看起来都足够顺利的合作中,吴亦凡仍有遗憾之处。无论是Travis Scott。还是菲董,对于中国音乐市场的认知几乎都为“零”。“实话实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任何中国歌手,一个名字他们都叫不出来。”

在签约环球音乐集团之后,吴亦凡接受了许多英文媒体的访问。在这些访问中,吴亦凡不停重复着一句话:“我做说唱音乐,我是创作人,也是音乐制作人,我来自中国,我想通过音乐成为东西方文化的桥梁。”

而面对中文媒体,他反复强调,自己是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雄心勃勃地展望着未来的愿景。“如果这件事情我做成了,一定会推进整条产业链,有更多的公司会想签中国的艺人。”

就像明白了不会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一样,他也明白,“第一个吃螃蟹”意味着有可能失败。“我想要去做有意义的事。不管你怎么样去努力,都会有人质疑,那就去做吧。也许等到很多年后,甚至等我没了,别人才会发现,原来他做的事情,在那个时候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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