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修复师,助书“重生”
2018-05-14游晓鹏
游晓鹏
古籍修复师是一种很像医生的职业,他们的病人是那些经年累月流传下来、伤痕累累的古籍书本。每一本书都是一个生命,在垂危之际来到修复师手中,重新焕发活力,甚至起死回生。一部大热的《我在故宫修文物》把修复工作者从默默无闻的幕后推到灯火璀璨的前台,繁华背后让我们一起来倾听古籍修复师讲述这一职业的酸甜苦辣。
如果你有机会走进图书馆古籍修复室,相信最让你心生好奇的不是那些打满通风洞的修复臺或是超声波修复仪,而是专门辟出的一块空间内摆放的燃气灶和抽油烟机,还有洗菜池子。如果正好碰到工作人员身穿围裙搬运蒸锅,估计你就更纳闷了——这是厨房吗?难道修复师们要在修复室里做饭吗?
“修复古籍有时候需要上锅蒸,就像蒸馒头一样。”1989年起就在河南省图书馆做古籍修复工作的夏国军一句话着实让人意外。
原来,蒸、煮等都是古籍修复工作中常用到的方法。古籍破损后要用新纸粘补,新纸的颜色、纹理必须跟老纸相同,给新纸染色的时候要用温水泡,一些颜料要化开还要用锅煮;而一些古籍因为各种原因粘连,纸张酸性高导致无比脆弱,一触即碎,用普通的手法是无法把书页一张一张地打开处理的,这时就得使用“上锅蒸”这一招。
蒸古书可比蒸馒头技术含量高,要时刻把握火候,不能把书蒸得太湿,潮潮的就好,所以要不时地开锅来看,蒸好了之后,粘在一起的书页就比较容易打开。夏国军说,这一招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古代就有旧书修复这一行当,北魏贾思勰所著的《齐民要术》中就记载:“书有毁裂……裂薄纸如薤叶以补织。”这是文献中有关古籍修复的最早记载。唐宋时代,朝廷设有专职的熟纸匠、装潢匠,专门从事宫廷中书画装裱工作,也涉及字画与古籍的修复,这些手艺一直传到今天。
夏国军至今还记得1989年4月他作为河南唯一学员前往国家图书馆学习古籍修复的经历。夏国军的老师叫肖振棠,是国图古籍修复著名的“三肖”之一,不仅会修书,也懂书,“蒸锅法”就是肖振棠口授给夏国军他们的。夏国军等人在北京学习了半年,一边学理论一边实际操作。由于这次培训时间较长,也有名师指点,回到河南后,古籍修复方面的问题基本上都迎刃而解了。
通常来说,一位有经验的修复师大致瞄一眼,就能判断一本古籍的受损情况以及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案去修,但是整个修复过程则是非常漫长的。有时候,一本书要耗费几十天甚至数年光景。
“古籍常见的损坏情况包括书口开裂、破洞、虫蛀、变脆、发霉、表面污损等,不同情况需要用不同的办法处理。”夏国军拿出一部清代的史书,这是最近几天古籍修复室的三位修复师正在“挽救”的一套四册古书,一册六十多页,其中一册下半截已经严重污损,拧在一起,完全没办法翻页;还有一册,书页上有大量霉菌和污物,字迹已经被覆盖。两位年轻的修复师正戴着口罩趴在桌前,一点点地清理一张书页上的污物。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一页纸还没有完工,而整个过程修复师几乎没怎么动,眼睛和腰椎都经受着很大考验。
在修复桌上,仅工具就包括镊子、针锥、挑针、排笔、木槌、尺板、木锉、剪刀、美工刀、毛笔等。完整的一套修复工具,少说有四五十种。
“虽然这几年我们添置了一些科学仪器,硬件得到了很大改善,修复工作更方便了,但基本的修复手法还得靠传统,还得靠慢功夫,这个活儿急不得,把书修坏了,不是不如不修的问题,而是会成为罪人。”夏国军说。
在古籍书库中,巨量的破损古籍正在等待“医生”们的救治。中国文字和造纸术历史悠久,在漫长的古代留下了大量珍贵古籍,其中以明清以来的居多,它们大多是以木刻雕版,在手工宣纸上印刷,再用线装而成。然而,由于使用和环境造成的损害,保存下来的古籍大多伤痕累累。古籍本身就有文物属性,相比文物而言,它又有着艺术性和文献价值,直接承载了古代文明,让今人可以直观地了解过去,因此,古籍的保存和修复至为重要。
李睿智做古籍修复刚刚一年多,在同事的帮助和自己的努力下,这位从古籍修复专业毕业的90后女孩,已经熟知如何对付古籍的各种“病痛”。虫蛀的书页,洞少的用宣纸和小麦淀粉做的糨糊补,洞多得“像筛子”一样的就得用整张纸来裱;发霉的书页,首先要看是什么颜色的霉菌,区分黑、绿、紫后“对症下药”,用药水或者温水冲洗,比较干燥的则可以用毛笔去刷;还有一些书页,特别是民国时期使用机器造纸做的书,其纸张虽然比宣纸防虫,但酸性强,非常脆,这就需要用仪器检验酸碱度,必要的话要用碱水脱酸。
最难得的是,对于这份需要耐得住性子、长年坐冷板凳的工作,修复室里的几位年轻人能够出于兴趣而孜孜不倦。李睿智还记得刚开始工作时的一次小小考验,她打开一本清代家谱,里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虫尸,让人直起鸡皮疙瘩。虽然觉得有点恶心,但她表现得还算镇定。古时候的糨糊都是粮食做的,纸浆里面也没有近现代常用的化学品,因此格外受虫子青睐。其中,“毛衣鱼”是一种著名的档案害虫,行动敏捷,耐饥力强,能把书从上到下咬穿一个洞。为了对付它们,过去书库常常把樟脑丸用纸包裹后夹进书里,这些年则采用天然中草药。
古籍修复对从业者要求很高,修复师不仅要具备化学、生物、美术方面的知识,还需要在材料、墨迹等领域有相关研究,实践性非常强,所以实践中的传帮带非常重要。目前国内修复人才比较紧缺。李睿智说,大学同一个班毕业的20多个学生,只有3个真正在做跟文物修复有关的职业,剩下的多数去了不相干的行业或者去拍卖行搞鉴定。前段时间她专门看了《我在故宫修文物》,观感是:我对这个职业挺骄傲的。(据《大河报》)
为 “90后”古籍修复师点赞
2018年2月6日,人民日报发表评论文章,点评了山东师范大学千佛山校区特藏研究部“90后”古籍修复师夏天妮对修书这份看似枯燥却又不平凡的职业的坚守,赞许她“以定力守护文化生命”,具体点评如下:
选择什么样的工作和生活,折射着什么样的人生态度。“每一本书都是一个小生命。”以双手修复书籍,在翻动纸张、触摸文字中感受文化的生命力量,这位“90后”女孩令人心生敬意。
让古籍复活,让文化延续,从来不是说一说那样简单。以一本破损图书为例,若想重归完整,至少要经过“揭、拆、压、包、订”等过程,才有可能让磨损的书页补齐、让老化的页面牢固、让虫蛀的漏洞复原。这是技术活,没有耐心、热情,没有定力、敬畏,是无法完成的。可以说,图书修复是工作,清苦寂寞;也是技艺,充满挑战;更是文化,需要传承。文化有温度,但修复之术要“坐冷板凳”,只有具备强大的定力才能让文化持续保温、保鲜。
对文化生命而言,定力就是用精湛技法和无比耐力,化腐朽为神奇;对个人生命而言,定力就是一场人生路上的考试,坐得住便赢,坐不住会输。修书,与其说是面对无声的铅与纸,不如说是对话有情的人与事。保持这样一份人生定力,就是寻找意义的一次修炼。如果从故宫博物院文物修复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坚守中,我们读懂了何为工匠精神、何为格物致知;那么从“90后”夏天妮身上,我们还能读懂青年一代的潜心与接续。相较于很多人的“头脑发热”,对比不少人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份苦乐自知却愿“长相厮守”的选择,尤为可贵。这样的文化如同黏合剂,粘住的是层层纸张,是一代代人的薪火相续。
每一种文明都延续着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精神血脉,既需要薪火相传、代代守护,更需要与时俱进、勇于创新。无论是传承还是创新,都需要站稳脚跟的定力,从每一本书开始、从每一个人开始、从每一天开始,才能构筑起强大的文化自信。
这里夏天妮代表的不是一个人,也包括了像李睿智这样一批选择了修书这份职业的年轻人,他们静下心来把干活当作一种享受,对修书时的每一步都很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