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万物皆有裂隙， 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俪鸿 c楠 猫力 丁伟 Ruru 莫莫

日本江户时代小说《雨月物语》中有个故事，讲的是一位身份尊贵又痴情的女子因爱人移情而生出恨意。其中有句非常著名的话，大意为，爱使人坚强，却不能持之永恒；恨则不同，心中如果有恨，会纠缠不息。这句话用来形容《延禧攻略》中的“大反派”喜塔腊·尔晴，再合适不过，爱与恨的极致，都在她一人身上得到了體现。尔晴的扮演者苏青，精准传递了一个人因“爱而不得、由爱生恨”而产生的犹疑、放肆、残忍、乖张、冷漠、癫狂……从而演绎出了2018年夏天话题度最高的女性角色之一。

1朋友秦岚开玩笑讲，“非要讲尔晴这个角色的‘功德，大概就是帮容嬷嬷‘洗白了”。曾经的宫廷剧反派No.1容嬷嬷，也没有坏到尔晴这种“全人类公敌”（编剧于正语）的地步。《延禧攻略》热播期间，尔晴成为“风口浪尖”上的“红人”，观众要给她寄刀片，“尔晴我劝你善良”在微博话题榜上盘庚数周，就连擅长蹭热度的微商们也表态，“我是个有节操的微商，我承接天下客户，除了喜塔腊·尔晴”。

某媒体的采访现场，苏青面前被摆放了两个写字板，上面有粉丝给“尔晴”起的外号——拉丝尔晴、稀巴烂尔晴，请她选个最不能接受的。她眉尾微微上挑，一副了然的表情，低眼停顿了几秒，等抬头看镜头时，已经多了点小小的狡黠：“这两个外号，我都很喜欢啊！”现场工作人员不满意，又抛过来一个问题，“哪些网友的言论让你最受不了？” 她继续爽朗地笑笑，接着说，“其实有些评论还蛮可爱的，比如，‘我也想把尔晴送给我前男友，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很可爱也很有趣，那就把尔晴送给前男友好了。”

一位网友说，自己就是看了这段采访视频，转而对苏青彻底“路转粉”，理由是，情商高、反应快，带点“不在意”的轻松感，但又有对人性的豁达，无论是对网友的过激言论，还是对角色人性一面的理解。虽然电视剧在播时，苏青时不时地跟着网友一起自黑，积极投奔到diss“尔晴”的大军中，但在正式的采访中，她还是认认真真地讲：“虽然我也想让‘尔晴去看心理医生，但我不认为她是个天生的坏人。”

2苏青接尔晴这个角色之前，认真地、设身处地地为尔晴的境遇着想过，“曾经在长春宫中，皇后喜爱她，明玉敬爱她，她暗恋的傅恒也不是没有爱上她的可能，而女主角到来后，短时间便收割了尔晴当下以及未来可能拥有的一切。后来她终于嫁给自己暗恋已久的人，新婚之夜却被冷落，便一下击垮了神经，‘妒一下子被点燃，一发不可收拾。客观来看，天底下有几个人没为爱犯过傻，甚至犯过混？”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运，一个角色也有一个角色的命运。“出场自带主角光环，万众爱慕，无往不利”的情况大多发生在小说电视剧中，现实中，平凡众生大多都是配角，是绿叶，是过客，是命运宠儿们升级打怪过程中的一个可以忽视的背景音。

所以人人渴望在电视剧中体验荣耀，短暂地在主角身上找到代入感，反过来diss配角与主角竞争时的不自量力。而影视剧为了情节冲突，也会专门为配角安排错误的努力方向。 但是谁规定配角和主角在命运发生碰撞时，配角就一定要做主动避让的那个呢？尔晴没有避让，意料之中的，也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成为千人捶万人骂的那个。

还好，苏青接下剧本，琢磨再三，最后还是在尊重剧本的情况下，给这个注定背上骂名的角色尽可能留下了一些缓冲的空间，避免一马平川的脸谱式坏人。她说：“我最开始进组的第一场戏是在长春宫的走道里端着个盘子，我会在自己的一些眼神中表达我对傅恒一开始的爱、对皇后一开始的忠诚，直到某个瞬间，安全感的表象被彻底打碎了……演的时候相比剧本，我特意做了一些（把角色的偏执劲）往回拉的处理，想尽办法收着去演。”

她也一直记得编剧于正说的话，“（很多时候）人和人都是因为一念之间发生的某一件事情而转变，只要这个事情想明白了，便没有所谓的好人和坏人。” 但人性不就是这样吗？现实生活不是玛丽苏剧，一直都坚定的人是不存在的。美国歌手、诗人莱昂纳德·科恩曾写过一句著名的歌词，“万物皆有裂隙，那是光进来的地方。”苏青很喜欢这句话，她也尽可能地给角色留下有光亮的缝隙，使平面而脸谱化的角色变得立体鲜活起来，进而有了凡人的温度。

3无论是剧中还是现实生活，苏青都对被安排好的人生保持审视的敏感。18岁之前，苏青是民歌少女，因在中国音乐学院学习声乐，14岁开始就经常在妈妈的陪伴下，坐36小时的绿皮火车往来湖南与北京。依照家人的计划，她原本会成为一名民歌歌手，穿着裙摆略浮夸的晚礼服，摇曳生姿地登上春晚舞台。只可惜这早早筹划好的未来，最终在苏青决定演戏的那一刻，随风而逝。

苏青回忆，童年玩过家家时便喜欢和小伙伴自行命题，编排一个故事表演，“原来那个时候已经种下了喜欢演戏的种子”。或许是应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句话，到了快18岁要决定人生大方向的时候，一个特别好的朋友找到她，“他说我们这儿有一部戏，你来演一下。去了以后，一句台词也没有，就让我在那儿端茶倒水，我当时也不懂，过去跟导演说‘你好，导演，我想要说几句话，导演说下次下次。”

再后来，就是顶着父母的反对，苏青去各个片场跑龙套，用小角色磨练演技，一直到拍于正的《美人心计》。那年她18岁，生日一过，她跟家里人摊牌，“我不想唱民歌了，比起唱歌我更想尝试演员这条路，不管结果如何我想试一下。”她在剧中扮演汉代的张嫣皇太后，这个角色让很多人入了“于正坑”。汉宫深深，苏青饰演的张嫣太后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与世无争又眉间自带哀婉。台词“这是哀家一个人的地老天荒”，让美好而清新的张嫣成为很多人心中的“白月光”。

苏青也因此被贴着“小嫣儿”的标签，演了许许多多的古装角色，成为圈内的“古装代言人”，如《大汉情缘之云中歌》中的许平君，《美人如画》中的宁王夫人李明娟，《盗墓笔记》中古装部分女主瑶光王妃，《斗破苍穹》中云岚宗的少宗主云韵，《延禧攻略》中的尔晴……虽然她也演了不少其他戏种，但总的来说，古装戏依旧占据了很大比例。

所以接到和杨烁合拍的年代剧《那些年我们正年轻》的剧本时，苏青感到很新鲜。这部剧讲述了苏青饰演的女主角陆若文因心怀理想，投身科研设计，为中国航天事业奉献青春的故事。这部剧给了苏青前所未有的体验，尤其是女主角“闯基地、闯会议室、闯男澡堂”的彪悍性格，使她感触颇深，她说：“脱去特殊的时代外壳，陆若文活脱脱就是当下的女性榜样，学霸、貌美、有勇有谋，主动打破职场性别天花板，超越客观条件限制，精准地在时代开辟出自我实现的位置。”

苏青照例提前为角色做了不少功课，读资料、看视频、找那一辈人聊天，听他们讲当年经历的事。实景拍摄地点被定在四川某半废弃的导弹研发基地，苏青说：“拍的时候就觉得那代人特别不容易，不跟父母道别，也不跟家人说再见，就默默地去做这个事了。好多时候，他们的父母都以为他们不在了或者牺牲了，其实他们是不能出现（因为要保守国家秘密）。”

苏青拍完这部戏后，对人生价值有了更深的考虑，她说：“作为公众人物，不仅要拍一些有挑战有意思的角色，也要拍一些有意义的角色，比如展现一些默默无闻的英雄人物，这个群体曾经有过的付出与荣光，如果能通过我们的演绎传扬出去，被更多人知道，也挺有意义的！”

4“意义”这两个字，是在采访中屡屡被提到的词语。追求意义的人，一般会有点理想主义情结，对投入与回报的现实计算，多数时候都是一团浆糊。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大多比较仗义。

在采访前的例行准备时，我们意外发现苏青居然是慰安妇纪录片《二十二》的资助人之一。这部由郭柯执导、二十二位“慰安妇”参与拍摄的中国首部获得公映许可的“慰安妇纪录片”，于2017年上映时，曾引发了地震般的热议。其中的话题之一，穷到差点想卖房的导演郭柯，最后在朋友们的资助下才完成这部了不起的纪录片。

苏青正好就是郭柯的朋友，她从《三十二》（《二十二》之前的名字，当时还有三十二位幸存者）便开始关注这件事了，有时还跟着郭柯去村里看望老人，等到《二十二》开拍，郭柯就彻底拉不到投资了。苏青说：“我当时跟他说，我这有钱你拿走吧，但是他特别直接地拒绝我，因为他觉得拍纪录片，如果想回本是一个风险很大的事情，他是出于自己个人的情怀，想要去帮这些老人做一些事情。”整个片子拍了五年，拍到最后，没有募资实在继续不下去，苏青就趁着机会出了“一份个人小小的力量”，她的名字只被记录在了片尾“特别鸣谢”的名单里。

影片在苏青老家衡阳点映的时候，她自掏腰包，包了场子，不论亲疏远近，只要报她的名字，当天皆可领票携带家属观看，请大家记住朋友郭柯记录下来的这段历史，记住这背后的意義。这件事情，并没有被大张旗鼓地放在微博中，只有一条转发导演冯小刚的有关《二十二》的微博。“明星在网上发这些容易被人说是造人设，这一点我看得很开，反正我就是这么一个人，造什么人设啊？ ”

苏青1989年生，今年快30岁，她说：“国内女演员岁数上去了，戏路的确会变窄，找你的都是‘女主妈妈、‘男主二姐这种配角，过几年我也会面临这种局面。但你看《延禧攻略》，没一个流量演员，照样爆了。所以我不着急，着急没有必要，我就想把眼下的事都做好，该来的，总有一天都会来。”

是啊，你做了什么，生活就是什么。美好的未来，终究会来，因为时间看得见，并见证一切。

Q&A

《女友》×苏青

《女友》：你现在走在路上，认出来“尔晴”的人多吗？一般认出你来的人都是什么反应？

苏青：远远地很激动地喊“尔晴”，等凑到跟前时，才有点羞涩地轻声讲，“苏青小姐姐可以合个照么？”我原来一直以为需要乔装打扮才能出门，不然认出来后会被扔鸡蛋。

《女友》：能透露一下在《延禧攻略2》中的角色吗？

苏青：下一部不一定是《延禧攻略2》，但于老师答应了会给我一个好人的角色。

《女友》：您对于正老师的评价是？

苏青：我对他是很感恩的，因为我第一部戏是演《美人心计》里的张嫣。而且你不会想到会有一个编剧和制片每天都到剪辑房看每一场戏，他对工作的态度值得每一个人学习。

《女友》：你在之前的采访中曾经说过，尔晴是因为安全感破灭，所以变得黑化偏执。生活中的你最大的安全感是从哪里来的？

苏青：当然是自己了，自己给自己的。但这个安全感需要自己不断地每天告诉自己，每天给自己一些暗示，或者是每天给自己一些鼓励，哪怕你做一点点小事情，成功以后，你要说你真的挺棒的。每天给自己一些这样的状态，安全感或者自信就会越来越强大。

《女友》：你在《斗破苍穹》里扮演的云韵，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苏青：她是云岚宗的少宗主，淡雅、执着、睿智，身上有一股英气，她的武功极高，几乎每天都在打斗。她上山下海去寻找宝贝献给师傅，是一个特别忠诚的女侠。

《女友》：你在军旅剧《特勤精英》里演一位急救医生，有什么特别的收获吗？

苏青：急救医生真的不仅仅是一个医生，真的是只要早到一分钟，就能救活人的性命。所以在现实生活中，我只要听到急救车声音，就赶紧让道。

《女友》：听说你经常跟粉丝换书看，最近印象最深的书是哪本？

苏青：最近我在看康定斯基写的《艺术中的精神》，他有一段很长的话很打动人，用大白话概括一下就是，每个时代的艺术都是不可复制的，每个时代都有当下的艺术，如果被复制了，这个艺术就不叫艺术，就是个复制品。联想一下我们经常说的复古流行，它们可能是很有意思的时髦，但不会成为艺术，艺术永远是某个特殊时代或者时期独一无二的产物。

《女友》：如果不当艺人的话，最想从事的职业是什么？你有没有特别想成为什么人，为什么？

苏青：户外美食者，一边做着户外运动，一边吃着美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职业，哈哈哈。我很喜欢户外运动，攀岩、潜水什么的，户外达人每天工作量很大，要上山要下水，体力消耗也很大，需要吃点美食来补充。

《女友》：对自己和粉丝最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苏青：对自己，继续努力前行，不要忘记自己当初放弃民歌选择演员的初心是什么。对粉丝，还是要感谢，因为一路走来还真的有那么几个老粉，八年了，每次我在发布会都能看见他们，心中特别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