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书（组诗）

人邻

割 草

心最狠的人

用什么

割草

没有刀

也不用刀

在他眼里

刀

不算什么

他只用最细的枯草

轻轻一割

秋天啊

就茫茫地啊

落了下来……

旱 獭

旱獭，一只，一只，出现——

车行缓慢，更慢，生怕惊动了它们。

草原上，它们不关心人类，只关心雨水，

关心那些肥美蕃茂的多汁的草根。

它们不知道万物相连（也许知道）

它们不知道，其中的一只有些像近年的我。

真的，此刻，我愿意成为我前世的那只旱獭，

面对缓慢驶过的汽车，看见一张孤独无奈的脸。

黑夜祈祷词

野树朦胧，杂草连绵，半坡上——

参差矮屋，黯淡时光里

是人和牲畜难闻的气味，

这劳作了一整天的，

多么需要黑夜的漫长抚慰。

这平常黑夜，半裸着劳作的人

并非仅仅以幽暗灯烛，

与粗茶淡饭、葛布麻衣相依为命——

与这泥土、树林，杂草，夜晚，

共有一种命运的，除了

嚼食干草出卖筋骨的牲畜，

还有密林深处同样含辛茹苦的野兽。

雪地上

雪地，暗；些微月光，也有些暗。

这个夜晚，静谧，死寂，冷铁一般。

雪，沒有再次落下，只能想象几天前

那一场雪是如何纷纷落下。

没有人在这样的夜晚穿行。

没有人可以忍受这样的即便是赴约的旅途。

这最暗黑的这一段，偶尔显现的，

只是几朵乌云月光里的黯然移动。

姜

小时候吃到姜的事，

依稀还有记忆。

现在的孩子吃到，

“呸呸呸”，满世界叫嚷。

如今，我近耳顺之年，

懂得那不过是尘世

暗藏的一点辛辣。

我甚至偶尔

会有意寻上几片，反复咀嚼，

似乎要咀嚼透了这尘世——

这所谓的命运，

不过是如此的啊。

疯女人

她宽坐街边，身姿舒展，

比划着修补好的裙子。

她缝补的不是裤子，是裙子，

一条墨绿色的金丝绒的裙子。

她不屑地抬头，看我一眼。

于偶然路过的我，

她的神情似乎还有几分怜悯。

她的脸是脏的，却神色端庄，

如过气的女王，依旧可以睥睨尘世。

她真的有如这个季节的女王。

而我衣衫洁净，却只能卑微地低头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