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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脂球》隐含的叙事结构

2018-05-14唐懿鸣

中国民族博览 2018年6期

【摘要】《羊脂球》是奠定莫泊桑“短篇小说之王”地位的一块极具重大意义的里程碑,它给当时乃至后世提供了一个文化的镜像。本文从故事的叙事逻辑着手分析,借用法国著名叙事学家布雷蒙的复合叙事方法,来说明叙事序列之间的逻辑关系,以此探求该篇小说的隐喻式人文关怀。

【关键词】《羊脂球》;布雷蒙的复合叙事分析法;叙事序列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羊脂球》是奠定莫泊桑“短篇小说之王”地位的一块极具重大意义的里程碑,它给当时乃至后世提供了一个文化的镜像。钱谷融先生说过,一切被我们当做宝贵遗产而继承下来的过去的文学作品,其所以到今天还是能为我们所喜爱、所珍视,原因可能是很多的,但最本质的一点,因为其中浸润着深厚的人道主义精神,因为它们是用一种尊重人,同情人的态度来描写人,对待人的(钱谷融《论文学是人学》)。本文从故事的叙事逻辑着手分析,以法国著名叙事学家布雷蒙的复合叙事方法,用它来说明功能与功能之间的逻辑关系。本文采用最为典型的有首尾接续式、中间包含式、左右并连式等。如庖丁解牛般运用这些理性的逻辑方法,暂且忽略内容而直指行文“骨架”,以此探求该篇小说的隐喻式人文关怀。

一、首尾接续式

《羊脂球》中的有些叙事手法表现为缓和阶段和恶化阶段的轮换交替、连续循环。

小说开篇用两千多字描写了法国战败后鲁昂城的状况。将上下两个阶层的对立局面摆在读者面前,在城市里竟然出现了市民和普军官客客气气和睦相处的宁静气氛。然而在乡下,船夫渔民常常从水底捞出普军的尸体,这是那些无名勇士的壮举,尽管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也得不到荣誉, 但他们顽强地战斗着。小说告诉我们,那些军人、上层人全是卖国投降的可怜虫和败类,法国的希望全在于下层老百姓。这个病态的社会,那些由上层人物组成的病态社会对比性的开头,就是羊脂球故事的源头,也预示着羊脂球的不幸。从全局来看,首尾既对立又统一,对立的阶层统一于当时普法战争的社会大背景下,而全文上下阶层关系的两次缓和以及人性善恶的交替,从叙述逻辑来看,形成了首尾续接式的复合叙事序列。《羊脂球》以正反这两条线索行文构思,相互交叉,在人性处汇合为一点,从每条线索来看,主要还是首尾续接式的叙事序列,并注重事件与事件之间的影响,这也是这篇小说给世人带来警醒的最大体现之处。

在小说中,马车里的上层人物占了绝对的人数和社会优势,按理说他们应该是有教养的人,但是从叙述中可以看出,他们都是为了保命而坐到了这辆马车上来,这就对自身和社会阶层有了哈哈镜般的嘲讽,也铺垫了他们人性被隐含的阴暗面。正因为他们的初衷是不良的,也就导致了羊脂球上车时贵妇人对于羊脂球的不屑和傲慢表露无疑。他们从心底就是排斥她的,这也如图一中所示为故事的悲剧埋下伏笔,一个从本质上就溃烂的阶层,即使再光鲜亮丽的外表也无法掩饰他们散发出的人性之恶。因此,他们习惯了对下层人民的践踏,他们甚至不会允许自己对下贱的妓女进行道德仰视。但是故事结构发生了戏剧化的转向,因为匆忙逃逸,他们自认聪明的大脑也难挡饥饿感的侵袭。这时看到有丰盛食物可吃的羊脂球,他们如“饿狼般”地咒骂着这个女人。“要弄死她,把她连着银杯子和提篮以及种种食品都扔到车子底下的雪里去”。简短的几句话却说出了人在生存面前可以丢掉脸面,丢掉修养,丢掉理性。这时自卑善良的羊脂球向大家抛出橄榄枝,二者对立关系看似缓和,但殊不知这是恶的伪善表现,是为了保命,故事进入缓和改善阶段。紧接当在旅馆得知普鲁士要求善良的羊脂球陪睡才可放他们通行时,他们明知道这样的要求是对法国和法国人民的侮辱和损害,他们表面上显得怒不可遏,但是为了保命,人性恶又显露无疑,其实敌人也许不是可恨的人,可恨的是没有人性的人。这些假装仁义和伪善的高等人他们把羊脂球扔进火坑。这便是故事叙事中保命和恶的交替,当保命占据了全部,人性也没有善良而言了。当那些上层人士在向普鲁士军官进言可以单独留羊脂球留下这个卑鄙的念头被断了以后,他们一行人对羊脂球进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利用羊脂球的善良和原本自卑的情愫,用理论上的推敲,用情感去争取她的妥协。而羊脂球最开始拒绝普鲁士军官条件时,是其善的一贯延续,在经过一帮道貌岸然的人威逼利诱后,激化了自己的悲剧命运。无论羊脂球陪睡与否,她的命运都难逃悲剧的怪圈,因为在这些众多的人物关系中,她从属于弱势群体,在社会关系里她深处底层,被践踏是社会造成的必然结果。对于文章结构而言,她的命运徘徊于缓和与激化之间,从来就没有得到过扭转,她处于的是失语的状态,她不再代表一个人,而是一个阶层的难堪底色。顺着这不可扭转的两条线索,羊脂球在车上看到的是一群禽兽不如的人,严酷的现实使她从单纯幼稚中清醒过来,她狂怒,义愤填膺,怒火那样强烈,竟锁住了她的嗓门。她恨普鲁士军官,她更恨这伙天良丧尽的衣冠禽兽。至此, 羊脂球的形象更丰满了,而人性也再一次的堕入了黑暗。这也完成了整个叙事结构必然导致的最后结果——底层人民的悲惨命运。由此看来,文中每一次对立关系缓和都是为下一次更惨烈悲剧做的铺垫,而隐含的首尾叙事结构也将人的善恶刻画出了属于艺术形象自己的灵魂轨迹。

二、中间包含式

法国叙事学家布雷蒙在《叙事可能之逻辑》中指出,中间包含式的出现,“是由于一个变化过程要得到完成,必须包含作为其手段的另外一个变化过程;这另外一个过程还可以包含另外一个过程,以此类推。”也就是说,某一个叙事序列中的某一个功能是由另一个或者几个叙事序列所构成的。这些小的叙事序列既可以插入到大的叙事序列的第一个功能——情況形成中,也可以插入到第二个功能——采取行动中,并成为大叙事序列的组成部分,发挥着某种叙事功能作用。羊脂球是核心人物,她的悲惨命运是不可避免的压轴叙事序列。上层人士对羊脂球的态度转变是造成她悲剧命运所采取的行动助因,羊脂球的悲剧命运不是偶然的结果,是由若干个小的叙事序列决定组成,合而观之,则是一个中间包含式的叙事序列。

小说开篇为读者涵盖了一个法国的大社会背景,这是第一个功能。之后作者浓墨重彩地刻画了三组关于吃的场面:第一组是在故事开始时, 羊脂球看到众人挨饿时的慷慨相助;第二组是当羊脂球在众人的威逼利诱下终于答应了普鲁士军官的无耻要求时,众人吃喝时的狂欢场面;第三组是重新启程后,众人狼吞虎咽,而羊脂球向隅而泣的场面。这些细节描写互相映照、相得益彰,系列化的描写勾连成群,使作品构成一个严密的艺术整体。三次“吃”是在第一个功能中包含着的一些小的叙事序列,而接下来的人性对比是在第二个功能中包含着一些小的叙事序列。分别体现在:(1)他们到哈佛港的目的不同,大敌当前,一伙正人君子不顾祖国的命运,或企图发国难之财,或畏敌逃命,显然是民族的败类;而一个下层妓女却怀揣着一颗炽热的爱国之心,高下分明, 美丑毕现。(2)他们对待敌人的态度截然相反。他们的懦弱的态度和羊脂球毫无惧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多特旅馆,普军官提出要羊脂球陪他过夜,羊脂球非但不理睬,还破口大骂军官:“混蛋! 这个混蛋!我决不!决不! 决不答应。”这短促有力的严辞拒绝,表现了极其崇高的民族气节和强烈的自尊心。而三位出身高贵的太太,竟大谈起普军官的容貌身段如何好,蠢蠢欲动,埋怨普军官没有看中她们,否则她们决不拒绝。(3)面对敌人的淫威,他们出于自身的利益,用劝说、恭维、恫吓、恳求等软硬兼施的卑劣手段,把羊脂球推进了火坑。至此,谁爱国谁卖国,谁崇高谁卑劣,昭然若揭。(4)在旅途中,当她看见同胞们饥肠辘辘时,毫不吝惜地献出了足够自己吃三天的精美食品。她不计前嫌,即使对刚骂过她的三位贵妇人也一视同仁。她尊重别人而又十分明智,尽量避免伤害别人的自尊心,婉转有礼地献出自己的食品。她忍辱含愤,委身于敌人,若不是为同胞能早日解脱赶路,她决不会作出这么大的牺牲。但是,同样是对待同胞,鸟先生等九人无半点人性可言, 他们残忍冷酷、凶恶自私。在多特旅馆,九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各司其职,在羊脂球惨遭蹂躏时,他们不但不内疚痛心,反在一旁暴饮狂欢,淫心四荡。(5)他们饥饿时,大嚼羊脂球的食物;当羊脂球处于饥饿之时, 他们置羊脂球而不顾,吃得嘴角流油也绝无愧色。

以上叙事序列是羊脂球悲惨命运这一重大叙事序列的第二个功能——采取行动的组成部分,文中写到:“没有一个人望她,没有一个人惦记她。她觉得自己被这些顾爱名誉的混账东西的轻视淹没了,当初,他们牺牲了她,以后又把她当作一件肮脏的废物似的扔掉。”作者深知这些小的叙事序列和整个对于下层人民品质的关怀,他对羊脂球的命运作了形象的剖析。细细想来,这些小的叙事序列不仅是最后结果的情况形成和行动制造者,也是这个故事里的组成部分。如果没有了这些还谈什么《羊脂球》呢?

三、左右并连式

布雷蒙还指出:“同一个事件序列,在与同一个施动者的关系中,不可能同时具有改善和恶化两种特性。相反,如果事件牵涉到利益冲突的两个施动者,那么它同时具有两种特性则是可能的:一方命运的恶化等于另一方面命运的改善。”小说中羊脂球遵从/摒弃道德和拥有/失去自尊反映出了两种相反的特性,道德和自尊是这部小说不能同时获得的矛盾冲突(如图二)。

最后羊脂球被迫献身,失去道德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有利的,但是对于羊脂球来说则是不利的,但是人性就由此泾渭分明。这两方面的人物虽都是事件的驱动力,但占主要是的是车中的男男女女都在试图打破她的内心和谐,逼她走向人欲横流、有辱国人的可怕深渊。所以,最后羊脂球的哭声不是在忏悔自己行为的过失,而是在发泄她的怨愤。是对同车人将她推入火坑之举的控诉。与其说这是情节的发展的必然结果, 不如说是叙事逻辑上的巧妙安排,从本质上分析,依然建构于二元对立互补的思维模式上。

在《解读叙事》中,米勒指出:“无论是在叙事作品或生活中,还是在词语中,意义取决于连贯性,取决于由一连串同质成分组成的一根完整无缺的线条。由于人们对连贯性有着强烈的需求,因此,无论先后出现的东西多么杂乱无章,人们都会在其中找到某种秩序。”

在这部作品中有如下左右牵制连贯性:社会——车中人——普鲁士——羊脂球。

人物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相互影响制约,像一条食物链使小说风生水起。而羊脂球处于顶头上有著社会、车的人、普鲁士,小说由此更凸显出丑恶和真善美的强大对比。

小说结构中,上下阶层恢复平衡、失去平衡、再恢复平衡、再次轰塌,交替运动中用一系列间断性小高潮导向最终大高潮的。这种累积性的延宕过程,外在情节上是山重水复,而在内在逻辑上却又柳暗花明。这样不断冲突缓和,引人入胜。

总的来说,以上三种功能叙事序列都是让我们脱离小说本身站在作者甚至高于作者的角度去思考《羊脂球》带给我们的人性意义。作为人的形而上的生命意义又关照到形而下的生活方式,莫泊桑能从自己最本真的情感出发,抽取最能触发自己和他人灵魂深处的那一丝丝悸动,进行燃烧和熔铸,呈现出人性的万般变化。而本文从叙事序列结构中挖掘出人性内在的、多维度的蕴涵,用理性和感性兼备的角度去综合考量复杂的人性,尽可能地展现出《羊脂球》所要表达的人性关怀。

参考文献:

[1]克洛德·布雷蒙.《叙事可能之逻辑》[M].转引自张引德编选:《叙事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154,155.

[2]莫泊桑.论小说[M].山东文艺出版社.

作者简介:唐懿鸣(1989-),女,汉族,甘肃兰州人,助教,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