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归尘（组诗）

吕达

苦 难

是我诗行背后无声的注解

是琴弦反复弹拨的位置

是失去的一切不可或缺的辅音

是地上的事物对天空无法更改的渴望

太阳日复一日照在雪山上

苦难是唱歌的人手中唯一一件乐器

羊在山坡上埋头吃草

苦难是唱歌的人没有了听众

安多小调

弹起琴就想起你，扎西加呀

唱一首情歌，哎呀呀

爱情烧得人金黄呀，扎西加

秋草藏起绿意，哎呀呀

春去冬来，快藏起你的光芒呀

免得山上下雪山下凉

想起你心就上了弦

于是日头下就有了唱歌的人呀，扎西加。

弹起琴眼泪就止不住地淌

于是地上就有了河呀，扎西加。

磁力线

我们是现象的目击者还是本质的探究者

在时空交错的坐标上

每一个痛苦的切点都不约而同指向那永恒的方向

仿佛一种令人安宁的誓约

那永恒应许我们朝阳与夕光的分界

让我们可以不违四时日出耕作日入安息

但无人回答

但有力量把我拉向你

尘归尘

语言的磁场积聚，改变了我

我抛弃那些温和的连词

再也没有书信寄来，来自

一畦菜园。而我希望此后成为

乐于耕种的沃土，可以活草木

悦眼目次之

风吹散我以及我的一部分

雨水将它们重新聚集，冲入

河床或湖底。它们坦诚

裸露出自己拥有的一切。

所有的可能性顺着一个流向

涌入河道。为了偿还

句子古老的情意。一首诗在诞生。

像楔子嵌入缝隙，我获得

前所未有的稳固，在宇宙永恒的转动中

我们也是一颗颗小行星

语 言

它定义我们。

定义生者与死者间朦胧的沟壑

看不见的它联结

疙疙瘩瘩的眼泪它烘干

当一个人站在窗前眺望朝霞

唯它拥有定义世界的方式

它给你确认他者的理智与时间

“这是桌子，这是水杯。黑咖啡，苹果是切片的”

“感谢上帝我还活着”

“示播列，哈！西播列”

——旷野找到了漂泊

阿门！它建造我们。

如果信任像头顶的天空和脚下的草地一样确凿

我们将完成，在磐石之上

它是那盈盈笑意

——河岸找到了河床

我们的光与盐！

它调和我们与我们以外的一切

硫唑嘌呤

我们终生全靠你这微微的苦涩

——虚空找到了无物

2017年

1867年代的信赖是富于光泽的

如同弗罗斯特的林间空地

或悲觀主义的哈代躲在窗帘后

无限深情眺望过的草地

地下安眠着先辈的亡灵

他们滋养了圆柏粗壮的身躯

果子熟透

与你对坐的那个人

有沉静的黑眼睛

那冷静突如其来

搅动泪潭

沉沉的暮霭之色

激荡了一颗曾经纯洁的心

到底要经历多少年代

我们才能明白

人生在世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心

因为爱是如此确凿

几乎等同于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