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色盘市长和绿毛驴
2018-05-14葛冰
葛冰
·01·
人们都叫他调色盘市长。
这不仅是由于他以前当过洗染匠、画匠，更因为他手里整天托着一个大调色盘。正像吸烟的人上了瘾一样，调色盘市长对红、绿、黄三色爱得如醉如痴。
他吃的面包是红色的，他用的洗脸水是绿色的，他穿的衣服是黄色的。就连他的毛驴，他也想让它染上他喜爱的颜色。
调色盘市长有一头挺不错的毛驴，这头毛驴为他竞选时出过力。毛驴的脑门和屁股上曾写过这样一条标语：“请投调色盘一票。”它带着这条标语转遍了全城。因此调色盘市长对毛驴有着特殊的感情。
市长把毛驴叫到屋里，对它说：“毛驴先生，我想把咱们这个城市的颜色改变一下，你以为如何？”
“那得看结果怎样！”毛驴很矜持地回答。
“你知道，我一向讨厌黑、灰、棕三色，而柏油马路恰恰是黑色的，楼房是灰色的，而动物园的狐狸、狼、袋鼠，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是棕色的，这多难看！”
“那您的高见？”毛驴不露声色。
“马路全涂成红色，房屋全涂成黄色，至于动物和人……”
“恐怕没有人会接受您的建议。”毛驴笑着。
“所以我需要你的合作，想想看吧，我把你染成绿色，世界上就有了第一头绿色的毛驴，在太阳底下闪着翡翠一样的光，会使所有的人惊异，会引来所有动物艳羡的目光，然后就会有绿老虎、绿狮子、绿猴、绿先生、绿小姐，而你将作为第一个载入史册。”调色盘市长激动得脸上放着绿光，这是由于他老用绿水洗脸的缘故。
“这主意倒是蛮诱人的，我可以试试。”毛驴动心了。
于是，市长在他那大调色盘上，挤上浓浓的一袋绿色，用特殊的液体调配好，放在电动喷雾器里，“唰——”一片绿雾喷出来。
一头翠绿翠绿的毛驴站在他面前了，绿油油的，把屋子都映绿了。
·02·
调色盘市长牵着绿毛驴在大街上走。
许多孩子都围过来了，好奇地喊着叫着：“绿毛驴！绿毛驴！快来看呀！”
调色盘市长笑容可掬：“绿是最美的颜色，猫、狗、人都可以染成这种颜色，像这毛驴一样，会感到十分幸福。你们看，它多高兴呀！”
绿毛驴马上呼应主人，扬首翘尾，频频作出微笑。它觉得很骄傲，因为所有的人和动物都将被染成绿色，而它是第一个。
忽然，它觉得屁股有点痒痒，接着尾巴像被钳子夹住一样，疼得它大叫起来：“哎哟！我的尾巴！”它赶紧转过头去，一只老绵羊正满脸惊愕地望着他。
“对不起，我把它当成一把青草了。”老绵羊吞吞吐吐地说，“请问，您怎么变成这副丑样了？”
绿毛驴不好意思地说：“我……昨天青草吃得太多了。”它开始感觉有点不妙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认出它还是毛驴，它不想再往前走了，趁调色盘市长不注意，挣脱缰绳，一扭身钻进了旁边的树林。
这下，调色盘市长可抓瞎了，树木是绿的，毛驴也是绿的，他眼前只是绿油油的一片，分不清哪是树，哪是毛驴。
“毛驴先生，你这样做很不好。”调色盘市长像睁眼瞎一样在树林里乱摸着。
“可是染上绿色更糟糕，让人简直分不清是一头驴还是一堆草。”
“你还是趁早出来，我总会找到你的。”调色盘市长说着，他的手摸到一块横着的绿色东西，宽宽的、绿油油的——毛驴的背。
“这是什么？”调色盘市长自言自语。
“这是一棵绿树！”毛驴赶忙说，它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树怎么是横着长的？”
“是刚倒下的。”毛驴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躲开了。
“我有办法了！”调色盘市长望着自己的大调色盘说。
他从大口袋里，取出一大袋红颜料，调配好，放进电动喷雾器里。
“一举两得！当绿树林变成红树林的时候，毛驴也可以捉到了。”调色盤市长为自己想出这样绝妙的主意而得意。
“唰——唰——”红色的雾喷洒出来了。树林一片片变红了，红得像火，像是一团团燃烧的火。
“红树林！红树林！”看热闹的人都拍手叫着。
“市长先生！”背后两个人哭丧着脸叫他，一个是养蜂人，一个是护林人。
养蜂人焦急地说：“您把树叶全染红了，和花一个颜色，蜜蜂还怎么采蜜呢？”
护林人说：“蜜蜂要是授不了粉，秋天一个果子也结不出来了。”
调色盘市长赶忙说：“我十分抱歉！十分抱歉！”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了尖锐的笛声，一大串救火车开过来了。原来是这片火红的树林把天都映红了，救火队以为这儿着了大火呢！
调色盘市长只好说：“我十分抱歉，其实仅仅是为了一头驴。”
毛驴已经从树林子的另一头跑出来了。它是头很聪明的驴，考虑到绿驴总比红驴好，红驴容易让人想起红烧驴肉的味道。
·03·
“你今天很不听话。”调色盘市长对绿毛驴说。
“我考虑再三，还是想恢复我那身灰色。”
“你反对我用红、绿、黄三色？”调色盘市长有点伤心。
“不一定都强求是这三种颜色，而且有些您也染不了，比如蓝天、白云……”
“蓝天我恐怕不能染，”调色盘市长老老实实地说，“但白云我还是能染的，而且也把它列入计划了。”调色盘市长说着，叫人在路边放上一个大桶，倒进满满一袋绿颜料，又买了一百瓶汽水。
“用汽水和颜料，喷出的雾轻飘飘的，就可以染上云彩。”调色盘市长向周围的人解释。
绿毛驴问：“汽水？我可以喝几瓶吗？据我所知，世界上还没有一头驴喝过汽水，我也是第一个。”
“可以。”
调色盘市长已经拿起电动喷雾器，瞄向天空，调到最大压力。“哧——”一束绿柱射向天空，打中了一朵白云，泡沫散开了，白云朵一下子变成了绿的。
“真妙！”人们仰着脸欢呼。
“哧——”又是一朵白云變绿了。
“哧——哧——”一连八朵，人们不停地喝彩。
“好！”突然，喝彩声高涨起来，还有人拍起了巴掌。调色盘市长以为是为自己喝彩，可他看见人们都扭过脸去，原来是绿毛驴头一次喝汽水，发现汽水这么好喝，贪馋地猛喝一气，一连喝了五十瓶，肚皮圆鼓鼓的。一串串气泡从嘴里、鼻孔里冒出来，它竟像一个大绿气球似的飘起来了，在空中荡着，飘过树木，飘过房顶，越飘越高，一直飞上天空，混到天上飘着的一朵朵绿云彩里，分不清哪朵云彩是绿毛驴。调色盘市长傻眼了。
·04·
十朵绿云在高空中轻悠悠地飘，不，应该是九朵，其中有一朵是冒牌的——绿毛驴。
全城的人都看到了，从小孩的嘴里，大家都知道了，调色盘市长的“染料规划”是把一切都染上红、黄或者绿色。
交通局局长满头大汗地跑来了：“报告市长，听说您要把马路全染成红色？”
“你赞成这方案？”调色盘市长满怀希望。
“部下以为……不甚妥当。”交通局局长结结巴巴，“红马路和红灯是一个颜色，一定要出车祸的。”
“那染成绿色。”调色盘市长皱着眉说。
“可和绿灯又一样了，黄色也不成，”交通局局长赶忙说，“还有黄灯。”
“做药丸也不能只用这三种颜色，”一个大胖子挤了过来，这是制药厂厂长，“要是把所有的白药片都上了色，就很难和……耗子药……区别开了。”他们厂制造的耗子药正是用这三种颜色捏成的小药丸。
“我们可不吃耗子药！”许多孩子一起嚷起来。
“等一等，等一等！”调色盘市长头上冒汗了，“等我把毛驴救下来再商量。”他仰脸望着天空，那些绿云彩还在那里不慌不忙地飘。
“喂！毛驴先生，你在哪儿？”调色盘市长冲着空中大声喊。
“我——在——这儿！”不知从哪朵云彩里传来绿毛驴的叫喊。
“你感觉怎么样？”
“两只乌鸦正在我背上做窝，它们把我当成了一棵绿树，准备在这儿生儿育女呢！”
“这可有点糟糕，不过我已经有了办法，我们可以来个人工降雨。”调色盘市长命令向空中发射冷却弹，其中九朵云变得沉重了，挤到一起，变成雨点落下来，下了一场地地道道的绿雨。绿雨点把人们的白衬衫都染花了，男男女女都穿上了花衣服。
人们牢骚满腹：“这是怎么搞的？好好的衬衣都给染绿了，真是多此一举！”
调色盘市长脸红了，红得像调色盘上的红颜料。
天空只剩下一朵绿云，毫无疑问，这是绿毛驴。此刻，它肚子里的气泡好像喷得差不多了，一点点降落下来，人们张开大毯子，准备接住他。忽然刮来了一阵风，把绿毛驴吹到了小湖的上空，“扑通”掉在绿色的湖水里了。
糟糕！调色盘市长想：水是绿的，水草是绿的，毛驴也是绿的，这下可找不到了。
不过，调色盘市长的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绿毛驴一落到水里，颜色就被洗掉了，又成了一头灰色的毛驴，很快地被人们救到了一只小船上。
调色盘市长高兴地拍着湿淋淋的灰毛驴，自言自语：“看来灰色也不错，世界还是由多种颜色组成的好，不能只是红、黄、绿三种颜色。”
毛驴微笑着：“的确如此！”
（原载于《东方少年》1986年0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