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靓:用针线连起千年历史
2018-05-14张媛媛许鑫
张媛媛 许鑫
有时候,不熟悉的同事或者朋友会找到刘靓,请她帮忙:“我这个羊毛衫坏了,你帮我织一织吧,肯定织得看不出来。”对此,刘靓很无奈,尽管现在她的织绣技巧真的已经非常出色,但是“修复文物跟织毛衣完全不一样,我们不能织得看不出来”。
出生于1985年的她,毕业后进入博物馆从事文物保护工作。与大多数80后一样从未干过针线活的她,2011年因机缘巧合,开始了自己的纺织文物修复之路。寒暑交替,刘靓在文物修复工作台前,一坐就是七年。七年间,山东的文物修复工作从无到有,从自我摸索一步步走向专业化,刘靓在把自己的青春都献给文物修复事业的同时,也在书写属于自己和山东丝织品文物的新传奇。
机缘巧合
造就年轻女孩的修复梦
2011年5月,刘靓在单位的安排下,启程去北京的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培训班学习。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出发,开启了她与众不同的纺织文物修复之路。她说:“这应该算是缘分吧,我参加完培训之后文研院(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再也没有举办过时间这么长的纺织文物修复培训班。”培训从5月开始一直持续到了11月份,从理论学习到实践修复,半年的学习让学考古出身的刘靓,彻底爱上了纺织文物修复。她爱这一针一线连接起来的历史,她说:“我从事纺织品修复,不仅是因为纺织品上的图案精美,还因为织造工艺中蕴含的古人智慧,让人佩服。”
纺织品在文物收藏中属于小众,它不像金银器,它没有光鲜的外衣,而且难以保存。据刘靓介绍,山东的纺织品文物主要分为两大类,出土的和传世的。传世纺织品主要集中在曲阜和山东博物馆,而出土纺织品,由于山东地理环境的特殊性,目前见诸报道的屈指可数,远远低于青铜器和陶瓷器的出土数量。虽然纺织类文物不多,但是修复纺织文物的人更少。刘靓说:“我们山东文物保护修复中心只有两个人从事纺织文物修复的工作,其中还包括我。在山东,曲阜还有一位从事纺织文物修复的修复师,其它地方就没听说过有同行了。”
据统计,以山东省现有力量,要想全部修复完馆藏文物,至少需要200年时间,这还不包括陆续新出土的文物。文物修复师缺口之大,大到难以想象。刘靓所做的工作,更是少有人从事,整个山东也就三四个人在做。在刘靓看来,这是一份相当有意义的工作,看着一团团破破烂烂的东西,变成一件件衣服,成就感油然而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和自豪。
为了做好这份工作,刘靓还专门学习了鲁绣的刺绣针法。但纺织文物的修复不同于平常的刺绣,修复用的线更细,用的针是一种比绣花针还要细小的针,轻轻一动就会变弯。针线都是如此的迷你,刘靓工作起来不得不趴在工作台上。短短的几年,年轻的刘靓颈椎不好了,眼睛也不好了,但她对这份工作的爱依然没有改变。
触摸历史
收获小心翼翼的幸福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日积月累的实践,让刘靓的技术越来越精湛,但是入行之初,面对两千年前的文物,她也是战战兢兢,生怕出一點儿差错。2012年,刚刚从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学成归来的刘靓,就被委以重任,和同事一起修复省博物馆馆藏的战国纺织文物。刚拿到纺织文物的时候,只是乱糟糟的一团,根本无法辨别纺织物的具体形态。随着修复的展开,刘靓在专业老师的带领和指导下,慢慢地自信起来。刘靓认为,把前期的工作做充足了,动手修复起来就会得心应手。
这一团织物,最终在刘靓和同事的努力下呈现出了它的本来面貌——一条百褶裙,虽然并不完整,但依然可以看出战国时期古人的织造技艺之精良。这是刘靓至今为止修过的年代最久远的纺织文物,她常常感叹古人的聪慧,发明了那么多织造工艺,织造了那么多美丽的图案。
同事都知道刘靓是修复纺织文物的,常有同事对她说:“我这个羊毛衫坏了,你给我织一织吧,肯定织的看不出来。”不仅是同事,大众也对他们有这样的误解,刘靓说:“我们跟织毛衣不一样,我们不能织得看不出来。” 补衣注重天衣无缝,但修复更注重加固和延长寿命。根据文物修复的“最小干预”原则,他们不会让破掉的衣服完好如初,他们只能让它呈现出本来的面貌,并且不再破下去。
刘靓认为,随着技术的进步和发展,现在使用的修复方法和材料不一定是最好的,需要给后人留一个空间,等到有更好的材料和更好的方法时,可以把现在修的这些都去掉,而不会影响文物本身,就是他们现在修复保护的追求。说起来简单,但实施起来相当困难,这就要求纺织文物修复师,用最小的针脚,保证织物的经线纬线上受力点均匀,力争达到最牢固的效果,让文物呈现出最好的状态。
因此,对于刘靓来说,每一次动针,都要小心翼翼,算好了受力点,不能偏了。他们用双手连接时空的长河,触碰遥远的历史,越认真、越仔细,他们才能越接近历史的真相。
妙手巧补
揭开织物的往昔光华
2016年,刘靓由原单位调入刚刚成立的山东省文物保护修复中心,这一年她大部分时间都驻扎在沂南,这里的河阳墓地出土了大量清代丝绸织物,她被派到了此地进行纺织文物修复。这是她从业五年来第一次修复直接从尸棺中揭取下来的衣服,从前期的清洗,到后期的保护工作,刘靓全程参与。
这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工作台前,看起来漫长又煎熬,但是对刘靓来说,看着那些板结了硬邦邦、黑乎乎的衣服在自己的手里露出了真容,成就感大到盖过了日日夜夜的辛苦。她经常在工作台前,一坐就是一上午,有时甚至连水也忘记喝。沂南的出土织物种类丰富,从穿的贴身衣物到外面的官服,帽、衫、袄、褂、袍、裤、靴、袜,应有尽有,对纺织文物着迷的刘靓来说,这是一种“恩赐”。
这批沂南出土的清代丝织品,种类丰富,污染严重,污染物包括尸液、结晶盐、泥土等多种类型,这给前期的清理工作带来不小的麻烦。据刘靓介绍,清理时,他们一般不运用化学材料,就连水,他们也是选择用最纯净的去离子水。仅仅是清洗,就有很多难题需要解决。古代的纺织品中有许多是由植物染料染制的,一遇水就会变色,因此在清洗前他们首先要在不起眼的地方做清洗实验,根据实验结果选择合适的方式进行清洗。对于板结严重的纺织品,还需要进行回潮加湿。
修复时,也会遇到层出不穷的问题,刘靓这一次遇到最棘手的问题是金粉的加固。刘靓说:“之前的纺织品修复中没有遇到过金饰,这个墓葬主人据考证是乾隆幼年时的一位老师,这件蟒袍很可能是乾隆御赐之物,蟒袍上的金粉如果不进行加固保护,很难长久保存。”经过多次咨询与几十次的试验,刘靓与其同事终于找到了一种天然有机材料,有效地加固了即将脱落的金粉。每次修复时她都需要分析织物上的病害,针对稳定性病害和发展性病害他们有不同的处理方式,但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让文物达到最好的状态,并能够长久保存。
为了更好地保存和方便展览,刘靓和她的同事们还需要给纺织文物加衬,他们通常会选择组织结构相近的、厚薄相近的材料,然后对其进行染色,让衬看起来跟纺织文物浑然一体。如果纺织文物上出现花纹残缺,或者破洞,依据当下文物修复的最小干预原则,他们通常选用同类织物衬补法,而不对残缺的花纹进行补全,但他们会对文物的织造工艺进行详细的研究,将纺织文物的织造花纹和织造结构绘制出来以供研究和参考。作为一个纺织品文物修复师,刘靓不仅需要和文物打交道,还需要精通多种文物保护技术和文物研究知识。沂南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对于刘靓来说,收获颇丰,除了成就感之外,这一次她还获得了自身的成长和技术的提高。
从战国的衣裙到近代的抗战军服,刘靓的这双手已经修复过太多件沾染了历史尘埃的织物,未来还有更多纺织文物等待着她去修复。“择一行爱一行”,在刘靓心里,早就把纺织文物修复当成了终生的事业来做,她只愿自己的这双手能尽力让尘封的历史织物重见天日。
(未署名图片由被访者提供 编辑/张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