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艺术家，让“毒鸡汤书法”火遍朋友圈

小亮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谋事在天，成事在脸”“一瘦解千愁”……最近，一幅幅网络毒鸡汤内容的书法作品，骤然走红网络，落款皆为朱敬一。他是知名艺术家，在中国香港、柏林、奥地利都举办过个人画展，并多次获奖。但追求趣味生活和艺术平民化的他，却跨界开起了淘宝店，通过贩卖自创的毒鸡汤书法，专治各种不快乐！结果，与传统艺术家“对着干”的他却被刷遍朋友圈，成为了个性十足的正能量网红！

“非正经”艺术家

1975年，朱敬一出生在江苏江阴，父母都是医生，典型的“技术型知识分子”，对小孩管束甚严。他们对儿子的“人设”是好好读书，将来学医，其他什么都不用管。这反而激起了朱敬一的逆反心理，他成天看闲书、画画，不务正业。

父母工作繁忙，时常独自在家的朱敬一，就趁机看乱七八糟的书。读初中时，他开始频繁光顾县图书馆，金庸、古龙、汪国真、席慕蓉……书架上有的统统读遍。在那个港台文化汹涌而入的年头，朱敬一还瞒着家人溜进街角录像厅，看了大量香港警匪片。

就这样瞎玩到高二下半学期，朱敬一的父母已经料定，儿子不可能考上大学。考虑到他从小爱画画，父母终于松口，同意他考美院。通过临时抱佛脚，埋头苦学，朱敬一还真考入了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但在分专业的时候，他却傻了眼：考分高的学油画，他分数低，只配学国画。

这让朱敬一特别沮丧。“学油画，毕业了至少能画肖像谋生。国画有什么用啊？”可真学起来了，他就觉得自己会成为艺术家，“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有那种心跳。”山水、花鸟、人物、工笔，他从基础学起，循序渐进，临摹各代名家。

毕业后，朱敬一回江阴老家教书，一教就是7年。2002年，他受学校委派，到清华美院进修了一年室内设计。这段经历让朱敬一受益匪浅。在他看来，传统艺术故步自封，只想模仿前辈大师，却远离当代，那如何谈得上突破呢？尤其是，网络把世界拉得日益扁平化，陈旧的事物很容易被淹没。

朱敬一返回江阴后感觉无用武之地，2005年，恰好上海多伦美术馆招人，他应邀出任学术部主任，从而移居上海。落脚后他主动出击，把作品拿给画廊看。跑了几家，得到的答复都是：“我们只找85后，我们只找大牌。”彼时的朱敬一年届而立，寂寂无名。他意识到，必须另辟蹊径。

山水画得多了，朱敬一越发觉得“太过平淡”，少了点儿什么。于是，他把中国古代神话里的怪力乱神，和迪士尼动画的色彩糅在一起，用油画颜料的浓墨重彩来涂抹传统国画的流动意境。朱敬一的妖怪，参考了木刻、年画、剪纸等传统民艺形象。中央美院吕胜中老师主编的《中国民间美术丛书》，几乎被他翻烂了。2007年起，他逐渐画出自己的第一个系列作品《荒野妖踪》。

为什么要画妖怪题材？朱敬一解释，民间艺术不受太多规范，充满了生机和野趣，这是他喜欢的。

此后，朱敬一不停探索着水墨画的出路：他用自己独一无二的方式画妖兽、写怪字。他偏爱野路子，不按常理出牌，坚信对于艺术家而言，“不同就是美”。其代表作《妖野荒踪》系列、《立体的墨》系列和《万物》系列等，将水墨画推向了新境界。通过中国神话中的妖怪形象，朱敬一渐渐在美术界小有名气，先后到中国香港、柏林、奥地利举办过个人画展，并多次获奖。

朱敬一独创的“南门字体”书法更别致，所谓“不楷不隶不篆不草，像画像玩像游戏”。一个个方块字憨态可掬，充满童稚。从小到大，他收到的评价都是，“朱敬一你的字可真丑啊。”但成为艺术家后，他的个性“丑字”卻引来无数人的围观和追捧。

朱敬一认为，看不懂的书法没有意义，他推崇艺术平民化。一群人端着鸡尾酒杯，在画廊里四处晃荡，尽管根本看不懂展览的作品，却还点着头啧啧称赞，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爱玩儿、爱混搭、爱跨界的朱敬一，从来都不是个“正经”的艺术家。率性不羁的性格，也为他后来当淘宝掌柜埋下了伏笔。

网上热卖“毒鸡汤书法”

把朱敬一从书画家变成淘宝掌柜的，是个偶然事件。“妈蛋的世界，我们要加油”，2014年夏天，他随手把一时兴起写的这句话挂在了微博和朋友圈，却意外引来一批人纷纷求字，而且指定要这种“网络毒鸡汤”的书法。比如“何以解忧，唯有暴富”“谋事在天，成事在脸”“一瘦解千愁”……

渐渐地，每天都有一二十人通过微博、微信、电话找到朱敬一，问价格、挑作品、转钱款、催发货，有时因为收到的消息太多，发错地址、忘记发货的事情时有发生。朱敬一的“毒鸡汤”越写越多，对方挑选作品也成了工作量巨大的一件事儿。

而且朱敬一最怕别人和他私下讲价，关系再好的朋友他也要对方先付钱，再写字。“不然我字都写完了，他有这要求那要求，那可就麻烦了。”巨大的需求量，促使他开了家淘宝店，一切程序从简。

“肥猪流英语”“心灵硫酸”“互联的蜘蛛网”……这是商品分类。店铺里的所有作品分类陈列，自动下单，自动回复，先付款、后发货，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再遇上微博和微信的求字消息，朱敬一就发给对方一个店铺链接。

成为段子手的朱敬一，更爱听段子。网络金句、经典歌词，都是他的灵感。“我本身对文字敏感，又喜欢有趣的东西，觉得很好玩儿。”他每天都要花上两个小时阅读杂志和微信订阅号，一看到诸如毒鸡汤之类的段子，“咔擦”就随手截图或拍照，作为下一次创作的素材。

朱敬一为自己店铺的定制版书法限定了“十字以内”的要求，实际上他却常为优秀的段子破例。“春眠不觉晓，处处对象可好？”“天生我材必有用，但一直不知道怎么用”，当朱敬一看到这些顾客定制的金句时，就哈哈大笑：“这写得也太好了！内容生动有趣！”他大笔一挥就为对方写好了这些书法，尽管它超过了十字的限制。直到现在，这两幅作品的复刻版还在店中出售。

在百度搜索框输入“朱敬一”，弹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朱敬一的字值多少钱？”在这家名为“朱敬一和他的朋友们”的淘宝店里，所有书法作品都明码标价：真迹版一律1500元，复刻版一律188元。曾有收藏家朋友到他的工作室“南门精舍”参观，看见其作品价格，表示疑惑：“比起北京的那些艺术家，你的字也太便宜了吧？”

“我觉得我花了多少功夫来完成一幅作品，它就值多少钱啊，不代表它的艺术价值。”对于作品价格高低体现了艺术家艺术水平高下的观念，朱敬一不解。对他而言，完成一件书法作品并不费力，兴之所至，写到哪里就是哪里。他不习惯事先规划，也不喜欢“被人提要求”。

另一方面，朱敬一提倡艺术平民化，“就希望我的作品人人都买得起，可以进入千家万户。”这也是他推出真迹版和复刻版的原因之一。目前的艺术微喷技术，几乎可以让复制品以假乱真，也让复刻版艺术品的成本大大降低。对于朱敬一来说，真迹版和复刻版面对的是两类不同的人群，一边是喜欢欣赏他的作品的年轻人，另一边则是看重作品升值空间的收藏家，两边各取所需。

但真正把所有生意搬到淘宝之后，朱敬一发现了新的问题：如何证明“我”是“我”呢？

“我怎么知道这幅作品是朱敬一写的？要不你写的时候拍个照证明下吧？”……这是一位客户在淘宝下单后的一连串疑问。也有人在收到作品后跑到朱敬一的微博下面反复确认：“朱老师，这真的是您的真迹吗？我怎么觉得这一捺的笔触和您平时的不一样呢？”朱敬一只好耐着性子一句句地回复，建立起和顾客的信任。

在他看来，艺术与商品并不是对立的：“艺术在诞生之初就具有商品性质，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不拿到订单是不会作画的。”

“我当然是觉得字卖得越多越好，我赚得越多越好。”朱敬一毫不避讳自己的“商业野心”，但他却从不关心哪幅作品销量最高、最近客户又有什么新的偏好。他不愿被大数据和用户喜好带着跑，只想自己爱写什么写什么，和顾客进行愉快的双向选择。

有趣的是，从心所欲的朱敬一发现，自己喜欢的，一般也正是顾客喜欢的。

“文青网红”刷爆朋友圈

“我就是我，自己看着都上火”“女人作的程度，千万不能超过自己的颜值”“小丧怡情、大丧伤神”……这些抖机灵的金句，让跨界艺术家朱敬一，从一众面目模糊的同行中脱颖而出，迅速成为最受时下年轻人追捧的书法家。在他的店铺，总有一款用书法熬制的“毒鸡汤”，准确无误的击中你。因为受到年轻一代的追捧，作为画风奇绝的淘宝店主，朱敬一还获封2015年“淘宝十大神店掌柜”！

一位画家好哥们评价朱敬一说：“和传统艺术家相比，他就是个妖艳贱货。”但就是这位不正经的艺术家，用自创书法写的“生无可恋，就喜欢钱”“什么岁月静好，你特么就是懒”之类“毒鸡汤”式语录，渐渐挂进了千家万户的厅堂。

顾客买回朱敬一的作品后，往往会先在微信朋友圈晒图，赢得点赞无数。正如网友留言所写：“深爱你的治愈系书法，幽默中蕴含哲理，专治各种不开心啊！”就这样，原本在年轻人中鲜为人知的朱敬一，通过剑走偏锋的创意，成为了最受80、90后网友喜爱的书法家。不少粉丝，甚至会把他的毒鸡汤作品当作QQ或微信头像用！

朱敬创立的工作室“南门精舍”，位于上海五维创意园区内。进门左手边墙上挂着的是大幅的泼墨写意画，右手边却是以红色调为主的五彩斑斓的美國式涂鸦。他用隔断把工作室分成前后两进——前面宽敞明亮，可创作大型作品，也可会客;后面幽暗些，显得私密。朱敬一还搭出个小阁楼，在那儿喝茶休闲。朱敬一和他的四名小伙伴，在此写字、作画、喝啤酒、弹吉他，每一天都好不快活。

“淘宝店主”身份之外，朱敬一仍是个独立艺术家，他在世界各地办画展，并推动了国内第一个原创艺术品交易平台的成立。提倡艺术平民化的他，还频频受邀与商家合作，打造“文青”范儿的商品。比如2017年秋，他与广州一个著名化妆品企业联名推出了一款男士面膜，朱敬一不光在包装上大秀书法，还设计了好玩的广告词：“撩动女王心，逆袭做男神，首款男士面膜——必须去干！”

这个被传统艺术家视为异类的家伙，一路走来自然饱受批评。有人嫌他字丑，有人说他低俗而功利。他本人倒很淡定，坚持认为“继续沿老路走下去，书法迟早会消亡。要让年轻人看懂并喜欢上传统艺术，就得传递他们所需要的信息和情感，就要破除旧规则。而破旧立新，总会有人骂的。”朱敬一说，当年朱新建画大美人都被骂成色情狂，自己怕什么呢？环顾工作室，他显得十分自信。

从2017年开始，朱敬一不光写大家喜闻乐见的毒鸡汤书法，还开始做可以随身携带的个性涂鸦胸针，为潮牌店设计水墨涂鸦款的雨衣、T恤、手机壳等，甚至扛着大毛笔揽下了店铺的装修，给四面墙全画上了美式涂鸦、南门书法，把“艺术平民化”推行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朱敬一把这些行为视作“艺术亲民”的突破口：“谁说书画家的作品高高在上，曲高和寡？你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化妆品、雨伞上，都可以出现啊。”

如今，“斜杠”艺术家朱敬一的跨界标签太多了——跨媒体艺术家、线体主义画派创始人、立体的墨创始人、互联网艺术研究者、网红书法家、著名淘宝掌柜……2018年，自称是艺术实验员的他，还要探索着把自己涂鸦的壁纸、门板、空调等，统统搬上电商平台销售。为传统艺术插上互联网的翅膀，让它们飞进万千百姓家，是朱敬一孜孜不倦的追求！

编辑杨晓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