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句话

潘习龙

我母亲只是一名普通的农村妇女，是没进过学堂门的文盲。多年之后，回想母亲曾对我说过的话，突然发现每句话都是我生命中的一盏明灯。尽管当时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曾那么不屑一顾，甚至认为她愚昧。

“我一辈子就是喜欢和别人逞英雄。每次挑谷担子时，我把远处的一簇小花当作目标，再累也要咬紧牙关冲向目标。快走到小花附近时，我赶紧把更远处的一棵小草设为新目标。假如事先不设定新目标，我肯定在小花旁就累倒了。因为有了更远的目标，我才能重新打起精神。”后來学管理学，我知道管理大师早已阐述了能激励员工的目标设置理论，只是母亲的“小花小草理论”比课本上的理论生动得多。每当我有骄傲自满的念头时，每当有人劝我知足常乐时，我就想起更远处的一棵小草在等着我。

“写了这么多医学书，没几个人看得懂啊！你还不如写一些大家都能读懂的书。”有一天，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拿着我的书感慨道。我当场反驳母亲，认为知识达到一定的高度之后就应该曲高和寡。在随后的一个月里，我脑海里每天都回响着母亲的这句话。如何由小众变成大众呢？我开始尝试写文学作品，让更多的人从我的作品中受益。我试着写了两篇散文投稿，文章很快被刊登出来。随后，我在文学之路上一发不可收拾，从一篇篇文章到一部部散文集、小说集……遵循母亲“大众理论”的要求，我在作品中尽量少用生僻字和深奥的典故。经过几年的创作之后，我逐渐觉得我最大的天赋是写作，人生最大的快乐是写作。母亲的很多话乍听起来让我不舒服，但很有嚼劲，在不断咀嚼和反刍之中获取的精神食粮变成我终生的营养。

“人活一辈子，就像站在酒店的走廊上，你不努力推门找房间，就会变成流浪汉。如果觉得房间冷，又懒得推第二扇门，找一件棉大衣，把自己裹在里面，就会冻一辈子。”我们身边有多少人碌碌无为，在酒店的走廊上虚度年华？有多少人怨声载道，抱怨命运不公？为什么他们不去推开第二扇门呢？ 在母亲的“推门理论”的鼓舞下，我学过中医，又学了西医，35岁之后改学管理，40岁开始文学创作。当我推开第四扇门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这才是我的归宿。每次改行时总有人批评我：“专业不精，浮躁的人将一事无成！”我对批评者报以友善的一笑。他们哪里理解我啊？他们哪里知道我家里有一位激励我战无不胜的文盲母亲呢？后来，我将“推门理论”进行了扩展：人生的最高境界不是推门找宜居的房间，而是想看看房间里的风景。

（李中一 摘自《人生何处不绽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