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

凌寒

一直看着儿子转过街角，我才收回目光。

儿子今年初三，背上的书包沉甸甸的。他低着头，上身微微前倾，甩著胳膊走得很急。有时，我会陪他走一段路。到了路口，他说：“妈妈，你回去吧！”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前赶。

我知道他的脑子里可能塞满了数学题、写得不满意的作文、有趣的化学实验或者是早已站在教室门口的班主任，等等，但就是没有我。所以，他一次也没有回头，不会知道我站在路口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的身影在晨光里渐行渐远，成为一个小小的点融入到来来往往的行人中。

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幼儿园就在家门前，早晨，我站在窗前目送儿子。100米的距离，小人儿一会儿用脚踢石子，一会儿蹲下来问候路上忙碌奔走的蚂蚁，不知何时手上又多了一根树枝挥舞。不论做什么，我都像一块磁铁吸引着他，他经常抬起头来看看我，有时和我笑一笑。和妈妈目光相会，他一定十分快乐。

小学也在小区内，我仍然每天站在窗前目送儿子。这时蚂蚁、树枝已经牵绊不住他的脚步，他总是蹦蹦跳跳很快就跑远了，只偶尔匆匆回头看一眼窗前的我。

那一刻，我突然知道，儿子对我的依恋已如长长的蛛丝，愈拉愈细。

跑着跑着，不知不觉儿子就比我高了一大截。进入青春期，没有孩子不反感妈妈的唠叨。有时看到他微皱的眉头，我的心中便有了一丝无奈。我读得懂他目光中的无所谓与不耐烦，他读不懂我目光中的焦虑与爱护。

但是，我不着急，儿子对母爱的理解需要漫长的过程，就像我对母爱的理解。

忙忙碌碌，我回娘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离家，看着门前妈妈苍老的身影、依依不舍的目光，我总是忍不住心酸，一次次回头。

不论相隔多远，孩子总是妈妈目光的终点。天冷了，她担忧着我和儿子是不是感冒了；有了新鲜的水果和蔬菜，就总希望我们能及时回去拿点。“你和孩子最近都好吗？”我说都好。“都好我就放心了。”在电话里我也能感觉到妈妈的释然。然而，她依然每天牵挂着我们，哪个孩子经济紧张了，哪个孩子工作不顺心了，就整天牵挂来牵挂去。我说：“我们的事情你也不懂，你就别操心了。照顾好你的身体就行。”妈妈自己也无可奈何：“我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但就是放心不下你们啊！”

是的，我的儿子将来有一天肯定会明白，不论走多远，妈妈的目光都是温暖的阳光，永远照耀在他身上，即使她在天堂。

（摘自《散文百家》2017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