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潦草的生命
2018-05-14高低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18年5期
高低
这个世界上,喜爱逆境和苦难的人,少之又少。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逆境和苦难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绝非你想躲避就躲避得了的。当世人被拖入其中之后,生命的承受能力与人生的态度便大不相同。多数人不是在逆境中逆来顺受,就是让苦难击垮,难得的是,也有人凸现了一种积极达观的态度:咽着黄连弹琴———苦中作乐,最终穿越苦难,战胜了逆境。
有一则轶事为我提供了佐证:“一位老音乐家下放农村,给牲口铡了七年的草。等他平反回来,人们惊奇地发现,他并没有憔悴、衰老。他笑道:‘怎么会老呢?每天铡草我都是按4/4拍铡的。”在老音乐家的手下,铡草也带有节奏感,那枯燥无味的“嚓嚓”声,竟成了悦耳的音乐节拍。一颗从未萎蔫的事业心,一份对音乐的酷爱,其功效胜过了“青春宝”和“护肤霜”。
与那位老音乐家“铡草”异曲同工的,是聂绀弩的“锄草”。聂老一生坎壈,他曾被戴上“右派”帽子,发配至北大荒劳动改造。繁重的劳作,艰苦的生活,并未泯灭他的诗兴,就连锄草都能激发他写出饶有情味的诗来:
培苗每恨草偏长,锄草时将苗并伤。
六月百花初妩媚,漫天小虫太猖狂。
为人自比东方朔,与雁偕征北大荒。
昨夜深寒地全白,不知是月是春霜。
此诗写锄草的感受,语带双关,且借题发挥。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该锄的毒草,而是“百花”中的一朵香花。停锄望雁,触景生情,想到“昨夜”的月冷霜寒,忍不住思念起故乡和家人来。全诗饱蘸感情和意趣,辛酸中不失诙谐。教人佩服的是,聂老身陷苦境,仍把自己比作汉代那位直言讽谏、滑稽多智的東方朔。此外,聂绀弩于艰难岁月中的一些议论也很精彩,陈铭枢曾说可入《世说新语》,看来确非谬赞。
那位老音乐家和聂老虽然一度与“草”打交道,但他们的生命却并不潦草。“铡草”和“锄草”,闪现了两位当事人的秉性、气质、意志、心态和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