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风骨
2018-05-14乐朋
乐朋
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宋初五朝的刘温叟,被宋太祖、太宗推崇为“当世名节士”。他的名士风骨体现在哪里?
名士首须有民族气节,持民族大义。生在官宦之家的刘温叟,活动于“主易则他役,习以为常”的动荡五代。父亲刘岳,官后唐太常卿,对“重厚方正,动遵礼法”的儿子,既赞其“风骨秀异”,又忧其遭逢乱世、难得善终,说“得与老夫皆为温、洛之叟足矣”。故为之取名温叟。长大后,刘温叟先后官居后唐监察卸史、后晋知制诰、后汉驾部郎中、后周中书舍人,宋建隆三年复为御史中丞,俨然是官场“不倒翁”。但是,他做官有底线:只做汉官,绝不替异族主子卖命、当万人唾骂的汉奸。后晋时,契丹攻陷汴梁,一干后晋官员被掳至北境,他随即和承旨张允一起自请解职;契丹国主大怒,要将他贬外地,以作惩戒,幸有燕王赵延寿劝阻,说不能这样轻侮饱学之士,刘温叟才得“罢职出院”。他的民族大义、气节,很是坚定,不似江南名士、文坛领袖钱谦益那样有官就做,甘作“贰臣”,受人诟病。
名士又要操守清廉,不沾铜臭味。宋朝宪府惯例,每月赏给公用茶,御史中丞受茶钱一万(约合十两银子),如公用不足,可从罚没赃物赃款中提取、以为补充。可刘温叟“恶其名”,不使一文赃钱,宁可自己清苦些。时在潜邸的晋王赵光义听说刘温叟清贫,主动派人送去钱五百缗,他收下了,却原样不动地封存于西厢房。第二年夏天,晋王又给刘家送去角黍、纨扇等物,派的人恰好是上年送钱的人,到刘家一看,上年送的五百缗钱依旧堆在西厢房,回去后就告知晋王,赵光义感叹道:“我钱尚不用,况他人乎?昔日纳之,是不欲拒我也;今周岁不启封,其苦节愈见。”只好叫手下把两次送的钱、物都拉了回去。一次秋宴上宋太祖听到晋王说这些事,也不禁“再三赞叹”!温叟官德之清正廉洁,无人可及。
名士也得遵礼仪、循职守。刘温叟对继母十分孝敬,即使在酷暑盛夏,每次问候继母他都把帽子、衣服穿戴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尽人子之礼。作为御史中丞,他对皇帝的某些过失,都能及时规谏而又不失人臣之礼。有天傍晚回家,路过朝阙,碰见太祖皇帝带着内侍登明德门西楼游玩;刘温叟故意叫手下人一路吆喝过朝阙。翌日上朝,他奏对说:“人主非时登楼,则近制咸望恩宥,辇下诸军亦希赏给。臣所以呵道而过者,欲示众以陛下非时不御楼也。”他都管到皇帝八小时之外的生活上去了,太祖深以为善,说他管得好。史书说:“五代以来,言执礼者惟温叟焉。”在刘温叟言传身教下,其学生杨徽之、赵怜几后来都成了名士。
对王献之那样的名士,《晋书》称“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然在我看,名士不光要知书达礼、风流倜傥,诗书文画、冠绝一时,尤要具备明大义、守节操的高尚德行。钱谦益纵然文名满天下,但晚节有亏,且流连于烟花巷,则不能不说是人生败笔、名士瑕疵。固然因時代不同、标准不一,对钱谦益之类名士的风流韵事不必过于苛责,但其生活之不检点,亦非光彩事。而有无风骨,则为判断名士高下的主要标尺。
名士当然不是圣人、完人,但名士不可无德。名士固然要别具风流,但名士更须有风骨,莫堕于下流、俗流。普通士子嫖娼是丑闻,风流名士招妓则成美谈,这不公平,也岂有此理!才子加流氓的人物不配称名士。“高山流水诗千首,明月清风酒一船。”曹雪芹虽落泊,却当得起名士之称。品德、学识、风骨兼具的刘温叟,为古今名士立了标杆。
注:文中刘温叟史料及引见《宋史》列传第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