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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与自为

2018-05-14章艳萍

文教资料 2018年3期
关键词:存在本质

章艳萍

摘 要: 法国哲学家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因宣扬人的绝对自由而在西方哲学界独树一帜,“存在先于本质”是其核心。人的本质是在人的存在中形成的,依靠人的意识对人的存在不断否定和虚无化来完成。本文借用萨特存在主义哲学中自为的存在对自在的存在的虚无化揭示解读小说《消失的地平线》中罗珍这个人物角色存在状态的转变,揭示其离开香格里拉的原因所在。

关键词: 自在 自为 本质 存在 《消失的地平线》

在法国哲学家让·保罗·萨特的存在主义理论中,“存在先于本质”一直是其最核心的概念。该概念阐述了人的存在、人的本质和人生价值之间的关系,人先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再通过有意识地改造而形成本质。萨特将人的存在分为自在的存在、为他的存在和自为的存在,三者之间是一种动态和相互作用的关系,它们将人的存在从物化的、毫无意识的存在转变成了有意识的、有价值的存在,将物化的存在不断虚无化。结合萨特的存在主义概念,笔者将解读小说《消失的地平线》中罗珍这个物化的人物角色的存在状态的转变,从人物由自在的存在转为自为存在的过程阐释其人生态度的转化,以期赋予人物鲜活的生命力,揭开人物角色的神秘面纱。

一、自在的存在

自在的存在是一种现象,非人所创造,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它既不与他物产生联系,又不与自身产生联系,而是一种脱离时间和空间的孤立的、物化的客观存在。在小说《消失的地平线》中有这样一个人物角色,一个名叫罗珍的看起来只有十八岁左右的满族姑娘,宁静而优雅。小说关于她的描述非常少,作者仅仅通过小说中其他人物的观察对她轻描淡写了几笔,但是该人物依然给读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仅因为她身上充满中国古典风的气质,更因为她的神秘生活。罗珍在喇嘛寺的喇嘛們眼中即是一种物化的存在,她像一个陶瓷花瓶一样被放置在喇嘛寺的高阁中,静静地释放着美。不光别人拿她当物品看待,她自己的生活状态也跟物品毫无差别。

自在的存在脱离时间和空间,与人的过去、现在及其所处的环境没有联系。罗珍也曾有她的过去,她出身于满族皇室,曾经一定过着无忧无虑、锦衣玉食般的生活,她还曾被许配给一个克什米尔王子,即将拥有王妃的尊贵地位。不幸在去往结婚的途中迷失方向,得到香格里拉王国使者们的救助,随后便被留在了香格里拉。她的这段经历(过去)让别人听起来感到悲伤,但对于她本人而言,却没人多少悲伤的情愫。被留在香格里拉王国后,“她没有直言抗拒”[1]139,虽然痛苦过一段时间,但那种情感在三五年之内便消失了。可以想象得到,也许迷路那天,当她坐在被点缀的喜气洋洋的花轿里面时,她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喜意。在所有人眼中她就像一只冰冷可爱的花瓶,未经雕饰,却饱含宁静之美。用自在的概念解释,即是其所是,她就是人们眼中的那种存在。过去皇室的优厚生活并没有让她留恋,与王子成婚的事情并没有在她心里留下多少印象。香格里拉就像一道时间的屏障将她的过去完完全全地关在了山谷之外,她的存在不带感情色彩,就是一种物品,跟其他任何物品一样。

她仿佛生来就是香格里拉的一员,对这里的环境适应得非常快,不会因为过去的经历或因她被困在与世隔绝的香格里拉而改变。过去于她没有任何影响,现在在香格里拉的生活同样对她没有影响。作为香格里拉的一件可多可少的物品,她在香格里拉没有留下多少话语及生活的痕迹。她无情无欲,对待他人冷若冰霜,与别人几乎不交流。人们看见她的时间多半是姿势优雅地坐在钢琴前静静地弹奏着曲子,弹奏完便毫无声息地消失了。在她初来喇嘛寺时,很多男性喇嘛被她的美貌和气质所吸引,其中不乏想主动靠近她、追求她的男士,张就是其中一个。但罗珍未曾“以任何程度的热情来回报她的爱慕者”[1]151。她自在的存在让人逐渐意识到她不过是香格里拉的一件物品,可以欣赏,却不可被私自占有。时间长了,这些爱慕者便主动放弃了对她的示爱,与她之间形成了一种被动而长久的友谊。曾经仰慕她的男士们无论出于无奈还是出于自愿逐渐习惯于接受这段可望而不可即的友谊,至少可以当作一种心灵的慰藉。

正是由于这种微妙的关系,罗珍的自在被香格里拉的统治者们当作统治工具的一部分。譬如,当张发现马里逊无可救药地爱上罗珍后,她曾这样对康维说:“亲爱的先生,要是马里逊爱上她那是再好不过了!这已不是头一回,我向你保证,当她知道他回不去了的时候,一定会安慰这悲伤的离乡人。”[1]151由此可见,这件事情全部在张的掌控之中,张甚至能够猜出康维也喜欢上了罗珍。统治者们利用罗珍自身散发的能够吸引男士的魅力来稳固人心,使外来的人能够恋恋不舍地留在香格里拉,以帮助他们扩充人员,实现重建文明王国之梦。尽管罗珍没有对爱慕她的人做出过任何形式的回应,但她的安静之美总能将那些初来者悸动的心抚慰得服服帖帖。在与张交谈之后,聪明的康维已经意识到罗珍早被大喇嘛们当作他们修炼设施的一部分,而对于此,张并没有否认。当康维再次偶遇罗珍时,他确实体会到了罗珍独特的芳香气韵所传递给他的温情,他甚至领悟到罗珍和香格里拉一样完美。他对罗珍原有的爱恋此时已然转化为一份能让人享受的宁静,无所欲求。或许他还未意识到最高喇嘛利用罗珍对他的挽留已经发生了作用,罗珍的存在会打消他犹豫不决的想法,接受最高喇嘛将他选定为香格里拉继位者的决定。

二、自在向自为的转变——为他的存在

“我”的身体被他人认识并利用,“我”与他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了存在与存在的关系。“他人是我和我本身之间不可缺少的中介:我对我自己感到羞耻,因为我向他人显现。而且,通过他人的显现本身,我才能像对一个对象做判断那样对我本身做判断,因为我正是作为对象对他人显现的”[2]298。他人的世界与“我”的世界相互冲突,他人的存在造成了以“我”为中心的世界的分裂。“在别人的注视下,我变成了自在的存在,我成了世界上我之外的存在;成了非我之我。我接受了他人赋予我的存在,我被物化了。这样在别人的注视下,我就感到痛苦、混乱与不安”[3]106。“我”与他人产生的冲突关系就是由注视开始的。

流落在香格里拉的这几十个年头里,罗珍的存在一直是物化而毫无自身意识的自在。那些来来往往的爱慕者们因她冰冷的态度而退缩不前,都采用了驻足观望的态度。罗珍在他们眼中逐渐变成了一件赏心悦目的瓷器摆件,而罗珍也逐渐习惯了别人对她的观望,罗珍的自在与他人的自在像摆放屋子里的桌子与板凳一样互不干扰,罗珍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孤寂。

然而,充满激情的英国小伙儿马里逊的到来,让罗珍的存在发生了改变。与其他爱慕者们不同,马里逊大胆而鲁莽,从他见到罗珍的第一刻起,他便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罗珍的爱,并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在马里逊赤裸裸的充满爱意的注视下,罗珍在香格里拉被冻结多年的热情逐渐融化,她为自己在香格里拉这么多年的荒谬生活而感到痛苦不安。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让她产生了好感,于是她也开始关注马里逊。罗珍逐渐意识到别人眼中的她是被物化的存在,她想改变,想成为其所不是。马里逊的注视推动了她从是其所是转化为其所不是,她的存在与他人的存在发生了冲突,唤起了她对自我意识及对自由和爱的渴望。她想逃离,想改变自己的活法。

三、存在与作为

马里逊成天嚷嚷着要离开香格里拉,甚至开始谋划出逃的路线和方法。在马里逊的鼓动下,罗珍决定随他一同离开香格里拉,尽管她与马里逊之间的情感状态很模糊,或许不一定是爱情,或许她只不过是对马里逊略带好感,并且利用他的勇气和能力带她一起出去罢了。虽然她知道离开这个神秘的蓝月谷,她将面临衰老或丧命的危险,除此之外,她甚至无法用英语跟马里逊交流,也不知道从香格里拉出去之后该去往何处。但罗珍选择了对自由的追求,因此任何时间或空间的困难都无法阻挡她前进的意愿。当康维听马里逊说罗珍要跟他们一同离开时,康维感到不可思议,他这样回复马里逊:“她现在要离开这里,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你所说的这些让我感到非常吃惊……让她远离这里的想法是极其荒谬的。”[1]164因为他一直以为罗珍很享受香格里拉王国的生活,以为她是所有人里面最不会离开的一个。他无法想象一个在此地默默生活了几十个年头,安安静静享受香格里拉宁静生活的人会愿意跟一个毛头小伙子去冒险。他最后曾设想也许罗珍是因为马里逊才离开香格里拉的,因为爱情的力量才让她做出了如此大胆的决定,他还曾为此感到失落,为他内心深藏着的对罗珍的爱慕而感到遗憾。当他随同他们一起下山,在路口看见罗珍时,他感到罗珍全身散发着从未有过的容光,他这才完全相信马里逊的话。

事实上,罗珍之所以如此容光焕发,并不是因为她能跟马里逊在一起,逃出香格里拉王国去过幸福的爱情生活,而是因为她终于战胜了自己,选择了逃离香格里拉,选择了追寻自己的自由。不管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至少她拥有了自由,拥有了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力。萨特曾指出,人的本质是在人的存在中逐渐形成的,人的存在归结为人的自由、人的行动和人的选择。人的自由虽然会受到如同我处的地点、我的周围、我的过去、我的邻人、我的死亡等因素的影响,但人的选择永远都是自由的。罗珍最终的选择使得她的存在发生了巨大的飞跃,使她从自在的存在转变成了有自我意识的自为的存在。作者在小说的结尾没有对该人物的去向做过多的交代,根据小说中他人的传述大约知道她离开香格里拉后曾送一位病人到达过一所教会医院,后面得了伤寒没过多久便死去了。当人们在医院见到她时,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结局虽然让人感到遗憾,但无论结局如何,罗珍的出逃行动让她的人生从物一般的存在转变成了拥有自由的人性化的存在,虽然她死了,但是她获得了自由。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罗珍离开美丽的香格里拉并不是偶然的,而是因为她的意识起到了作用,美丽的香格里拉虽然给了她良好的生活环境,却没有给予她作为人的自由,为了自由她选择了离开。

参考文献:

[1][英]詹姆斯·希尔顿,著.胡蕊,张颖,译.消失的地平线[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3.

[2][法]萨特,著.陈宜良,译.存在与虚无[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

[3]杜小真.一个绝望者的希望——萨特引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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