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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堡山庄纪事

2018-05-14叶桂杰

美文 2018年5期
关键词:老师

叶桂杰

萌与其先生从北欧回国。夫妻俩邀请旧友相聚于东堡山庄。航老师、万章、关禾、林西、杨兄、微微母子和我,驱车赴宴。为了喝酒,此次杨兄特地带上夫人和女儿;微微据说也是作为专职司机的。

此前萌还在北欧之时,她便在网上与我聊起近况,并告知我近期将回国。那次聊天将近一个小时,内容不外乎中西的差异。萌之于其他多数本地侨胞的不同之处在于,她是读了大学后才出的国,且其性格素来缜密善思。务实精进。因此于制度、民俗、风情、习性、理念、宗教上的东西之别.她不仅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单说她所在的北欧小城。为什么当地人如此注重诚信?国内十分盛行的说法是:西方人讲契约精神。这听起来仿佛没什么道理可讲似的。但据萌自己近年来的观察和思考,乃是因为地方太小,老百姓又世世代代长于斯,住于斯。若是在这家店失了信,到了别家店,便容不下你了。因为这家店和那家店挨得那样近,无有不认识的。这样的解释,俗气但精警,不过在我倒也不算新鲜,只是这是朋友根据生活经验总结出来的,也就更信服了。

我坐的是杨兄的车。车拐到东堡山脚时,暮色已然沉落。盘山而上,只见左侧悬崖,右侧山体,余者朦胧一片,不甚分明。当初杨兄与我说聚会点在东堡山,我只是耳熟,未曾想起是何许地方。到得山庄,心想原来就是这里呀。山庄外,一条高及丈余的城墙盘山而上。沿着公路走,可以到一个广场。广场上矗立着一座直入穹苍的乳白色菩萨像。我心想,原来就是这里呀。我与关禾要走到那偶像脚下去观摩。关禾被漂亮的雉堞所吸引,便说其有些近似山海关,由之而想起了袁崇焕的冤屈。我则对之并没什么感觉,脑海里想着别一个画面。说来那已是十多年前了,我还在高中读书。一个周末,与同学相约爬山。翻过学校后面的山岭,斜刺里望见对面山上的一尊菩萨像。那菩萨,法相高大庄严,慈爱温和,当时确乎给我安谧的一惊。而今再从这菩萨的右后侧仰望上去,已是近在咫尺,且又在夜幕降临之际,心里隐隐觉着了许多难以备述的哀伤。

菩萨终究没能看成。

因为走到半路。迎面遇上萌等人已从山上下来,加之天黑雨湿,我们便折回了。萌穿着一身黑衣,与其先生始终都是手挽着手,琴瑟和谐,恩爱有加。林西与我乍一见面,喜笑颜开,说是有大半年未曾见了。“还记得当初我和萌一起开车去看你吗?”林西追溯那段往事时,殊不知已整整四个年头过去了。那年我刚到一所乡校教书,住在一个简陋的宿舍里,桌上、床上、椅上、枕边、地面上、阳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莎士比亚、卡夫卡、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尔维诺、马尔克斯、兰陵笑笑生等。一次跟邻县的文联联谊活动回来后,我写了一个短篇小说交差。林西和萌专程来看我,说我小说结尾车站买票的那一段寫得有意思,我也很是自得。后来萌出国了,林西也渐次见少了,我便蜗居山中,存着一颗激愤的心,读了几百本书,被时间和现实折损了少年刚锐之气,始终没什么作为。

众人在包厢里一一坐定。杨兄携了一篮时令的杨梅放在桌上。大家一边拈着杨梅吃。一边谈说远近之事、新旧之情。灯光下,这才看清各人的面目。然而也都差不离。想来时间对人的磨蚀不过如此罢了。可是,尽管形貌上并无太大变化,但遭际和心态上却迥异于从前。航老师沉寂下来,长年潜隐乡下,一心创作。文友们论及航老师时,常称许其对文学的虔诚。万章近年来始创作诗歌。诗风颖异,秉性恬淡。杨兄迎来了他的干金。作为县作协最善于张罗的秘书长.其女儿今日一见。竟这么大了。林西一直以来往还于各禅寺之间,交游甚广,许多寺僧与这位居士都甚是熟识。微微女士不识。但却面善。谈说间知是新写诗歌的,后来论起,果曾得见。关禾还是那样少年老成、稳重细致。作为一名读过若许书,在散文、诗歌创作上小有名气的教师.肩上扛着一个庸俗而沉重的现实世界,自然会有许多唏嘘。

对于此次聚会。我原本盼着萌会滔滔地给我们讲述她在异国他乡的生活状况和感触的。然而席上的气氛却是寂寥的。包厢内的灯光不算晦暗。却也算不得明亮。淫雨霏霏。连日不开。仿佛要天荒地老地下下去。到处的空气里,翻滚着不可见的浪涛。窗外是一丛庸俗的灌木,灌木的背后是无边无垠的黑夜。大家拖泥带水地聊着,狂飙突进地聊着,零敲碎打地聊着,东拼西凑地聊着,千刀万剐地聊着。话题游移不定,瞬息万变,一忽儿说到外语,一忽儿说到国外对中国迅猛发展的舆论。一忽儿说到山庄的饭菜,一忽儿说到两国的气候,一忽儿说到萌的先生,一忽儿说到新近文联要出的近五年散文选、诗歌选和小说选。

话题转移到萌的先生时,航老师打趣说萌是个颇有主见的人.在家里想来是个“杀伐予夺”的决策者。萌的先生莞尔一笑,不做争辩。倏而,话题又转移过来了。航老师又打趣说萌是个颇有主见的人,在家里想来是个“杀伐予夺”的决策者。先生莞尔一笑,仍不做争辩。顷之,话题又聚焦在了萌夫妇上。先生笑着说:“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很多事情,我们是商量着定的。”航老师笑道:“在公开场合你还为她辩护,可见洗脑的成功。”自始至终,这个笑话对于支撑筵席的氛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惜时间久了,也变得寡淡。杨兄的女儿和微微的儿子略有些坐不住,要出来散散闷。于是杨兄夫妇和微微便交错着离席陪护。原本绵密的筵席。好比水桶壁上裂了条缝,活跃的气息犹如水一样流走了。

四年前萌临出国,请我们在县城的一家餐厅相聚。那时她还未婚,关禾未婚,我亦未婚。可以看到理想的雾霭明晃晃地弥漫了整个离别的包厢。航老师以其素有的老顽童风格把气氛调和得恰到好处,大家也都喝得尽兴。用完餐。各人意犹未尽.于是请服务员过来撤席,换几壶茶,添几碟南瓜子,继续闲侃。服务员从屏风后转进来,约莫被眼前杯盘狼藉的景象惊呆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收拾了大半晌,桌上还没打理清水。众人干脆转移到了屏风后面的另一张桌上叙话。待到酲者苏,醒者醉,往复多次,子夜方散。忆昔当时,我走出大学校门一年不足。对世间之事尚存着过分的敬畏之心。可恶的局促从我的眼睛上、嘴角边、手指间大面积地泄漏出来。人事的变迁,岁月的流转,想当时只会造成我思绪的益发紊乱,现在却徒然带给我锐利的伤感。而今,她已婚,我已婚,关禾未婚。比较可知。婚姻和家庭给已婚者注入了难能可贵的大方、条理和持重。

说到第一次回国的感受,萌说是像奔丧。“两个月前,我们就在计划着回国后的事情,今天要见哪个亲戚,明天要见哪个朋友,后天要做什么事情,排得满满当当,密不透风……总之,就像是料理后事。”她总结道。

虽说世间无有不散之宴席。除了杨兄一家三口先行离开了,饭罢,大家还是决定去附近的禅寺吃茶。寺主与林西是旧友。航老师大约也去造访过.说是寺里有个和尚长得眉目干净,很是脱俗。大家便趁着夜色,沿山路踅下去。在一个岔路口拐入,钻过一条暗魅的林间小道,得一片宽广的田野。田里是跳跳落落的水稻,在迷蒙的夜色下,水田里泛着幽微的白光。夏日的雨丝,嘹亮的蛙声,胆怯的虫鸣。田头错落地戳着不多的几栋平房,夜已深,灯已灭,人已眠。大约大家心里都想起了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我也不例外。关禾忽然说:“这地方好,可惜离城里太近。”我并不太赞成他的说法,但又觉得他这样说,颇有趣。关禾年纪比我小几个月,想来从未享受过都市的糜烂之乐。因此独爱乡下的清幽。我则不然。宁可居住在醉生梦死的大城市里。于二三十层的高楼,四面玻璃幕墙,晌午时分坐在落地窗前,在刺目的阳光下眺望楼下斑斓的人群.想着波德莱尔的颓废诗句:

午觉是一种甜美的死.睡者在半醒的状态体味他的消亡之乐。

丈室不大。里外两间。外间一张办公桌,里间一张茶桌。林西已坐到了寺主的位置,烧水,擦桌,濯洗茶盏,余者依次而坐。我环顾四周,不见航老师和关禾的影子,忽然间醒悟过来,不免有些后悔。以我平素的习惯,但凡到得新鲜的去处,总先四处逛逛,把周边的路径和结构画在脑海里,才会入内。今日太过冒失。随着寺主,从侧门进去,穿过客房,拐过殿前场院。一溜烟就进了方丈。在我对面坐定的和尚。想必就是航老师所谓的眉目干净者。观其头脸,察其音容笑貌。确有许多清气。后来得知其法号“知木”,俗家河南。一日。寺主开车去温溪。路上遇一行人,见其佛光满面,于是下了车与那人攀谈。末了,寺主说:“居士愿意随我去庙里吗?”那人说:“好。”便在净觉寺出了家。坐在知木和尚右首边的,是福建来的居士,投宿在此,深夜有客,也来叙叙话。寺主挨着我右侧坐在一只红色的塑料凳上。头脸和身材悉皆滚圆,灯光下。头皮面皮油光发亮。他的双脚脚尖踮在粗劣的地板砖上,双手在大腿之间撑持着,显露出些微的不自然。我便想起方才路上航老师说的典故。那次大约他们几个聚坐一处,航老师说知木和尚脱俗,又说寺主庸俗。寺主当即说:“我不庸俗,他怎么脱俗。”航老师佩服寺主的直率,以为是个有意思的人。现在来看,约莫寺主是个狡狯的农民出身,但尽管如此。仍不失为一个非常实诚的当家。后来听他说,下个月要把知木和尚送到南京佛庙里深造,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

想必万章新近研究佛经颇有所得,因此一旦坐定,便央請寺主给众人讲讲《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寺主捏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心经》大家都很熟悉,我给大家讲讲《无量寿经》吧。”于是,他便开讲。我没读过《无量寿经》,除了听到“善”“良”“寿”等几个字眼,其余的概不甚明白,只是看他嘴角没有章法地翕动着。环顾四周.只见知木和尚脸上带着谦和的微笑,一副耳聪目明的神情;林西机灵地咧嘴笑着,上下排牙齿毕露无遗,且时刻观察着各人的茶盏,伺谁之茶浅,便坐起补添;万章若有所思,实在不知是否契合心中的理解;余者如我,皆茫然。而后,大约是“曲高和寡”的缘故罢,寺主见引不起兴致,也就索然了。

茶室萧条,我便开始发呆。穿过知木和尚和福建居士的间隙,向那低矮的窗户望出去,外面仍旧是一丛庸俗的灌木,灌木的背后仍是巨大而嘹亮的黑夜。万章在吃茶太苦、谈经无味的空隙里,把话锋转移到了《心经》,于是谈了一番近来的读经心得,甚至还翻找微信朋友圈,朗读了一段他对“行深”二字的理解。可惜,他溢于言表的深情,因着那艰深而陌生的文字隔膜。并没能感染到我们。为了解除无语的尴尬,我补了一段夏志清先生对《西游记》中《心经》的解读.以证明这部佛经的重要性。但我心里明白,自己对佛经委实没什么心得。所说的“吉光片裘”,无非像狗皮膏药似的贴在嘴巴上,与万章所谈的,实在是牛头不对马嘴。此时,“素具慧根”的知木和尚善意地印证道:“《心经》在佛教十三经中可说是经中之王。”显然,从他的神情和语气来看,只是被这场诡异的谈话气氛所席卷罢了,以故也发出了这样干瘪而无深情的论断。当我们用期待的眼神凝望着他,希冀他能有一段精彩的阐发时,他却气断了,以涅槃的目光回望我们。一时间。满室皆寂。几乎长达两分钟的时间,从我们的身体里被硬生生地掠走了。我把手伸入口袋,搓捻着我钥匙串上的檀香木挂件。因上面刻着《楞严咒》,我想着伺机请寺主来讲说讲说,也比这样闷着好。

这时.航老师和关禾进来了。

不知怎么大家便聊到了吃斋的话题。好比语文课谁都能上。小说谁都敢聊,这也是个人尽可夫的话题。蓄积了整夜的沉默,猛然间爆发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萌说,佛教徒吃素,那是因为杀害动物会让其产生剧烈的疼痛感。佛教徒感动物之痛而心疼之。所以不忍为之。万章说,我们焉知植物没有痛感呢?林西说,这要看我们在下刀的那一瞬间。良心会否痛。假若一只兔子的心脏,可以救治病笃的老母亲。那么尽管心痛,还是要下刀的。所以说,得看兔子重要。还是母亲重要。对于林西的说法,我是不以为然的。若论此生命的价值和彼生命的价值,很多年前,我就认为那是无所谓高低贵贱的,更无须再辩的。然而,为了表明我的态度,我还是举了一个著名的例子:一列运行中的火车,发现前面有两条铁轨。左侧前方三人受伤,躺在枕木上;右侧前方一人受伤,躺在枕木上。这列火车应当往左,还是往右?我问万章:“你是往左,还是往右?”万章做沉思状。我问寺主:“在你们佛教,怎么办?”寺主不答,脸色有些惊恐。我问林西:“你是往左。还是往右?”林西不响,烧水,泡茶。我本应问知木和尚的,然而他去敲钟了。“我可以给出欧洲人的答案。”萌忽然说道,声音不响,却很是尖利。“他们会按照原来的轨道开去。”我佩服萌的机辩,并希望承接这精彩一刻的是饱满而有意义的静默,然而大家却开始很不明智地大谈西方人的规范意识。我以为那是大可不必的。

航老师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善念也会增长。小的时候。我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一只羊,杀死一只鸡。可是这些年来,就是杀死一条田鱼,我也会发抖。老婆说我怎么越大越没用,连条鱼都不敢杀。可是你想想,那一刀剖开去,红得发紫、腥得呛鼻的血溅满了你的脸,你的刀,你的衣襟。那鱼还没死,在颠仆着,翻腾着,滑腻腻的,想要从你的手里挣脱开去。它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好像是愤怒,又似乎是哀求,好像是仇恨。又似乎是无助。直到一整盘红通通的煎鱼完整整地端上桌来。胸鳍、腹鳍、尾巴、鳞片还都齐全,只是肚子里塞了蒜末、大葱、生姜各样花花绿绿的调料。你看那头:嘴巴大张着……——别说了!正当航老师极力地描述着,林西尖利地喝止了。航老师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看那鱼的眼珠子里,还发射着惊恐的光芒……——别说了!都让你说啊!林西抑制不住愠怒,腰斩了航老师的话。转而意识到空气的冰冷和凝重,便即呵呵笑道:也该轮到我说了。——我察看寺主和已经敲钟回来的知木和尚,只见他们脸色很是不堪。其他朋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微微的儿子此时已躺在了她的怀里,在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抓挠着母亲的衣角,问什么时候回家。想必他是很困了。林西给他递去红枣、瓜子、果脯,一一被拒,于是说车里还带了西瓜,这才有些清醒。我因坐在门口,出入便宜,乃接了车钥匙,去提西瓜。我用手机打着光.在一声拖沓的吱嘎声中。卸下了寺庙大门的门栓,靠在门轴上,跨了出去。此时夜雨已霁,寺院里一片漆黑,也无星月也无声,只感到茫茫宇宙把我胡乱和在这清幽禅寺、滚滚红尘和人间草木之中一并吞没了。我脑海里莫名所以地浮现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佛教典故。那是混沌初分之时,如来在雪山顶上修成丈六金身,却被那刚刚育生的凶恶孔雀吸入肚中。如来欲从他便门而出,恐污真身,情急之中,遂剖开他脊背,跨上灵山。我忽然间浑身打了个战栗,心口怦怦地搏动,惊惧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同时又感到无比地兴奋。我提了西瓜,寺主却早已在院门口等我,说要帮我切西瓜。我说先洗洗皮,问哪里有水龙头。他便引我去水槽前。水龙头打开,水哗哗地流下来。寺主说:“你们都是受过教育的人……”他后面还有一句感慨,当时令我感动,而今却记不清了,大约是“比我说得好”,或者“我也不太懂”之类的。

吃着西瓜,大家又谈了一阵没要紧的,于是准备回家。因杨兄的车已开走了,一辆车坐不下,航老师提议说走路下山。可是走出寺院的时候,天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来。寺主说要开车送我们下去,我们本不想叨扰的,但也只能如此了。萌把国外带回来的小礼品分送众人,也在丈室里留了一件,另外于临走之时在功德箱里隨了喜。一干人等便下了东堡山。翌日,我收到了文联最新一期的杂志,随手翻了翻,见有微微的诗作。读之,觉得有种难言的好,便引录一段在此罢:

恰逢我的花开一期/你来信时,说/你开始种草。仅是这样,我就想和你毗邻而居/沿着你信里描绘的,/顺着河坝/左转百米/在石子路的尽头.有柴门虚掩/我算计着,可能你会分给我——/院子半个、三月的青苔小道一段。以及/巷子外的潺潺雨声/当然/你因此收获更多.比如隔着篱笆赠你的果蔬半篮/比如阳光、四季雨露/我想和你做邻居/带着我的黑,我的白,还有我的赤橙青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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