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预期会改变和平局势吗?
——《经济依存与战争》述评
2018-05-14张敦伟
张敦伟
一直以来,西方学界普遍关注这样的一个问题,即大国之间的经济依存是否会对战争的爆发产生影响?如果这一种影响存在,那么经济依存到底是增加了冲突的可能性,还是降低了冲突的可能性?随着美国、中国、印度以及俄罗斯等大国彼此之间频繁的商业贸易往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一问题也引起了不少学者的思考与担忧。特别是在不久的将来,大国之间很有可能会围绕原材料、资金流以及海外市场展开激烈的竞争,更是加剧了不同理论流派之间的大辩论。主张传统自由主义(Traditional Liberalism)的学者认为,经济依存能够显著地减少国家间的军事冲突。①Zeev Maoz,"The Effects of Strategic and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on International Conflict acrossLevels of Analysis",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Vol.53,No.1(Jan.,2009),pp.223-240.而另一些主张经济现实主义(Economic Realism)的学者则强调,经济依存会催生不同国家之间的贸易脆弱性问题,进而增加战争发生的风险。②Katherine Barbieri,"Economic Interdependence:Path to Peace or Sourceof Interstate Conflict."Journal of Peace Research,1996.33(1):29-49.因此,本文试图厘清不同的维度下经济依存与战争冲突之间的联系。
尽管大部分的实证研究都显示,从贸易的角度出发,经济依存确实能够抑制战争冲突,但是这样的回答依然模棱两可。在国际关系理论中,也时常假定经济上的相互依赖会对国际政治现象产生一定的作用。而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对相互依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经济议题之上,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国家间的贸易往来。罗伯特·基欧汉(Robert Keohane)与约瑟夫·奈(Joseph Nye)将相互依赖的影响主要分为两部分,即“敏感性”(sensitivity)与“脆弱性”(vulnerability)。③罗伯特·基欧汉、约瑟夫·奈著,门洪华译:《权力与相互依赖》,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9页。敏感性描述的是一个国家受到其他国家行为影响的程度,脆弱性描述的是一个国家免于受到其他国家行为影响的程度。换而言之,国家间的经济依存也就是指一个国家相对于其他国家的敏感性与脆弱性。在大卫·鲍德温(David Baldwin)看来,国家间的经济依存意味着国家做出的自主行为需要付出高昂的机会成本。④大卫·鲍德温著,肖欢容译:《新现实主义和新自由主义》,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6页。总的来说,自由主义关注的是经济依存中的合作与收益,而现实主义关注的是经济依存中的冲突与成本。由于经济依存与战争冲突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因而很难通过单一的理论框架与模型,来对经济依存的收益与成本进行全面的分析。
一、经济依存与战争冲突
然而在现实中,大国之间既有经济上的相互合作与和平共处,也不乏安全上的互相竞争,直至最终爆发战争。因此,“大国之间的经济依存是否会对战争的爆发产生影响”这一疑问也可以转化为以下的问题,即“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大国之间的经济依存会导致军事冲突或者维持和平局势”。自由主义指出,大国之间的经济依存会增加进行战争的机会成本,并且战争还会破坏能够让彼此都受益的贸易合作。而现实主义则坚持,大国之间的经济依存实际上会加剧国家动荡的潜在危机。这是因为,如果一个国家过于依赖海外市场以及原材料,那么在面临外部的经济封锁时可能会导致国家的直接崩溃。单纯从国际安全的角度来考虑,戴尔·科普兰(Dale Copeland)曾经在《大战的起源》(The Origins of Major War)中写道,衰落国极可能会由于担心崛起国对于自己的超越,而不得不发起预防性战争,即所谓的动态差异理论(Dynamic Differentials Theory)。⑤戴尔·科普兰著,黄福武译:《大战的起源》,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页。在其最新的著作《经济依存与战争》(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War)中,他又提出了一种贸易预期理论(Trade Expectations Theory),即一个国家对于自己与其他国家之间彼此往来的贸易预期,也可能会影响到战争的发生与否。⑥Dale C.Copeland,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war.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5.p.3.
科普兰指出,动态差异理论只讨论了国家为什么会对自己的长期衰落感到恐惧,而没有提到国家为什么会认为自己处于长期衰落之中,并且会在将来逐渐丧失自己的权力地位。贸易预期理论的出现正好弥补了动态差异理论在解释力上的不足,也能够为国际安全(International Security,IS)与国际政治经济学(International Political Economy,IPE)这两个彼此差异较大的研究领域重新建立起某种学术上的联系。⑦Ibid.p.6.这意味着,国际安全不再只是关系着不同国家间的权力地位与自身安全,同时也与不同国家间的经济地位与贸易体系密切相关。简而言之,大国之间的经济依存以及各自对于贸易往来的预期,将直接决定战争的发生与否。例如,拿破仑统治时期的对外战争、1830年英俄法三国在近东的争夺以及1839年的中英鸦片战争等都是非常典型的案例。在科普兰看来,贸易预期理论既吸收了自由主义的贸易绝对收益论,又结合了现实主义的贸易脆弱性论。贸易预期理论认为,国家间之所以会爆发战争并不是由于其在单元层次上不再受到约束,而是对于国家间贸易前景持有悲观的态度,因此很可能会陷入长期的安全困境之中。对严重依赖于国际贸易的国家而言,在这种情况下只有采取强制性策略或者发动战争,才能重新夺回国际经济与贸易体系的控制权。这一演绎逻辑带有着鲜明的新现实主义色彩(Neorealist Roots),即在国际社会的无政府状态下,国家不仅要担心未来潜在的军事攻击,还要考虑随时可能发生的经济封锁。⑧Ibid.p.10.一旦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作保证,那么大国也无法维持自身的权力地位与国家安全。
当然,贸易预期理论与最为悲观的进攻性现实主义(Offensive Realism)有所不同。进攻性现实主义认为,国家的唯一目标就是生存,所以要尽可能地增加自身的实力。一方面,国家要寻找一切机会来攻击别国,以此来降低自身的贸易脆弱性;另一方面,国家还要保证国际贸易体系有利于自己的长远发展。进攻性现实主义是一个能够自洽的理论,但它同时也是一个不稳定的理论。只要国家间的战争与冲突依然存在,那么它就不可能被证伪。然而其致命的缺陷在于,无法解释为什么在冲突与战争始终不可避免的情况下,国家间的经济依存与相互合作还是能够保持下去。在任何的国际贸易中,不同的国家总是在经济收益上的有所差别,即所谓的相对收益(Relative gain)。⑨罗伯特·基欧汉、约瑟夫·奈著,门洪华译:《权力与相互依赖》,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31页。一般来说,相对收益越高的国家往往越脆弱,从而也就更加倾向于采取强制性策略。那么,国家在面对贸易脆弱性与相对收益的时候应该如何取舍,是否愿意在相对收益低的情况下继续采取合作的立场,还是尽可能地利用别国的贸易脆弱性来加强自己将来的谈判优势?这都是进攻性现实主义无法回答的一系列问题。
与此同时,科普兰也不愿意回到自由主义的福利最大化假设(welfaremaximization assumption),来解释国家间的贸易往来以及经济合作。事实上,贸易脆弱性与相对收益仅仅是国家发展与经济依存问题的一个方面。除此之外,国家还要在增加自身实力与采取强硬的经济手段之间加以考量。有时候国家为了增加自身实力不得不采取强硬的经济手段,但是强硬手段也有可能会促使别国增加军事开支以及组建制衡联盟,最终反而削弱了自身的实力。从某种程度上说,贸易预期理论中的“贸易安全困境”部分借鉴了防御性现实主义(Defensive Realism)的“军事安全困境”。在这里,“贸易安全困境”指的是一个国家为了减少在国际贸易中的贸易脆弱性而采取强制性策略,反倒引起了其他国家的敌意与不信任感,直至引发经济封锁并最终导致了战争的爆发。与军事安全困境不同,减少贸易安全困境中这一贸易脆弱性的最佳方式不是通过战争来掠取他国的领土,而是通过军事力量投放(military power project)来保证国际贸易的持续。⑩Dale C.Copeland,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war.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5.p.12.比如,1650年英法两国海军的装备竞赛以及1929年日本海军不断增加的国防开支,都是为了尽可能地保证本国的贸易安全。但是军事力量投放除了能够保证本国的贸易安全以外,也会给其他国家传递这样的一个攻击性信号,即该国可能会使用军事力量来对付自己的潜在对手。这也将引起其他国家对自身贸易安全的担心,甚至产生对自己国家领土的不安全感,最终造成一种贸易安全的恶意螺旋(trade-security worse spiral)。⑪Ibid.p.13.
科普兰认为,不少国家正是意识到了这样的潜在危机,才会尽可能地通过良好的贸易往来与小心谨慎的领土政策来维护自己的国际声誉。⑫Ibid.p.15.然而问题在于,为什么仍然会有一些大国忽视这一贸易安全困境,从而让自己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换句话说,为什么国际体系在保持了长时间的和平稳定之后,会突然地爆发危机与战争?詹姆斯·费伦(James Fearon)的战争协商模型(Bargaining Model Of War)指出,理性国家一般会避免战争的发生,只有在信息沟通不充分的情况下,彼此的安全承诺才会失效。⑬James D.Fearon,“Rationalist Explanations for War.”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1995.49(3):379-414.因此,承诺的有效性是解决战争与和平问题的关键所在。对国际贸易依赖程度高的国家可能会怀疑贸易体系的长期维持性,而对国际贸易依赖程度低的国家也可能会怀疑国际和平的长期有效性。
二、三种理论不同的分析路径
总的来说,在解释“经济依存与战争冲突的相互关系”这一问题上主要有以下的三种分析路径。第一种分析路径认为,战争的发生与否取决于国内层次的压力,传统自由主义就属于这一阵营。这一种分析路径的缺陷在于,只用国内因素来解释战争,并且把和平完全归功于国际贸易。但是在历史上,并不是所有的战争都是由单元层次的原因所引起。在不少的案例中,国内因素只起到了一种辅助的作用,加速或者延缓了战争的发生,而不是直接导致了战争的爆发。第二种分析路径认为,战争的发生与否取决于国际贸易的脆弱性,经济现实主义与新马克思主义(Neo-Marxism)都属于这一阵营。比如经济现实主义强调,经济依存导致了国家的贸易脆弱性问题,并不断地将国家拖入到战争循环之中。然而这一种分析路径也没有解释清楚,为什么国家间有时候战争发生频繁,有时候和平维持长久?第三种分析路径则认为,战争的发生与否取决于贸易预期的好坏,即不同国家间对于国际贸易环境的预期,将直接决定世界能否在未来继续保持和平局势。要想形成一个综合的、有机的的分析路径,必须揭示多项因素之间的因果机制,挖掘理论命题成立的条件性(conditionality)。⑭刘丰:《国际关系理论研究的困境、进展与前景》,载《外交评论》2017年第1期,第23-42页。相比于前两者而言,第三种分析路径即贸易预期理论解决了之前所面临的共同问题,即“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大国之间的经济依存会导致军事冲突或者维持和平局势”。
自由主义阵营的布鲁斯·拉西特(Bruce Russett)与约翰·奥尼尔(John Oneal)等学者通过大样本的统计分析等定量研究指出,经济依存与贸易依赖有助于和平的实现。⑮John R.Oneal,Bruce Russett and Michael L.Berbaum.“Causes ofPeace:Democracy,Interde⁃pendence,and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1885-1992.”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2003.47(3):71-93.Bruce Russett,“Capitalism or Democracy? Not So Fast.”International Interactions,2010.36(2):198-205.贝斯·西蒙斯(Beth Simmons)同样认为,经济依存与国际制度更倾向于让国家间维持和平状态,而不是打破现状。⑯Beth Simmons,“Pax Mercatoria and the Theory of the State.”In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edited by Edward D.Mansfieldand Brian M.Pollins.Ann Arbor: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2003.p.19.与此同时,现实主义阵营的凯瑟琳娜·巴比亚瑞(Katherine Barbieri)也收集了大量的历史数据,发现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这一段时间内,国家间日益加深的相互依赖导致了更多的冲突与战争。⑰Barbieri,Katherine.“Economic Interdependence:Path to Peace or Sourceof Interstate Conflict.”Journal of Peace Research,1996.33(1):29-49.因此,自由主义与现实主义关于经济依存的争论一直持续至今。帕特里克·麦克唐纳德(Patrick McDonald)与埃里克·伽兹科(Erik Gartzke)认为,只有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之间,国际贸易才会有减少冲突与战争的作用。⑱Patrick J.McDonald,Peace through Trade or Free Trade? 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2004.48(4):547-572.Erik Gartzke,“The Classical Liberals Were Just Lucky:A Few Thoughtsabout Interde⁃pendence and Peace.”In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edited by Edward D.Mans⁃field and Brian M.Pollins.AnnArbor: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2003.迈克尔·穆松(Michael Mousseau)与哈瓦德·黑格(Havard Hegre)也同意这样的观点,经济依存与贸易发展能够带来商业和平(commerce peace),即迈克尔·多伊尔(Micheal Doyle)主张的“商业和平论”。⑲Michael Mousseau,Havard Hegre,“How the Wealthof Nations Conditions the Liberal Peace.”Europe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2003.9(2):277-314.Michael W.Doyle,“Liberalism and World Politics.”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1986,90(4):1151-1169.克里斯多夫·盖尔皮(Christopher Gelpi)与约瑟夫·格里科(Joseph Grieco)则强调,不同的政体类型中贸易对战争的抑制作用也有所不同,民主国家会因为贸易而变得和平,威权国家会因为贸易而变得富有侵略性。⑳Christopher Gelpi and Joseph M.Grieco.“Economic Interdependence,the Democratic State,and the LiberalPeace.”In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edited by Edward D.Mans⁃field and Brian M.Pollins.Ann Arbor: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2003.p.46.爱德华·曼斯菲尔德(Edward Mansfield)指出,只有在地区贸易协定与制度的框架下,经济依存才有可能减少战争的爆发。㉑EdwardD.Mansfield,Power,Trade,andWar.Princeton,NJ:PrincetonUniversityPress.1994.p.62.而在罗纳德·罗格斯基(Ronald Rogowski)看来,国家间贸易的繁荣发展会促使国内受益的利益集团向政府施压,进而保证和平局势的稳定。㉒Ronald Rogowski,Commerce and coalitions:How trade affects domestic political alignments.In International Political Economy:Perspectives on Global Power and Wealth,Jeffry A.Frieden and David A.Lake,Princeton,NJ,1989:p.318.这些结论尽管带有着一定的局限性,但是也反映了学者们为解释经济依存与战争之间联系所作出的努力。
自由主义或许是正确的,但是现实主义同样非常地深刻。自由主义所想要证明的是经济依存与战争冲突之间确实存在一种相关性,而大部分的定性以及定量研究也是围绕着这一论点展开。而现实主义则针锋相对地提出反常的案例来进行攻击。自由主义在面对现实主义的质疑时,也在不断地试图提高自身的可检验性,从而让其理论覆盖率能够进一步地增加。从某种程度上说,自由主义的这一命题是很难被证伪的,但是也很难充分地加以证明。而现实主义可以尽可能地帮助它摆脱归纳式结论的困境。从这一点上来看,自由主义与现实主义两者缺一不可。
简单来讲,贸易预期理论既接受了自由主义的观点(即国际贸易与经济依存能够为国家带来收益,进而可以避免战争的发生),也接受了现实主义的观点(即国际贸易与经济依存能够使国家变得脆弱,进而可能引发国家间的战争)。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现实主义要高于自由主义。也就是说,国家安全要比经济收益更重要。对于国家而言,对于长期衰落的恐惧往往会战胜对于当前收益的追求。国家除了要考虑贸易合作中的相对收益损失,还要担心经济依存所带来的贸易脆弱性。但是,国家安全与军事实力同样离不开强大经济的保证。特别是在多极世界中,放弃国际贸易与经济依存就等于是让其他国家拥有了赶超本国的机会。
三、影响国家行为的外部性因素
尽管自由主义与现实主义都使用“经济依存”一词,但是它们的观点却截然不同。自由主义认为,对国际贸易依赖程度高的国家不倾向于发动战争,因为战争会破坏其经济收益。现实主义却坚持,对国际贸易依赖程度高的国家更倾向于发动战争,因为战争可以帮助摆脱其自身的贸易脆弱性。在此基础上,贸易预期理论作了更进一步的分析,指出国际贸易环境的改变,可能会对依赖程度高的国家产生更大的影响。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国际贸易依赖程度高的国家会将和平贸易与战争冲突两者的预期收益进行比较。如果依赖程度高的国家坚信未来的国际贸易环境能够保持自由开放的状态,那么它将会选择继续合作;如果依赖程度高的国家不相信未来的国际贸易环境能够保持自由开放的状态,那么它很可能会通过战争来改变这一局面。换而言之,贸易预期越低,对国际贸易依赖程度高的国家会更加担心自己的长期安全,国家间的冲突就可能一触即发,反之亦然。即使如今的国家间贸易往来频繁,发展程度非常高,然而一旦出现经济封锁或体系崩溃的风险,那么当前的和平局势对于依赖程度高的国家也是消极而无意义的。
在这里,同样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即为什么依赖程度低的国家有时候会甘愿冒着战争爆发的危险,威胁使用经济封锁或者终止国际贸易,而有时候又会与其他国家许下长期贸易的承诺,以此来降低冲突发生的风险。如前所述,贸易预期是本国根据自己收集到的信息情报所作出的分析判断,或许并不能反映全部的实际情况。例如1941年,日本认为美国极有可能会在未来对自己实施石油钢铁禁运,因而策划了对珍珠港的偷袭。但事实上,美国对日本的石油钢铁贸易量下降,主要是因为其加大了对英国与苏联的经济援助。也就是说,贸易预期很有可能会受到外交政策互动的影响。首先,依赖程度低的国家可以向依赖程度高的国家传递善意的信号,承诺长期的和平贸易。其次,依赖程度高的国家也清楚自己的强硬策略会提高其他国家的警觉,不利于保持长期的和平贸易。
从这个意义上说,贸易安全困境的症结在于国家间的信息不对称(incomplete information),即一个国家很难准确地判断其他国家的意图(intention)。㉓Dale C.Copeland,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war.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5.p.20.如果一个国家不能及时地显示自己的决心(resolve),就无法在战争爆发之前与其他国家达成某种妥协(compromise)。㉔Ibid.p.27.在这种不确定性的影响下,依赖程度高的国家会担心在未来会由于自己的贸易脆弱性,而遭受到其他国家的经济封锁;依赖程度低的国家则怀疑自己在相对收益少于其他国家的情况下,是否还有能力应对潜在的战争威胁。这就回到了前文提到的承诺问题,即在国际社会的无政府状态下,没有任何权威一定能够保证承诺的有效性。正如罗伯特·鲍威尔(Robert Powell)所言,在国家实力变动频繁的世界中,承诺问题时常会引发战争。㉕Robert Powell,In the Shadow of Power:States and Strategies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9.Robert Powell,“Bargaining Theory 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Annual Review of Political Science.2002.5(1):1-30.鲍威尔的观点表明了,承诺问题实际上与国家的相对衰落息息相关。衰落国需要更多地考虑崛起国的当前承诺与将来承诺之间是否一致。除此之外,崛起国的行为体属性(actor type)即国内层次的问题也会对将来承诺的履行产生影响。㉖Robert Powell,“War as a Commitment Problem.”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2006.60(1):169-203.历史上,由于崛起国通常需要增加己方的军事力量投放,来保证国际贸易的长期有效性,这势必会引起衰落国的不安全感。如此一来,衰落国与崛起国之间总是难以达成合作的共识。只有真正解决了承诺问题,才有可能避免贸易安全的恶意螺旋。
与进攻性现实主义总是假设“国家最糟糕的安全处境”不同,防御性现实主义向我们解释了为什么一个国家在无政府状态下面临着严峻的安全问题,但是仍然能够与其他国家保持频繁的贸易往来。这是因为,不同国家之间都希望通过贸易合作来实现和平发展。而长时间的贸易合作也有利于塑造一种对未来的良好贸易预期。但是防御性现实主义也面临着这样的难题,即解释为什么一个稳定的国际贸易体系会突然地走向崩溃,或者说为什么有的国家会毫无征兆地采取强硬策略进而导致战争爆发。要回答这一难题,需要对影响国家行为的外部性因素(factors exogenous)加以分析。㉗Dale C.Copeland,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war.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5.p.23.
科普兰认为,影响国家采取强硬策略主要有以下的六个外部性因素。㉘Ibid.pp.43-48.第一个因素是第三方国家的作用。比如,假设对国际贸易依赖程度高的国家为Y国,对国际贸易依赖程度低的国家为X国。要是Y国对Z国形成了威胁,那么X国为了帮助Z国,就可能会减少与Y国的贸易往来。第二个因素是对第三方国家的介入。比如,F国由于国内问题而导致社会动荡,X国进行介入以帮助重建政治秩序。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可能会影响Y国对F国的贸易往来。第三个因素是第三方国家的单元层次动机。比如,Z国针对F国的贸易制裁引发了X国的干预,这也会进一步地导致Y国的介入。第四个因素是竞争对象国的威胁。比如,Y国与X国的经济总量相差较大,但是如果Y国持续地保持快速的经济增长率,那么X国将不得不采取针对性行动来限制Y国的发展。第五个因素是针对稀缺资源的控制。如果X国与Y国同时希望取得对某一稀缺资源的控制,那么激烈的相互竞争会重塑双方彼此的贸易预期。第六个因素是国内政治的影响。比如在某种情况下,X国的国内问题外溢,将会影响到与Y国的贸易往来,进而导致Y国的过激反应。这一系列的外部性因素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大多数的国家不愿意引起战争,但是战争有时候依然不可避免。
四、贸易预期理论的因果解释机制
一般来说,贸易预期理论格外关注的是对国际贸易依赖程度高的国家。该理论认为,对国际贸易依赖程度高的国家所采取的策略(强硬或者温和),将直接决定战争的爆发与否。㉙Ibid.p.32.而这一类国家的决策依据,主要是源于自己对总体安全环境与长期国际地位的评估。其中,经济贸易中的相对收益也是重要的参考指标。换而言之,国家对国际贸易的依赖程度以及贸易预期,将对和平局势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
如图1所示,它揭示了贸易预期理论的因果解释机制。Y国的贸易依赖与贸易预期,再加上X国的贸易意愿,三者都由客观的因果要素所塑造。Y国的贸易依赖与贸易预期决定了自身的安全处境评估,进而影响到下一步的行动。而Y国的行为又是X国进行评估的依据。一旦Y国的贸易预期或X国的行为评估走向消极,那么就极可能导致贸易安全的恶意螺旋,最后以战争冲突的爆发作为结束。
因此,国际政治并不只是权力与经济的简单反映,同时也是多因素互动的博弈游戏。Y国所采取的行动策略将会被X国视为一个信号,并以此来评估与判断Y国将来的可能意图。根据对Y国意图的评估与判断,X国将制定相对应的经济政策。如果X国对Y国的意图持有较为悲观的看法,那么它有可能会对Y国减少贸易往来或者实行经济封锁,进而迫使Y国不得不采取强硬策略,最终的结果只能导致贸易安全的恶意螺旋。
五、关于贸易与冲突的定量研究
在早期关于贸易与冲突的定量研究中,如奥尼尔与拉西特等人的文章中写道,国家间的贸易发展有利于减少战争爆发的可能性。㉛John R.Oneal,Bruce Russett and Michael L.Berbaum.“Causes ofPeace:Democracy,Interde⁃pendence,and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1885-1992.”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2003.47(3):71-93.这是一个只具有单一变量的简单化定量模型,会存在许多偏离回归线的数据无法加以解释,如一部分倾向于战争可能性减少,另一部分倾向于战争可能性增加。因而,盖尔皮与格里科在此基础上增加了另一个变量政体类型,来重新检验奥尼尔与拉西特的数据集,即用政体类型与经济依存两个互动变量来考察战争冲突的发生概率。盖尔皮与格里科的研究显示,只有在民主国家之间,经济依存的加强才会起到减少战争发生概率的作用。㉜Christopher Gelpi and Joseph M.Grieco.“Economic Interdependence,the Democratic State,and the LiberalPeace.”In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editedby Edward D.Mans⁃field and Brian M.Pollins.Ann Arbor:University of MichiganPress.2003.p.46.在非民主国家中,经济依存的加强反而会导致冲突的频发。对此,盖尔皮与格里科的解释是,民主国家中的领导人需要对民众负责,所以对于中止国际贸易的机会成本较为敏感,而威权国家中的领导人则不需要面对这样的情况,因此更容易发动战争。但是这也没有很好地说明,为什么当威权国家之间的贸易往来日益频繁时,战争冲突会更容易爆发。如果借用现实主义的观点,即频繁的贸易往来加剧了国家的贸易脆弱性,那么也很难解释为什么这一观点只适用于威权国家,而不是对民主国家也同样有效。从这个角度来看,贸易预期理论恰好可以解释盖尔皮与格里科的观点。当民主国家之间的贸易往来日益频繁时,各国对于今后长期的贸易开放都持有乐观的预期,因而战争冲突随之减少。而当威权国家之间的贸易往来日益频繁时,各国对于今后长期的贸易开放依旧没有达成共识,所以反倒容易引发战争冲突。总而言之,战争冲突的发生与否取决于贸易预期,而不是政体类型。
与之相比,黑格则采取用经济水平与经济依存两个互动变量(inter⁃act variable)来考察战争冲突的发生概率。他认为,只有在两个发达国家中贸易依赖才有可能减少战争冲突的爆发,否则高度的相互依赖反而容易导致战争冲突的层出不穷。㉝Havard Hegre,“Development and the Liberal Peace.”Journal of Peace Research,2000.37(1):5-30.在穆松看来,发达国家有能力发展起一种强契约经济(Contract-Intensive Economies,CIES),保证国家之间的相互信任,进而能够维持当前的和平局势。㉞Michael Mousseau,“Market Prosperity,Democratic Consolidation,andDemocratic Peace.”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2000.44(4):472-507.与上述的观点类似,曼斯菲尔德也指出,如果两个国家处于同一个优惠性贸易框架(preferential trading ar⁃rangement)之内,那么彼此之间的战争冲突将至少降低一半。㉟Edward D.Mansfield,eds.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AnnArbor: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2003.p.52.伽兹科由此提出了“资本主义和平”(Capitalist Peace)这一概念,强调资本主义的经济开放性对和平局势的影响。㊱Erik Gartzke,“The Capitalist Peace.”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2007.51(1):166-191.所谓的民主和平,更多地根源于国内的自由主义经济制度,而不是自由主义政治制度。与此同时,麦克唐纳德则从另一个角度对资本主义和平进行考察。他认为,当国家之间存在着贸易保护主义(protectionism)壁垒或者经济国有化(government-owned)水平较高时,那么彼此之间发生战争冲突的可能性更大。㊲Patrick J.McDonald,“Capitalism,Commitment,and Peace.”International Interactions,2010,36(2):146-168.然而麦克唐纳德无法解释的是,为什么在几乎没有贸易往来的国家之间,有时候还是会被卷入到战争冲突之中。更重要的是,即使是美国、英国等这一类经济国有化程度很低的民主国家,在需要发动战争来争取国家利益的时候,依然会毫不犹豫地转向强硬策略。
科普兰认为,尽管大样本的统计分析等定量研究,能够帮助检验理论在现实中是否具有显著性,但是这仍然显得不够充分。因为它很难揭示内在的运行机制、明确复杂的因果逻辑以及区分变量的混合作用,所以案例研究依然非常有必要。㊳Dale C.Copeland,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war.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5.p.35.简而言之,如果经济依存能够保持国家间的和平状态,而且仅仅是单元层次的原因(如国内问题、意识形态、宗教因素等)才会引发战争冲突,那么自由主义理论就是正确的。如果所有国家都抓住一切机会来降低自身的贸易脆弱性并寻求安全最大化,那么现实主义理论就是正确的。如果国家并不关心当前的贸易往来,而更多的是考虑未来的贸易前景与安全处境,并依据自己的评估来进行决策,那么贸易预期理论就是正确的。
六、关于贸易与冲突的定性研究
科普兰指出,近三十年以来大量借助精巧数学模型的定量研究层出不穷,但是所得出的结论基本上都不适用于任何的案例。只有强调细节化(detailed)与注重过程追踪(process tracing)的案例研究,才能更好地理解经济依存与贸易预期。㊴Ibid.p.36.但是传统的案例研究也存在着一定的问题,即选择偏见(selection bias)与归纳性缺失(lack of generalizability)。㊵Ibid.p.39.因此,需要尽量地扩大案例的选择范围,以及重视对于反常案例的解释。在科普兰看来,经济依存对国家行为的影响取决于其对未来贸易环境的预期。这一结论也适用于国际贸易极少甚至不存在的极端情况中。真正决定冲突与战争发生与否的关键在于影响国家经济地位的体系层次压力,而诸如政体类型等单元层次动机只能起到强化的作用。㊶Ibid.p.40.
科普兰列出了从1790年到1991年期间的大国冲突与战争。科普兰解释道,之所以选择从1790年到1991年,是因为这一时期里自由主义理论在关于相互依赖与战争的研究中占据着统治性地位,而没有更多地偏向于经济现实主义或者贸易预期理论。㊷Ibid.p.75.因此能够通过三种理论在上述40个案例中的表现,来检验各自的解释力。科普兰希望从这些案例研究中解决以下的三个问题:㊸Ibid.p.91.(1)在这一个时间段内,经济依存是否对于战争冲突的爆发具有重要的影响作用?(2)如果经济依存确实重要,那么贸易预期理论是否比自由主义理论或现实主义理论表现得更好?(3)如果某些案例中经济依存几乎不存在,那么贸易预期理论是否还有一定的解释力?从1790年到1815年可以被归为两个不同的阶段,分别是法国革命战争与拿破仑战争。从1815年到1914年则是西方列强在领土边界与殖民地上的争夺。从1914年到1945年是主要两次世界大战与大国之间的权力斗争,从1946年到1991年则是冷战争霸以及两个超级大国的相互竞争。在大约30个案例中,经济依存扮演着较为重要的角色,占总案例数的75%。其中,贸易预期理论能够在26个案例中获得支持(约占86.7%),经济现实主义是11个(约占36.7%),而自由主义理论只有3个(约占10%)。㊹Ibid.p.93.在不少的案例中,同时有两种理论能够获得支持,例如1895年的委内瑞拉危机,贸易预期理论能够解释其中一个大国的行为,而经济现实主义能够解释另一个大国的行为。即使在经济依存微乎其微的案例中,贸易预期理论依然有着一定的解释力,例如1830年的比利时危机中,法国充分地利用机会来改变不利于自身贸易收益的1815年协约。
七、贸易预期理论的贡献与不足
总的来说,贸易预期理论解决了自由主义理论与现实主义理论一直存在的瓶颈问题,主要体现在以下的三个方面。首先,贸易预期理论提出了一个新的变量,即国家对未来贸易环境的预期,并试图以此来连接自由主义理论中的“收益”与现实主义理论中的“安全”。如果国家对未来贸易环境持有乐观的态度,那么实行强硬策略的机会成本就非常高,“收益”的重要性得以凸显。如果国家对未来贸易环境持有悲观的态度,那么实行强硬策略就能够避免长期的衰落以保证国家的安全,“安全”的重要性得以凸显。在贸易预期理论中,国家一直希望通过贸易来维持自己的权力地位。一旦出现潜在的危机,便会被国家视为直接的威胁。
其次,贸易预期理论还提出了“贸易安全困境”这一新的概念,并将经济因素引入到了国家安全的范畴之内。在贸易安全困境中,一个国家为了保证己方贸易安全的强硬策略,可能会引起其他国家的消极反应,进而产生贸易安全的恶意螺旋直至战争爆发,如太平洋战争便是最鲜明的例子。为了避免战争的爆发,国家之间必须要慎重地对待自己的行为选择,同时给予其他国家良好的信号预期。而且,在国际贸易中国家之间的不对称依赖,也会对和平局势产生深远的影响。比如,对国际贸易依赖程度高的国家需要承诺未来不会使用军事力量来控制贸易,而对国际贸易依赖程度低的国家需要承诺未来不会进行经济封锁以破坏贸易。
最后,贸易预期理论试图解答这样一个困惑:既然国家间都意识到“贸易安全困境”的存在,为什么还是会有国家采取强硬策略导致贸易安全的恶意螺旋呢?如前所述,贸易预期理论总结了改变国家行为的六个外部性因素。正是这一系列的外部性因素改变了国家的安全处境评估,才导致了原先贸易合作关系的变化。除此之外,国内政治也会对国家行为产生一定的影响,如立法部门对行政部门的约束等。总而言之,贸易预期在经济依存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它将直接决定国家间到底是处于战争还是和平的状态。
但是,贸易预期理论也有以下四点不足。首先,贸易预期理论将国际贸易、经济依存直接与国家的安全利益、权力地位挂钩,尽管在一定程度上便于理解经济依存与国家行为之间的相互联系,但是也增加了辨识不同议题重要性的难度。其次,贸易预期理论假定在某一周期内,国际贸易中相对收益的不会改变,即崛起国的相对收益一定会超过衰落国。但事实上,学界对此还存在着诸多的争论,甚至有不少学者认为当前并没有所谓的衰落国,而更应该将其称为主导国或者霸权国。㊺李巍:《从体系层次到单元层次——国内政治与新古典现实主义》,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09年第5期,第134-150页。因而,贸易预期理论在其因果机制的演绎上有着一定的缺陷。再次,贸易预期理论试图融合客观环境与主观意图来反映贸易安全螺旋。但是它依然没有解释清楚:国际的客观环境如何塑造了国家的主观意图,并如何决定之后国家间的一系列行为互动。最后,贸易预期理论一直强调的是体系层次上的压力,对于单元层次的动机缺乏深入的探讨。然而不同国家的贸易预期,实际上恰恰是单元层次动机的深刻反映。根据新古典现实主义的观点,任何的外部性因素在“输入国家-再输出结果”的这一过程中,都将烙上不可磨灭的国家印记。㊻杨原:《崛起国如何与霸权国争夺小国?——基于古代东亚历史的案例研究》,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12年第12期,第26-54页。孙学峰:《战略选择与崛起国战略透支》,载《战略决策研究》2017年第3期,第31-41页。
结 语
对于自由主义而言,贸易预期理论更关注的是国际制度与和平协议的价值,即国家间的制度安排在何种程度上塑造了积极的贸易预期,又如何减少了贸易不确定性的风险。从历史上看,建立有关贸易往来的国际制度并不是维持和平的充分必要条件。大多数国家之间不需要接受正式的国际制度安排,依然能够保持和平相处与经济合作。在少数的国家中即使达成了严格的贸易往来协定,却仍然无法完全避免战争。因此,国际制度也只能起到强化贸易预期的辅助作用,而不能真正地决定大国政治的走向。
与此同时,尽管现实主义可以很好地解释国家在权力争夺中的意图,但是它同时也忽视了强硬策略的缺陷,以至于无法理解国家间的合作行为。无论是在军事安全困境还是在贸易安全困境中,国家总是小心谨慎地对待自己的决策,因为一次行动(action)很可能会引起一连串的后续反应(reaction)。㊼Dale C.Copeland,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war.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5.p.421.贸易预期理论认为,当一个国家持有积极的贸易预期,那么就会担心自己的强硬策略会招致其他国家的经济封锁,进而会尽量地保持自我克制。一旦外部性因素或者国内政治因素改变,促使该国家不得不转向强硬策略,那么国家间的敌意与不信任感就会加剧。
在科普兰看来,关于贸易与冲突的研究议程,首先应该要摆脱基于当前国家间贸易状况的静态比较模型。㊽Ibid.p.425.无论当前国家间的贸易水平是高是低,都不能够直接决定未来的冲突走向。其次,作为塑造国家贸易预期的因果要素(即外部性因素或国内政治因素)还有待完善,各因果要素之间的互动以及非连续性的影响也有待观察。最后,贸易安全困境问题始终与承诺问题密切相关,如贸易航线安全、地缘政治以及第三方国家等因素都会导致战争与冲突的频发。因此,如何保证国家间的承诺有效性,依然是经济依存与战争研究中不可回避的核心问题。
当前,伴随着中国的快速崛起,中美关系的未来也日益变得不确定。在过去的三十年中,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一直保持着年均7%~9%的稳定增长。现在中国已经超越日本成为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如果继续保持这一发展势头,中国可能会在未来的15年~25年内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这也是“中国威胁论”的最根本来源。科普兰指出,如今的中国实际上与二战结束后的美国非常相似,两者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快速的经济增长需要大量的原材料,特别是能源的需求能否满足将决定国家长远的发展态势。㊾Ibid.p.427.因此本文认为,未来中美关系的焦点将集中于两国的经济依存与相互竞争之上:一方面,中国为了实现崛起势必要保证稳定的国际贸易与长期的和平发展;另一方面,美国为了保持世界领导权也不得不作出强硬的回应。由于经济依存事关国家的安全利益与权力地位,所以任何国际贸易的环境变化,以及国家之间的预期改变与行为互动,都有可能对当前的和平局势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