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隋唐五代时期的家具变革看陶瓷器具发展

文雪

（景德镇陶瓷大学，景德镇市，333000）

统观我国古代陶瓷的发展历史，虽然民族文化、地理特性、技术支持、政治干涉等因素对其发展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但人们的生活方式对陶瓷文化发展带来的影响同样不容忽视。家具作为反映人们生活方式的物质形态，其本身对于陶瓷器物而言不仅是承载与被承载的关系，家具更是陶瓷的一种使用环境，为适应使用环境的变化而进行设计是陶瓷文化不断发展和更新的原因之一。所以家具的形制与纹样无论是继承传统或推陈出新，其对陶瓷都具有明显的牵动作用。但对于陶瓷而言，其形制与纹样所受到的牵动比重又有所不同。隋唐五代时期是我国家具形制转型的重要阶段，通过分析这一阶段家具对陶瓷的影响反思传统工艺品现代化设计的，对提升传统工艺品在现代消费市场中的地位有积极的推动作用。

1 隋唐五代时期家具与陶瓷的联系

隋、唐、五代时期是我国历史时间段之一。隋代为之后的大唐盛世和诸多文化的新时代创造了有利条件。唐代建立和统一的大帝国是我国历史上最强大的封建帝国，政治、经济还是文化都高度发达，手工艺行业发展兴旺，对外交流密切，是这一单元的巅峰时刻。而发展至五代，国家总体局势呈衰弱现象。所以将这三个朝代划分为一个单元版块是较为合适的，隋代是这一单元版块发展曲线的开端，至唐代达到最高极值，再由五代时期走向下坡。

随着魏晋时期垂足坐引入我国，至隋唐五代真正形成正式的坐姿，隋唐五代是高低家具并存的时期，所以家具的形制也随之发生了改变。高型家具逐渐完善了自身的形式组合和陈列格局，中国由此进入高型家具的普及时代。这一时期的家具从实用类别上可分为床榻类、几案类、屏类、箱柜类等等，其中与陶瓷器物紧密相关的是做承物使用的案、几、桌、柜等家具。而陶瓷作为唐代主要的日用器皿形式之一，它在家具的变革中也受到了牵动。在隋唐五代时期，金属制品由于材料稀少而只在上层阶级中流通，平民百姓则会选择陶瓷日用品作为替代。因此，瓷器的使用在这一时期较之前更为普及，许多陶瓷用品会根据人们的日常生活风尚进行设计和生产，如唐人饮茶之风盛行，茶具的规格和组合也得到了促进。

随着隋唐五代时期高型家具的普及和流行，人们拿取陶瓷的方式和发力点发生了改变，曾经适应低矮家具的低重心、少把手的造物范式也受到冲击，不再完全满足人们的日常使用。所以，家具形制的变革会牵动陶瓷日用品陈设的位置的改变，从而改变人们对陶瓷器皿的使用习惯，市场需求的变更又会引导生产走向，“如何解决陶瓷摆放在高型家具上依然保有充分的使用价值”成为了这一时期陶瓷制作者所面对的问题。

2 家具对陶瓷的影响因子

图 1《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变》

图 2S形三弯形足

隋唐五代时期家具的变化可以从造型和装饰两个角度分析其与陶瓷日用品的关系。家具造型是高度上由低向高的过渡，这影响了置于家具之上的陶瓷日用品的实用角度和需求，在造型和配件上有明显的表现。在装饰上二者则体现出整个时期的风貌，运用深度融合的装饰纹样，交相呼应，摆放在一起时呈现出视觉上的和谐，具有统一性。

2.1 家具转型改变陶瓷器皿造型

首先，从造型上看：在这之前的先秦时期是中国家具的稳固成长时期。其主要面貌便是低矮型家具，例如汉代的栅足凭几多为矮足便于置物或者支托双肘，多放于席地而坐的人前。唐代时期的几案已发展出矮足案、高型栅足案、板足案等等形制，莫高窟第103窟南壁盛唐《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变》（图1）上部中，就有绘制善住天子跪坐席上，一旁靠墙处放置一张平头直栅足案，尺度之大并不适合用在跪坐的人体前，显然是专门置物用的承具。“这显示出在盛唐时期的社会生活中，受到高型坐具的影响，通常作为书案、经案使用的矮栅足案在向高型体型转型的过程中，使用功能发生了拓展。”①也就是说从前供人依靠的栅足案向高发展以后也有了置物的功能。

这一转变反射到陶瓷日用品的造型上，则出现了有别于之前的设计改良：

1.持握方式代替提握方式。之前的罐、壶器皿在肩处多设有系耳，便于穿绳提取，少设有把手，“提起”的姿势在人与器物一高一低的情境中更为省力，因此把手取代了系耳。例如魏晋时期流行的鸡头壶，西晋之前均未安置把手，部件只有鸡头与系耳，发展到东晋开始有了壶柄，到唐代时期已成为一种多棱式圆柱形短流执壶，壶柄由龙柄变为曲柄，在流与柄指尖的立系耳已不再出现，“……唐代以后逐步增加了家具，从早期使用床到后期有了桌，器皿可以放在床上或桌上，位置高了，安上把手直接携取，而不必再用绳子穿耳去提拿了”②。

2.流的功能性增强。曾经短颈的器皿在倾倒液体时的缓冲距离较短，而长颈不仅便于液体倾倒，更便于人们握住，所以长颈取代了短颈。这一改变在隋代就有体现，流行于隋代南方的盘口壶就是由矮小发展为高大，盘口逐渐高起并向外微撇，颈由短到长且直，甚至通体也变得瘦长，腹成椭圆形。短颈加长后扩展了液体流出的距离以及人们手掌握取的空间，便于人们日常使用。

3.受力点发生转变。当人们视线较高于器物时可以较直接地看到器物深处，器物位置变高以后人们的视角也发生了变化，因此需要器物由深向浅演化，所以器物的深度变浅。“唐代后期，家具增高，器皿改放在桌上，隋末唐初时流行的高而深的碗，就显得太高和粗笨，为此，这时期较盛行的是一种敞口、斜弧腹、圈足的浅平碗，盛物显示丰富，饮水流畅，外观优美、安定、轻盈。这种碗的显著特点是：口径加大，高度降低”③。所以可以看出，当家具尺度升高以后，陈设器物在使用者视角中的高低也发生了变化，从而牵动了使用角度的改变，因此通过使用性淘汰原则达到了进化。

2.2 家具装饰呼应陶瓷装饰

其次，除了家具造型的转变能够影响陶瓷造型之外，家具的装饰也在一定程度上与陶瓷日用器具呈现出一个相同的时代趋势，二者都作为中国传统工艺，在隋唐五代时期共同体现了当时华美的时代风貌。而在装饰上主要是从色彩和纹样两个方面进行的。

从色彩而言，二者都表现出富丽堂皇的审美倾向。家具的装饰工艺技术十分发达，在传统的基础上吸收外来工艺技术，通过涂装、髹漆、彩绘、金银错等等工艺，使隋唐五代家具呈现出浓艳、华丽、精巧的艺术风貌。例如青海都兰吐蕃三号墓出土的一组“彩绘木箱状木器”，便是运用彩绘的方式，白色胡粉地仗层，红褐色的燃料罩染，在这之上用红、黄、绿、黑、白等色料绘画装饰。同样颜色丰富、鲜艳的装饰特色在陶瓷上也极为鲜明，唐三彩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唐三彩即唐代创造的极具时代特色的三彩陶器，通常由黄、褐、绿三种釉色进行装饰，偶有蓝色，所生产的日用品包括生活用器、居室用具、人动物俑大致三类，整体造型丰满可爱，颜色瑰丽，与家具颜色装饰具有相同的审美取向。例如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中的“唐代三彩双峰骆驼”，便是用黄、绿、蓝三种颜色作为装饰，呈翘首行走状，刻画生动，釉色明亮。所以从颜色上看，家具与陶瓷都呈现出艳丽、华美、精致的艺术审美取向。

从装饰纹样上看，二者均以自然之美为主，且大多线条饱满，丰盈可爱，体现人文意趣。家具中的植物花鸟纹样在足部、背部、牙子部各处都有装饰。如隋唐五代时期的多足承物案的脚部，由于常圆雕各种变形花叶，日本文献通常称之为“华（花）足”。这些花形皆由唐代流行的唐草纹饰演变而来，多作幽雅的S形三弯构造（图2）而陶瓷中的宝相花、卷草、菱花、葵花、等纹饰使用频繁。现藏于故宫博物院的青瓷凤头龙柄壶，在腹部堆贴了两周纹饰，除舞蹈的力士外，还有精美的宝相花，周围上下还堆贴联珠、葡萄、莲瓣等图案。隋唐五代时期是我国公益美术风格由动物纹走向植物纹的重要转折时期。稳定的民生、繁荣的经济、开放的思想等因素，人们的审美情趣受限较少，反映到工艺美术中便逐渐形成了以植物、花鸟等题材为装饰母体的艺术形式，而有别于从前的神兽题材。这一点无论是在家具还是陶瓷上都具有明显的体现。

所以，从造型而言家具的高低直接影响了陶瓷日用品在形制上的设计，起到了影响作用；从装饰而言家具的装饰纹样与陶瓷大体方向相同，具有互通性质。隋唐五代时期的时代风貌在二者上均有体现。由此可见，通过对比家具在陶瓷造型和装饰上的影响，陶瓷造型所受影响较之装饰更为强烈，幅度更大。而在陶瓷装饰方面，纹样所受影响较之色彩更为明显。这是因为日用器皿的造型直接反映使用需求，而装饰更多的是体现审美需求。日用器皿的造型和装饰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会因为使用环境的改产生有不同的表达。

3 使用环境与实用功能的联系

产品设计与人们生活方式的关系问题，存在着使用功能与使用环境的关系问题。使用环境便包括了使用对象和时代发展等因子。使用环境对产品的使用功能提出需求，并给予使用功能一定的发展方向；而使用功能除了回应环境的需求，更能体现使用环境的变迁和特色。

3.1 生活方式影响日用产品设计

随着经济、文化日益全球化，日常生活领域的活动形式与行为特征会在诸多客观条件下形成和发展出不同的结构特色。这种生活方式的改变不仅影响着日用产品的物质方面，在精神方面日用产品也反射出人类社会思想文明的部分架构，生活方式的发展变化以及多样性也决定了产品设计的发展空间和发展方向。

3.2 传统工艺品体现时代特色

工艺美术在时代文化背景中具有极高地位。人可以选择性体验纯艺术，但人无法在衣食住行中逃避工艺美术。其形式语言的发展更替与时代的审美思想、造物精神、社会需求紧密相连。中国工艺虽然带有艺术属性，但同时也是作为产品而流通于社会中，所以传统工艺品自身便带有强烈的时代色彩。

3.3 传统工艺适应现代化设计

中国传统工艺是在我国农耕文化背景下发展而来的，自身便带有强烈的地域属性和商品属性，充分继承了中国的造物思想理念。但是面对时代的发展，它也需要通过现代设计的理论支持和指导来适应时代。只有将遗产变为资源，才能真正使之成为一种活力回归到人们的生活之中。

4 结语

人们的生活方式对日用器皿的设计具有指导作用，从隋唐五代时期家具以及陶瓷工艺的造型和装饰分析中，可以看出家具的变革其实是人们生活方式改变的现象之一，日用陶瓷器物生产为顺应人们的使用需求而进行了有别于前朝的设计。从这一分析中可提炼符合当代的工艺美术指导和反思，由此提供传统工艺品的现代化再设计空间和发展方向，并对当代的日用陶瓷设计具有启迪作用，提醒设计师要在生活体验中把握产品设计，在细节设计中感受生活。

注释

① 许辉 ． 唐代家具研究 [D]． 东华大学 , 2007．

②田自秉． 中国工艺美术史．第2版[M]． 东方出版中心,2010．

③吴山． 中国历代器皿造型[M]． 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