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逆风飞翔
2018-05-11韩知夏
■ 韩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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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岁的时候,我觉得能够掌控人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我总是很羡慕那些能做出人生各种重大决定的人,这种念头在我的心底埋藏了好多年,终于在我上高二那年破土而出了。它来势汹汹,以至于我后来回想起来,都不知道当年那个固执的小姑娘内心强大的力量,究竟来自于何处。
高中时,我就读于一所升学率逐年下降的中学,在这所中学里,有一部分人每天的生活就是混日子:白天上课的时候,躲在高高竖起的课本后面玩手机;晚自习时,趁老师不在,悄悄地溜回宿舍睡觉。在高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是其中一员。
升入高二之后,身边仍有很多同学过着无所事事的生活,我却不想再那样下去了。其实,在我的心里,我是想做一个努力上进的人的,想要为考上一所好的大学而奋斗。所以,我对自己整天吊儿郎当的现状感到极度恐慌,开始逼迫自己去学习。但是,由于之前荒废的时间过多,我学习非常吃力,效果也很差,这让我感到越来越焦虑。于是,我开始在空白的本子上画一些简单的小人。我喜欢涂涂画画,而那些画上的小人也给了我学习上得不到的成就感。
2
命运就像被安排好的一样,在那个阶段,我接二连三地接触到一些本校的美术生,从他们口中,我或多或少地了解了关于学美术的事情,这也让我彻底地沉迷其中。
一天下午,我趁着自习课偷偷地跑去学校的画室。当时,画室里有一群学生在画素描,高高的画架支起来,我从门口望过去,觉得那些人都在发光。就是那一刻,我突然就决定要学画画,要从文科生转为美术生,加入艺考大军。
之前,偶尔在空白纸上的信笔涂鸦,成了我认定自己有画画天分的证据,我紧紧地抓住这个证据,固执地把它看作自己昏暗岁月里唯一的光源。
我做事向来固执,那次更是鬼使神差地认为,如果不去学画画,我的人生一定再无光亮。所以,我像着了魔一般,整颗心被文转艺的念头占据。我当时言之凿凿地认为,我是真的很爱画画,甚至把自己信笔涂鸦的那些画拿给别人看,以证明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而并非心血来潮。
现在想来,事实并非如此,诚实地说,当年的我并非那么喜欢画画,更多的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当时被文化课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我,不甘心就此沉沦,所以选择学美术。这是一种逃避,也是一种尝试。
不过,由于当时我已经高二了,且之前没有美术学习的基础,所以,这个决定从我萌生到实施经历了一番波折。从最开始家人的不理解、不支持、不同意,到后来的妥协、同意、支持,过程可以说是从暗无天日到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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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转为艺术生时,为了弥补自己起步晚的现状,我常常一个人待在画室,一遍又一遍地对着静物临摹。画素描时,我满手都是墨汁;画色彩时,我满身都是颜料;从画室往外走时,星星都已经在我的头顶亮了起来。每次回到宿舍,我总是累得倒头就睡,可那段日子我过得格外舒心。
高二那一年,由于对画画的了解过于浅显,加上初学画画时的心格外热切,对画画有天分这个念头,在我的内心便更加坚定了。再加上我们学校的美术生很少,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我时常觉得自己天生就是画画的料,总以为距离自己大展宏图的时候不远了。
升入高三之后,我和所有的艺考生一样,开始了为期半年的美术集训。这半年来,我的任务就是画画,一天24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之外,都用来画画,文化课被我抛在了一边。
画室里的同学来自天南海北,其中不乏一些从小就学习画画的大神级人物,这让我对画画的了解有了质的飞跃,我才明白,之前我画的那些东西只是小学生的水平。
从那时,我才逐渐认清自己对于画画并无天分的事实。每天,所有人的画都会被一张张地摆在画室里,一眼望过去,最刺眼的总是自己的作品,所以,我常常在午餐前把画板翻转过去,不让别人看到我的画。我也发现很多画得不好的同学都有类似的行为,像是一种自我欺骗,害怕别人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那半年,画速写画到半夜是常有的事,有几次,我抱着画板睡着了,手里的炭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惊醒过来后,我揉揉眼睛又接着画。我没觉得自己辛苦,因为所有的同学都一样,都在同样的深夜里抱着速写板一张一张地画着。
到了中后期,我还是处于一种没有开窍的状态,怎么也画不出一幅高分试卷该有的画面效果。“是否选错了路”这个问题,我想过无数次,但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我总会给自己灌鸡汤:不到最后,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你一定可以的,加油!
鸡汤的背后却是实实在在的教训。我应该明白,选择了不一样的道路,就要为这个选择承担所有的后果,无论好坏。想要掌控自己人生的人,就要学着平和地接受自己意料之外的过程和结果。
天气越冷,距离艺考就越近。我现在总能想起那个冬天,自己在院子里刷调色盘时不肯伸出手的场景,水粉刷从袖子里冒出来,来回蹭着调色盘上的颜料,大概是真的太冷了吧。不过也觉得神奇,我每次都能从那一堆乱七八糟、涂满各色颜料、被水冲刷得不成样子的调色盘中找到自己的,从没出过错。我把这看作是一种超能力,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每个人调色的习惯不同,所以,我总能从那些乱七八糟的颜料里找到自己的调色盘。
4
后来,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校考,像奔赴一个又一个的梦,有的人一口气考了二十多所学校,却没被其中任何一所录取,有的人考了七八所学校,却全都通过。
每个画室都有复读好几年的同学,不是他们考不上大学,而是他们的眼睛里只有中央美术学院,于是就看不到其他学校了。我见过一个复读五年的学长,他说考不上中央美术学院就不剪头发,长发飘飘的他背着画板走在路上,像极了流浪的艺术家。
我并没有中央美术学院梦,最后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回过头再去看自己的高中时期,也算是热血的吧,虽不至于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但因为有过一回勇敢的孤注一掷,所以想到时也总能胸膛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