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

刘国星

那达慕是草原欢乐的海洋，赛马就是这海洋上飞溅的浪花。

赛马前一晚，我做了一个好梦。乐得我格格的！当时在包里饮酒的阿爸和算命先生也笑了。我阿爸笑着还做了个旁白，这羔子，乐巅馅啦！梦里，我的铁青马终于战胜了巴图那该死的小矮马！我骑在高高大大的铁青马上，绕场向观众致意。风吹花香草香拂面，四周满是掌声喝彩声……我没有学电视里喊乌拉！可我的嘴巴咧咧着，像含了阿爸给我丛汉地买回的糖果。甜呀！一直甜到了心里！这种感觉真是太好啦！

我醒过来时，还笑着。在算命先生和阿爸的目光里，我才知道是一个梦，九岁的我不禁叹了一声。

小矮马太难战胜了。它个子小，力量却足，脖子四腿腰脊全是劲，耳朵背背着快得像只兔子。一比赛就牢牢地冲在马队前面。几届赛马，我的铁青马都屈居第二。

算命先生却来了精神，举杯和我阿爸碰了一杯，一饮而尽。他用手理理下巴上的几根胡子，眼珠子蝌蚪般在眼皮里游动，他说，胜小矮马，犹如探囊取物耳！嘿嘿嘿嘿！他的半文不白，我很不习惯。

不过我大略知道他有办法能赢，我也来了精神。可算命先生又笑而不答了，脸上像罩层雾，一副的山高水深。

算命先生是阿爸从汉地给我请来的老师，阿爸一心让我“长”两个舌头，蒙语汉语全会说。这算命先生，可能肚子里面装满了几车书，计策智谋多的也似草海里的牛马羊驼吧！

那天一下赛场，我心跳得像擂鼓，脸也发热。临上场时，算命先生悄悄塞给我一颗蒺藜，又附在我耳朵边上说，找机会放在小矮马的鞍子底下。我抓着蒺藜，像握住了一块火炭。蒺藜上全是刺，若放在鞍子底下，会牢牢地刺进鞍子的棉布里，马跑动起来，蒺藜的刺就会探出来，一下一下刺它，马负痛会跌翻骑手的。我，我会稳获第一的！铁青马驮我进场时，我的手心里出了汗，若是有面镜子，我的脸定会一阵红一阵白的。我的身子还一阵冷一阵热的，像一会面对火炉一会又陷在冰窖里，这是咋啦？铁青马和小矮马并排站在跑道上，我就站在小矮马旁边，我只要装作挠挠脑袋，就会完成算命先生的意愿，也会达成我的意愿的。全场的声音和话语我都听不到了，耳朵聋了似的。我觉得我不像我了，我要爆炸了。没想到，小矮马突然立立起身子撕咬我的铁青马，巴图连连拉扯缰绳，我也拉缰绳喝止。裁判高喊，上马！我纫蹬上马的刹那，我惊呆了，那颗蒺藜竟在刚才的拉扯中跌落在尘土里了……裁判的一声枪响，铁青马一挺身蹿了出去，竟与小矮马撞在一处，巴图歪歪地要跌下马来，我顺手拉正了他的身子……铁青马径直冲在了马队的前面。我的心跳反而平稳了，我猫腰半站在马背上，蹄声得得，小矮马紧紧地跟在身后，几圈下来，竟没有超过铁青马。冲刺阶段，铁青马更是落了小矮马两个身位。

我胜利了，我梦中的场景出現了。我看见了阿爸和算命先生那欢呼的笑脸，我看见了牧人们那张张古铜色的笑脸，我的心都被那笑脸照亮了。

巴图骑着小矮马凑到我身边说，谢谢，谢谢你拉了我一把，要不我真跌翻啦！

我笑笑，你的小矮马今天跑得不好哩？

你知我每次为啥跑在马队前面吗？就是让它有信心，不让它知道自己的个子小。这次铁青马冲在第一个，小矮马明白过来，怯场了，它就追不上啦！巴图摇摇头，还咂咂嘴，又笑着说，不过，这回我最大的收获是交了你这个朋友啊！哈哈哈哈！

我伸出手握握巴图的手，巴图也紧紧地握握我的手。我的心里像开了两扇门似地敞亮起来，腮边竟挂满激动的泪水。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算命先生和阿爸迎上来，我下马和他们紧紧拥抱。我想算命先生可能不会责怪我了，我没下蒺藜还拉了巴图一把，因为我得了冠军！

阿爸拥抱完我，又冲算命先生挥挥手，冷冷地对他说，你，你现在可以走啦！

算命先生大惑不解，是我帮令郎赢得比赛的啊！你这真是卸磨杀驴啊！

阿爸说，你教孩子下蒺藜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想制止时已经来不及了，好险孩子丢掉了蒺藜，否则我会打断他的腿。

我擦了一把汗，长出了一口气，我终于是我啦！

算命先生摊摊手说，孩子挺灵的，多大点事，不就是一颗蒺藜吗？

阿爸低沉而有力地说，我怕那蒺藜会生根，开花，再结了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