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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不息都江堰

2018-05-10葛维樱

三联生活周刊 2018年19期
关键词:映秀刘莉珊珊

葛维樱

因势利导、因地制宜,世界上最古老的人工水利工程都江堰,迄今已运行两千多年

母亲刘莉:珊珊与恩恩

满墙金银花开了。“珊珊喜欢这一片花。”刘莉淡淡地说,我们回到这个建成于2008年初的青城纸厂最后的集资自建房,一套80平方米的两室一厅里。“那年2月我们刚刚搬进这里,珊珊最喜欢这个家,她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房间。家具颜色的搭配、式样,都是珊珊选的。”深红色的纱窗帘上绣着金色线条,随风轻轻飘荡,10年前女儿选的布料如今依然挺阔毫不褪色。屋里的阳台上,摆满了刘莉栽培的花木,大丛的米兰开得正旺。刘莉把冰箱上的Wi-Fi打开,一边听流行音乐,一边给我们准备晚餐。

女儿恩恩15点半放学,我们14点半出发,走路40分钟,沿着漂亮的都江堰大街,到北街小学去接她。青城纸厂原来有自己的子弟校,作为都江堰市60年代起的三大支柱工業之一,刘莉的父辈就在纸厂工作,她进入纸厂做裁纸工人,与从西藏退伍回来的胡明相恋结婚,两个人在2003年就下岗了。女儿胡慧珊的小学就在青城纸厂小学就读,因为成绩好,珊珊一心想考入都江堰最好的灌县中学。然而2007年灌中停止了全市招生,改为划片招生,一些家境较好的孩子选择了当时本地私立中学。珊珊为了给父母节省开支,选择了离家较远,但是校史悠久的聚源中学。

安仁建川博物馆内的胡慧珊纪念馆

震后上海市援建的北街小学,仅外墙我走了20分钟尚未绕完。操场宽阔,分不同的体育区,是都江堰最好的公立小学。恩恩还没出教学楼的门,刘莉已经开始给我指出,哪个班主任是哪个年级的。和我们一路步行走来的母亲当中,有一位地震中失去了双胞胎,但是她们步履轻快、衣着时尚,商量着让刘莉给她们做做头发。“我们比其他的母亲大不止10岁,不想让孩子觉得不同。”

恩恩9岁了,手长脚长,身量小巧,眼神古灵精怪。楼下的枇杷树结了果,我鼓动恩恩去摘一个。“那是江太婆的!”她和姐姐一样,运动超强,热爱游泳和跆拳道,全然看不出出生时只有3斤,在保温箱躺了一个月才来到父母身边。刘莉把所有珊珊的东西,都拿去了建川地震博物馆群里最不起眼却最特别的“胡慧珊纪念馆”。“珊是璀璨的意思,尤其在夜色里。”刘莉给女儿起这个名字,希望她闪闪发光。纪念馆的设计师刘家琨说,胡慧珊没有故事。那里像误入了一个少女的闺房,在建川地震博物馆的树林中,越过一棵越长越高、散发甜蜜香气的金桂树。不再是一个名字、一个数字。这个刘家琨自己花了六七万元建造的小纪念馆,水泥糊的外墙里,全粉红色的内壁,羽毛球拍、舞衣、粉色的小镜子。不到5米长、3米宽,和珊珊自己的房间相比显得特别宽敞。

刘莉把何多苓的画,在巨大白纸上用铅笔画的珊珊的短发微笑的小脸,也包起来藏好。“我不知道恩恩会怎么想。”原照是珊珊蹲在雪地上照的。她的脸色洁白透着红润,在白雪映衬下,何多苓的笔触一点点画出了那个娇嫩细腻的孩子。刘莉用手机拍下了脸,作为自己的QQ头像。她用户口本到电信局去找回了珊珊的QQ号码。以前她从不知道孩子有QQ号,连电脑开关机也不会。在废墟上,刘莉找到的珊珊的黑色耐克书包里,有一张全班同学的QQ通讯录。“也许只是申请了来玩那个叫‘劲舞团的游戏。空间里什么也没有。”刘莉开始为这个号码注入生命,装满思念。珊珊的照片,同学、学校,翻来覆去也只有百来张,都是从照片翻拍来的。然而妹妹恩恩的相册却是每个文件夹1000张起的。

安仁建川博物馆内的胡慧珊纪念馆

“为她点亮”是刘莉常用的一个描述自己沉浸在QQ里的词,她觉得珊珊的QQ号有特殊的时间感。有时候她用珊珊的口吻“祝妈妈生日快乐”,有时候她给珊珊写长长的信,告诉她妹妹多么懂事听话。一个母亲的梦呓之言,经常得到陌生人的温情回复。“没有这个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正因为素不相识,她觉得他们都是珊珊的新朋友。反倒是她认识的人小心翼翼。“我儿今天要回家吃饭。”刘莉说,“仅仅这句话就会伤害到我。当然我知道这其实并不存在。”

胡明是司机,常年行走在川藏线上。恩恩对母亲的依恋和占有是非常明确的,只要我们聊到珊珊,小女孩就会从房间里出来,用“这道题怎么做?”“妈妈你该给我听写了”“老师说今天让家长在手机上给我们找《王二小》的歌词”这些林林总总的小霸道,让刘莉忙得不可开交,顾不上伤心。

刘莉有意和珊珊处得像朋友。两个人拌了嘴还要去照大头贴,经常被误认为是同学闺密照。在失去女儿之前,她是个快乐、任性、漂亮的母亲。珊珊在日记里说,自己和父亲是宠爱着母亲的,疼惜林黛玉一样的妈妈。“她会用英文和我吵架。”虽然刘莉听不懂,但是女儿幽默、洒脱,擅长文字。

现在她提醒恩恩“不要随便管别人叫爷爷,他只比妈妈大几岁”。她的菜谱名叫“珊珊最爱吃的菜”。她细细把猪肉按照肥瘦切好,肥一些的肉炒芹菜,瘦的炒青椒、排骨香肠、凉拌鲜笋。“现在正是吃笋的季节。”她并非为了专门招待我而准备,中午恩恩在学校有午餐,但刘莉晚上要给孩子补充营养。

刘莉当时在废墟上的姿势吸引了刘家琨,她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低着头寻找。她从里屋找出了一个很漂亮的琉璃吊坠,里面有一颗绿豆大小的洁白乳牙。吊坠上的银饰是刘莉自己写的“吾爱珊珊”。当时她攥着孩子的乳牙和脐带,“这是我孩子的仅存的肉体,她的灵魂会回来依附”。

2008年5月12日,中午珊珊打了个电话给母亲,她忘了带牛奶,让母亲去送一趟。刘莉当时卖化妆品的小铺子还兼营美容,正好有客人预约。下午地震发生,刘莉看到纸厂的子弟学校全体师生安然无恙,她就没想太多,先找到了父母、姨妈和侄子们,看到家人都有惊无险地聚在一起,“聚源中学那么好的学校肯定不会有问题”。直到下午6点多,传来了消息说聚源中学出事,刘莉还很不满传话的亲戚:“珊珊受伤了吗?赶紧去医院啊!”她在前往聚源的车上,才听到人说孩子出事已经不在了,因为交通堵塞,刘莉到达聚源中学的时间已经是晚上8点多。学校门口已经挂出了小黑板,第一个名字写着“胡慧珊”。

刘莉和女儿恩恩在回家路上

胡慧珊是个人气王,她唱海豚音让聚源中学的师生印象深刻。形象上她一度偏爱李宇春式的短发,后来头发齐了脖颈,是少年和少女的混合的美。刘莉夫妻俩和其他的父母一样,抱着孩子的遗体,坐校车前往殡仪馆。“她爸爸把脸紧紧和她贴在一起,我抱着她的腿,她像睡着了。”刘莉闻到了孩子头发上的洗发水的香气。

地震两个月以后,她抱着珊珊的遗像,去了云南。“我从来没有带她出去旅游过。”丈夫紧紧拥抱着刘莉,她的表情很奇怪,在各种名胜、古迹、风光美丽、人头攒动、下雨或船上,她永远睁着大眼睛,抱着大玻璃框。刘莉觉得珊珊会回来找自己。“你快投胎回来,这一次我要把你生得长命百岁。”

比起很多为了再要孩子受尽折磨的父母,刘莉可以算得上幸运,她怀孕后请了所有珊珊从小到大的朋友,到家里来开派对,就像珊珊曾经邀请大家来家里席地而坐那样,当众宣布,她有了恩恩。

张瑶是胡慧珊四人闺密小组中唯一的幸存者。她管刘莉叫“小娘”,四川话里小姨妈的意思。张瑶考上都江堰的职业技术学校,和男孩相恋,两人一起去邛崃开了小面馆,还有了可爱的宝宝。每年她回都江堰都要来刘莉的家住一晚。本来就不大的床上要睡这两个大人和两个孩子,可是这是刘莉最开心的时刻。“珊珊也25岁了。”

救人者程儒松:狠狠笑,默默哭

“不说感恩,只说慈悲。”带我看过了当下监控映秀水电设施的大屏幕,程儒松成了单位里最后下班的人。他和爱人带我去吃当地有名的达达面,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往家走,一路给我指小区外盛开的蔷薇。这个建于60年代的映秀镇最大的水电部门,如今实现了在都江堰市的远程管理。现在映秀镇只有员工30多人,还分三个小组轮班。2008年地震之后,经过智能化的改建和重建,映秀彻底结束了近千人半个世纪的驻扎。程儒松是“5·12”当晚映秀镇唯一一个国企的中层,也担任起了现场救援总指挥。

他的名字未在媒体上出现过。他只是在最初的两天里组织了救援。救过的下属都纷纷上了新闻,比如“废墟上的歌声”,那个给被压的爱人彻夜唱歌的妻子黄丽,比如创造了地震中生命记录176小时的马元江,然而程儒松说,以映秀为中心,周围4平方公里内全部垮了下来。他们作为本地“职业人”,不愿意得到任何“功劳”。“失去那么多生命,活着的人没有英雄。”

我坐在一大堆与程儒松同单位的幸存者中間,他嘻嘻哈哈地走过来。“部长!”在映秀镇待了16年,程儒松看起来像个老师,轻轻松松地和每个人对着当时的回忆。我以为这回忆必定是浓重而沉痛,他一开始说起谁躲着、谁这么跑,在一帮同事们面前还笑得有点夸张,那个石头那个梁,说得好像跟自己没关系,似乎一点也不惨烈。“他们说我练过轻功,从四楼角落的办公室飞奔到一楼空地的宣传栏用了12秒。”一个小时过去之后,给我回忆映秀的厂房、家属楼、办公楼位置的五六个人渐渐离开,有一位男士失去了母亲、孩子、哥哥嫂子一家,尽管他和妻子有了孩子,我还是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能看着一幅手画的地图,越来越看不清楚。采访进行到两个小时,他在一张纸上密密地把当时所有的建筑物和人的方位画了下来。包括漩口中学和映秀小学,谁一层层埋在谁上面,多久挖出了一个,又多久挖出了一个,这些东西讲了两个多小时。程儒松是当时办公楼里出来的第二个人。我问他是跑了活的多,还是藏着活的多,他说,跑下来了12个人,活了6个,藏在桌下和躲进厕所的人,活了1个。

地震晃动结束的几分钟内,整个映秀镇响起歇斯底里的吼叫声。“那好像不是人发出的声音,太极端。”程儒松立刻让自己周围十几个人冷静,“我们还不知活不活得下去。”“每个人都很害怕,极度想要宣泄,那不是一般人类的感受,比《2012》电影更加惨烈。地在狂跳,一晚上可能有一万次,活下去可能仅仅是个机会,但我抓住了。”20多人被他分了三个小组,两个保卫科的人员担任组长,最初的救助开始了。企业的楼房大多建于60年代和80年代,17座家属楼里倒了两座,办公楼三座,仓库、单身宿舍、食堂,全部成为平地。

“只救活的。”第一时间里,他们救出来20多个人。“只要发出声音,哪怕敲一下,我们也救。”程儒松以企业的空地为指挥中心,开始寻找能用的工具,特别是动用单位里也是镇上唯一的一台重型机械吊车。他非常铁腕,平时因为经常讲课,能说会道,车牌上的“YY”是女儿的小名,因此他被起了外号“程歪歪”,在四川话里就是很凶的意思。他下了几条命令:“哭的人不能当着大家哭,不能挖尸体,把时间留给活人,哪怕是陌生人。”

程儒松说,当时最重要的绝不是提倡无私奉献的精神,而是要充满勇气。“勇敢面对自己做出的选择。选择生,放弃死。”当晚下起大暴雨,程儒松让所有的人聚在一起,把单位也是镇上仅有的吊车开出来,继续挖映秀小学。他对着被埋压的人喊:“我们迟早有天要死,你不要急,如果你现在死了,我以后下去,我也瞧不起你!”职工们把镇上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伤员组织在一起,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前面的时间里,高度紧绷,没有睡觉,没有休息,没有喘息,到处敲、喊,有声音就组织力量去挖。那个时候不能把精力放在细节上。晚一点,这个人就少了一条腿。”

南桥之下奔涌着岷江水,是都江堰最热闹的地方,两边是著名的夜啤酒长廊

“最重要的就是不崩溃。”但是他眼前所见的人们是惊慌和害怕。有些人不敢去废墟附近,有些人藏在自己的车里,对身边的一切都警惕,有些人自己没事,只想让他们去救人。程很平淡地叙述,什么道德指责也没有。“只要采用正确的方法,不用说豪言壮语。只要有一个活着的人出来了,大家的情绪就会受到鼓舞。”

他似乎站在一个网络的中央,却又高一点。他给黄丽一根长钢棍,让她去“老虎嘴”里撬开石板,得救的同事跑来感谢程儒松。“是黄丽救的你,你该做什么知道了吧!”“知道了,我去救她老公。”他教给一个来出差的贵州人方法,让他去救同来的人。“他一开始也害怕和茫然,但是我跟他说你必须去,要相信奇迹。”结果救人成功后这个贵州人得到了极大的勇气,“他能面对他自己了”,主动参与了更多救援。“我活了,我赢了,我觉得自己像个人了。”

有一个19岁的在后勤实习的女孩子濒临死亡,被放弃了救援,人们不忍心,让程去“通知她”,说一些临终的话安慰。程已经受了伤,硬被举过去造成了骨头的终生错位。他却说:“我晓得你在和小高耍朋友,他今天去的地方高,肯定没得事,你要不要等他回来啊?”女孩居然活了下来。

“当时只剩下精神了,什么物质都没了。”程儒松说,他最怕的是人们情绪的失控。在毫无外援的最初两天,映秀镇10000多人,死亡了6000多,“场景、声音、气味,当时人是很容易走极端的”。一个男人因为前妻、妻子和孩子都被告知死亡,跳楼自杀死亡,后来孩子却得救了。厂里仅有的食物,分给了聚集而来的学生。程儒松和职工们把食堂压垮的地上的米捡起来揣在兜里,饿的时候嚼生米。后来出现了一个情况,有人要求救援者才能领食物。“这个就很容易激化矛盾。不能把人和人变成竞争关系,那个时刻还要搞物竞天择那套,那就大家都死路一条,必须合作”。

现在正是都江堰的好季节

“去救人是为了不等待,为了自己。”程儒松1982年考入成都水利发电学校,毕业后分配到映秀工作,然后再自己考本科,读完重庆大学工程硕士,又回到映秀。“我想创建一个职业人的系统,学会面对、分析和保护环境,形成职业的判断,高效率地解决问题。”他放弃了升官和调离。震后程儒松启动了员工关爱计划,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花费近200万元请专业的心理团队来辅导系统内的职工和家属。其实震后心理辅导救治有很多免费项目,他说:“我相信市场经济的专业。”一直到三年前,他还在映秀同一个岗位上工作。他创建的发展部292人。其中很多人走上了比他高的位置,从新疆到格鲁吉亚到非洲,全都有他们建的电站和输出的管理系统。地震中遇难42人,这个部门无增无减,就保留在了250人。

馬元江截肢后安了假肢,可以很顺利地自己开车。部门留下了6个孤儿,但近几年部门里考上清华北大的“二代”也有5个。和程儒松谈话,能感到他身上有一种强大的轻松,不是强忍的痛苦或沉重的负担。“帮助不是交换,没有什么可谢的。我帮了你,你就去帮别人。”小时候他陪母亲上成都看病做手术,护士长觉得他们是农村来的,怕住院时间长了他们负担不起,于是到处打招呼说他们是亲戚,母亲居然在一两天之内完成了所有的检查,顺利地做了手术。这个护士长不收他们送去的任何礼物。“人对我好,我再对别人好,他再对有需要的人好,这才是慈悲。”

“痛苦是必需的,生活不可能只有幸福快乐,那样幸福快乐也就消失了。”话虽这么说,13号晚上,他站在废墟上开始呼唤一个个名字。这个对着我冷静、平淡、过于平铺直叙的年过五十的男人,突然就沉默了。眼泪堆积眼角,但是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他手里的一团纸攥得紧紧的,又松开。前面的时间里他太专注于怎么活下来,根本没有去面对其他的东西。

都江堰的水流裹挟着雪山的气息,眼睛、面部都能感受到这清爽凛冽

14号中午映秀有救援者陆续进入,他拖着断肩走了出来。“我的老师把我带去了重庆三医大,重伤截肢的人都排满了医院走廊没有床位,我就不治了。医生说行,让我试着两手够另一侧肩膀,如果够得着就保守治疗。”他没有再去医治,至今肩膀轻微侧斜,有一块骨头突起,但他衬衫笔挺,不容易看出来。

震后的8月他回映秀帮一个实习生出“死亡证明”。一下车全都围着老百姓,所有人都认识他。一位母亲冲过来感谢他。“你娃娃救了吗?”“没有,但是谢谢你。”程儒松再一次收敛住了自己的眼泪。“我们单位收入高,其实和当地农民互动得少,我自己远远配不上这样的感谢。那个母亲后来开了个鱼馆子,我每次回映秀都要去吃。”

采访前一天是他的53岁生日,在MIT读大三的女儿发了个朋友圈并祝老爸生日快乐。聊完天,爱人带着小狗丑丑在河边等他,他们继续去完成当日的“一万步”。

程儒松夫妇

(本文感谢范俭、税梦婷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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