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亚松:以光影“论道”
2018-05-10吴昱婷
吴昱婷
他曾在伦敦泰特美术馆,创造了一轮高悬空中的硕大红日。在一片雾与岚当中,橙黄色的光层层滤过,朦胧景象仿佛夕阳黄昏,既有末日感又很静谧,吸引了200万人次驻足参观。
他曾在纽约曼哈顿东河岸设计过四座高27至37米不等的巨型人工瀑布。瀑布的主体是4座巨大的矩形金属支架,通过管道与设备将水从哈德逊河中抽出,再經由金属支架的人造平台倾泻而下。
他还曾在丹麦阿罗斯奥胡斯美术馆搭起一座长150米、宽3米、直径52米的由全色系光谱玻璃环绕组成的天桥。漫步在通道之中,人们可以看到360度彩虹一般的城市。
《未思之思图志》
他是现在全球最炙手可热的当代艺术家奥拉维尔·埃利亚松,在一份2016年的“全球私人美术馆占有率最高的艺术家”榜单中,时年49岁的他排名第八,位列毕加索之后。
3月24日,他在北京红砖美术馆推出了迄今为止在中国最大规模的个展“道隐无名”。这一次,他又为北京带来了什么?
你我皆为艺术家
在展览的入口,一条来自冰岛的浅棕原木,沉静地悬吊在红砖美术馆的圆厅中央,它周身围绕着数十块错落有致的指南针,原木受磁力的牵制指向南北,偶尔的微颤之后,是方向的精确矫正。
这个作品名为“遗失的指南针”,在埃利亚松看来,它可以为大家“导航”,并思考“我生活在哪里,我来自哪里,我要去向何方”。人们望向浮木,不由得进入一种沉静哲思的氛围之中,艺术作品的气息浸染着观众,在与观者的互动中,一个特殊的场、别样的空间形成了。这也是埃利亚松作品的共通点:为观者营造沉浸式的艺术空间,触动人们的所有感官。
《水钟摆》
展览由室内展区、室外展区,总计12件展品组成。从第一展区的《道隐无名》过渡到第八展区的《聚合彩虹》,人们间错地体验灯光、水流、镜面、几何体各自的魅力,一路从暖色空间转到昏暗的彩虹世界。
“道隐无名”源自埃利亚松挚友、哲学家蒂莫西·莫顿描述艺术时所说过的一句话。他希望观众在各个装置作品当中穿梭,用身体去感受作品,去感知那些无法描述的体验元素。
《道隐无名》似乎把人们引入了上下颠倒的世界,天花板变成了一面完整的镜子,一个巨大的亮色圆环显现在人们眼前,整个空间被暖黄色笼罩。地板上的人们不断追逐着天花板上的倒影。猛然之间,有人醒悟过来,圆环只有半个,这样完美的纵深空间原来并非真实,只是镜子造就的错觉而已。怅然过后,观众又将目光投向天花板上映出的人们的影像,好奇地观察着,他们自己也时不时走走停停,或干脆随意坐下,与镜中的自己来一场简短对话。
真正的艺术作品是这个发光的半圆环,是镜子,或者是他们的组合?都不是,彻底完成的《道隐无名》是倒映着人们身影的整个空间。
《道隐无名》像个谜语,尽管有些迂回,但埃利亚松还是清晰地透露了展览的主题:当你走进这场艺术展,你就已经被邀请共同创作一件艺术品,在观展的过程中,你也成了艺术家,你也成为了艺术的一部分。
艺术的科学范儿
《未思之思图志》是埃利亚松最具迷惑性的艺术作品,它以假乱真,不断变幻。镜面佐以特殊结构,让一个半圆空间看起来如同真实的满圆,圆心处缓慢旋转的灯光透过特殊设计的栅栏,在白色弧形墙壁上形成了一个五重对称的栅栏格影子,其具体图案随灯光的变化而不断改变。当你走过这个由影子构成的栅栏格时,你就会发现,这些栅栏格会跟着你去移动,你动态的影子与几何图案变化的影子混合,产生了一种瞬间的、不可复制的灯光投影 。
栅栏的影子是以黄金比例布局的五组平行线,以108度和72度的夹角交叉,产生了一种复杂的非周期图案。五重对称的使用源于埃利亚松与冰岛艺术家、建筑师埃纳托斯多年来的密切合作。
《聚合彩虹》
埃利亚松的作品中经常出现光、水、雾、彩虹、冰雪、矿物质、金属与玻璃,他将这些极简的材料与结构学、几何学、美学结合起来,精确刻画出心中的光影变化、时空运动。在他创造的奇观空间中,人们接触到科学的艺术效用:光的折射和反射、镜像、几何体模型、万花筒结构、针孔成像术、生物工程学……
《声音银河》的灵感来自于他的老搭档埃纳尔·索尔斯泰恩的几何研究。这个作品由27个悬于空中的多面体构成,它们排列成环形,呈现了几何原则的规律变化之美。《圆角[0°|18°|36°|54°|72°|90°]》用不同角度的椭圆形红镜子,营造出了一系列旋转圆盘的景象。
远处观望最后一个展厅,黑暗之中有些微的光亮,人们踏进展厅,温润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暗色之中大型的环形水幕极为瞩目。聚光灯的照射下,水珠细小精密仿佛幕布,一块块从高处垂下,闪耀的彩虹色带在水幕上不知疲倦变化呈现着。人们穿过水幕,来到环形水幕里左看看、右动动,视角变化,看到的彩虹也在变化。
这是本次展览的最后一个作品《聚合彩虹》,当人们闭上眼睛,作品的主角彩虹便不复存在,这些装置也不再名为艺术。
达沃斯的常客
1967年,埃利亚松出生在丹麦,他冰岛籍的父亲是渔船上的厨师,同时也是业余艺术家,母亲则是丹麦籍的裁缝。父母离异后,埃利亚松跟随母亲在丹麦生活,但每年夏天,他都会到冰岛与父亲一同度过假期。
有时,埃利亚松会到父亲的船上玩耍。父亲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总是投入艺术创作,他画水彩画,画化石,还在一间船上的工作室里,将笔悬挂在一张纸上面,这样一来,波浪的摇摆就会产生图画。
可以说是父亲吸引埃利亚松进入了艺术世界,但绘画从来不是他最喜爱的,绘画作为一个平面艺术,难以满足他对三维空间体验的好奇。少年的时候,他热爱舞蹈,曾获得斯堪的纳维亚霹雳舞冠军。舞蹈让他对空间有了更直观的把握。
埃利亚松的作品总是展现出极强的开放性和参与性,他也不断创作公共项目,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2015年的“冰钟”。
在第21届联合国气候峰会期间,埃利亚松与丹麦地质学家明尼克·罗欣合作,从北极的格陵兰地区取了12块浮冰,然后将这些已经存在了2万年的冰块摆成环形放到巴黎的先贤广场上,让数十万的人们在巴黎感受这些冰块装置。
路过的人们触摸冰块,感受它的寒冷,见证冰块的消融,有的人热情拥抱冰块,有的人对冰块有少许的破坏欲,而孩子们,则有不少选择啃冰块一口尝尝滋味。
冰块触感凉而坚硬,但也随着时间化成水进入地下,它们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切身体验气候危机的机会。
埃利亚松不仅是威尼斯双年展、巴塞尔艺术博览会的常客,也频频现身于达沃斯论坛。他已经出席了八次达沃斯论坛,有媒体问他,在金融界最有影响力的聚会中,是否感觉自己像是在表演的猴子,他说,“人们一般对此持怀疑态度,但是我确实认为,在这样的论坛上,最有力和最重要的声音之一,就是文化的声音”。
2012年,埃利亚松还与工程师弗雷德里克·奥特森合作设计出了一款太阳能灯具——小太阳。它有着向日葵的小巧外形和实用的设计:一面是天阳能电池板,一面是中国制造的LED灯,五个小时的太阳光照约能提供5个小时的照明。
世界上每五个人中,就有一个人无法获得电力的供应,比如在非洲的一些地方,他们只能依靠烧汽油和木柴来获得照明。小太阳就是一个为他们提供太阳能照明的社会企业项目,具体由埃塞俄比亚某个城市的当地人去制造。目前,非洲在投放使用的小太阳,已经有40万个,经过统计,每个使用小太阳的家庭,每周可以少花1美元在汽油的费用上,40万的数字叠加是气候和能源的双双得益。
使用小太阳的孩子也可能获得更好的教育,夜间的照明给了他们更多的时间去阅读和学习,也减少了他们成为难民的几率。近两三年来,欧洲涌入了史无前例大规模的难民,埃利亚松目睹且体会着欧洲疲于应付难民潮的社会现况,他从去年开始做起“绿灯”项目:与人类学家、城市设计师、科学家通力合作,在城市的不同角落布置一些教育空间,去协助难民与当地人相互了解学习和融合。他和妻子有一儿一女,都是從埃塞俄比亚收养 的。
3月25日,埃利亚松在中央美术学院演讲时提了一个问题:“艺术家是不是该走出自己的舒适空间,走出我们的博物馆、美术馆,走向街头,走向公共空间,走向真正存在的文化之中,并进行创作。”他已经用实际行动回答 了。